第八章 落櫻的請求
封躍躺在床上,身上纏滿砂布,許多地方印出紅色血跡。他氣若遊絲,傷勢令人不忍卒睹,若不是胸口間歇會起伏一下,甚至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死了。
屋外站着一名少女,看着封躍的情形。她緊咬嘴唇,抓着門的手在發抖。
“要是你覺得有罪惡感,可就大錯特錯了。”余霜從她身後說話。落櫻沒有回話,就只是看着封躍。
“這小鬼受傷完全是因為他沒腦子,跟你沒關係。你要覺得過意不去,可就搞錯事情對象了。”
落櫻的背影表現出並不接受余霜的說法的樣子。
“他沒有生命危險,他大概是第一個跟魔餮單挑還能活着回來的人吧,所以寒江子那個臭道士說他是天才,倒也沒有吹牛。”
“你這個人!”落櫻猛然轉身,使得頭髮都亂了,灑在空中的水滴或許是淚水吧。她出聲叫喊而張大的嘴並未合攏,好一陣子不說話,就只是瞪着余霜,握得拳頭髮抖。
“你看到他那樣,一點都不為所動?”落櫻低吼了出來。
余霜聽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句話,於是朝封躍看了一眼。
“我沒想到他傻到會這麼亂來,看錯笨蛋的個性是我的責任。”
“你這是在自責嗎?還是假裝在自責?”
“我為什麼要自責?我只是在分析狀況,這樣才能把這次經驗學到的教訓用在下一次。”
余霜的話里看不出情緒有任何動搖,讓落櫻不明白該怎麼回應才好,又沒辦法繼續瞪着他,只能讓亂飄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望向地上。
“對不起。”
“為什麼要突然道歉?”余霜好奇地問。
“你來這裏探望他,就說明還是關心封躍的。”落櫻輕輕說道。
余霜歪歪嘴笑了笑:“我已經可以預見你今後的人生進度表了,你會被無聊的男人騙,不是被玩膩了拋棄,就是被賣去做某種特殊行業。你解釋別人行動的角度太過善意了,你多半相信性善說吧,但我比較喜歡性惡說,想也知道人性本惡會比較有意思。”
“可是你卻來探望封躍。”
“你以為來病房的人都是出於善意來探望病人?像我之所以去探望樓下開黑錢莊的大叔,就是為了讓他把我的債一筆勾消。你要學着從偏門一點的角度來看事情。要是只從正面看,就只看得到裝出來的樣子。至於我來見這小子的原因呢……”
余霜大步走進屋裏,不等落櫻進來就粗暴地在她眼前把門甩上,然後迅速從袖口中掏出一陣黃色靈符貼在了門上。
“你做什麼?”落櫻嚇了一跳,然後想要推開房門,然而一觸碰到門框,就被一道強大地阻力彈開。
“懸鏡洞四品天師煉製的止戈,這玩意兒可不便宜,得算在損耗里,下次記得補上。”余霜指了指靈符說道,接着他走近睡在床上的封躍身邊,抓住他胸口,強行拉他起身,在他耳邊大吼:“喂,給我起來。”
余霜抓着他衣服甩了他幾巴掌,打得封躍的頭無力地左右搖動。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魔餮為什麼跑了?你用什麼方法,做了什麼事?你現在該做的事,可不是在床上睡懶覺啊。”
落櫻見打不開門,立刻發出信號找來了太一門執事長老。
“余霜,你在裏面做什麼?休得放肆!趕快出來!”長老在門外怒吼道,他身旁有幾名弟子準備強行打開房門,都被止戈靈符阻擋住。
執事長老臉色鐵青,顧不上其他,親自出手,一道掌心累轟在房門上,房門四散炸開,卻見那靈符依舊漂浮在眾人眼前。
“這裏有傷患誒,你們小聲點。”余霜抱怨道。說著又毫不留情地搖晃封躍的身體,讓眾人無比驚怒。
“喂,給我起來!再怎麼說你都跟魔餮正面對打,還不殘不缺地活着回來了。你輸得一塌糊塗,卻沒有被它吃掉,還留着一口氣。這是為什麼?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余霜搖着封躍搖了好一會兒,看出他沒有要醒的跡象,於是目光朝四周掃過。
“你們找到他的時候,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余霜朝着身後大聲說道,同時把封躍的屋子得亂七八糟。
“什麼都沒有,你先出來!”長老有些氣急敗壞。
余霜取下靈符塞入懷中,然後皺着眉頭問道:“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眾人顧不上其他,立刻衝進房中觀察封躍的傷勢。
“余霜,你太過分了!”落櫻俏臉氣的發白。
“那是這麼輕易就會死,他跟魔餮對峙時候早沒命了。”余霜不以為然地說道。
余霜有些失望地準備離開,忽然他眉頭一挑,停下腳步,轉身對落櫻問道:“封躍使用的那柄靈劍呢?”
“靈劍?沒有看到,現場只發現了他。”落櫻回答道。
“難不成被他收回體內了?”余霜作勢要再去打擾封躍,被房中眾人狠狠按住。
“你不要亂來啊!”
“豎子,欺我太一門無人耶?”
“放心啦,我哪裏會亂來?我像這種人嗎?我出去就是。”余霜聳了聳肩就要離開,眾人這才送了口氣。
“……赤煉……”
讓余霜停步的,是個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說話聲音。
“你說什麼?”余霜轉過身去,看見封躍勉強在床上坐起上身。
封躍也不顧長老的阻止,痛苦地繼續說話:“我的赤煉毀了,這才活了下來。”
余霜想跑到封躍身邊,但被落櫻緊緊抱住。
“你能活下來是因為你的靈劍?”
封躍無力地坐起上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用……赤煉自爆,打傷了……魔餮。”
封躍只說到這裏,似乎就筋疲力盡,失去意識倒下,一旁立刻有人開始為他治療。
“自爆?”余霜被從房間趕了出去,喃喃說著這句話。
“不應該啊?魔餮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受傷?”余霜喃喃自語走在山間石階上,落櫻就從後面追來。
“余霜,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落櫻強行攔在自言自語的余霜身前。
“還有三天才是月盈之時,這期間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傷甚至死去,我想請求想辦法讓我今天就能啟動封印。”
“這麼迫不及待地找死?”余霜先發制人打斷她的話,但落櫻照說不誤。
“要是放着魔餮不管一直到三天後,根本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犧牲。”
“你放心吧,肯定不會比這世上意外死亡的人多。”
“連封躍都受了那麼重的傷。”落櫻搖搖頭,說出了決心。
“你一定有辦法,求你幫助我,讓我做祭品封印魔餮!”
“這次是認真的?不害怕死亡了?”余霜盯着落櫻問道。
“怕,但是非做不可!”落櫻堅定地說道。
“那行吧,我答應幫你。”余霜說道。
在落櫻居住的院落中,少女一身白衣,在寒冷的秋天當頭一桶冷水就往身上潑。
照理說這樣會冷得有如刀割,但她面不改色,維持着冷靜的表情,一次又一次用桶子裝水,毫不猶豫地淋在自己身上。余霜告訴她這是凈身的儀式,在進封印儀式之前,必須用冷水洗凈身體。
冷水取得是附近的山泉水,冷冽刺骨,即便如此,落櫻神聖的心意仍然沒有半點迷惘。
右手刻着刺青般繁密符文,死於封印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會一直有意識嗎?還是說自我也會消失呢?但這些念頭也都隨着冷水流去。
余霜,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只跟他在一起行動一天,什麼都看不出來,只看得出他的態度旁若無人。
當自己問他提前開啟封印的方法時,余霜的視線正望向遠方。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庭院裏,照在余霜的側臉上。
余霜轉過頭注視着落櫻,少女淋濕的白衣緊貼着肌膚,衣服里的膚色、體型與線條都表露無遺。
但余霜的視線中沒有任何邪念,就只是一直看着她,反倒是被他看着的落櫻覺得不自在。
呼吸變得有些滾燙,落櫻當頭淋了一桶冷水,彷佛想衝掉這股滾燙。
當落櫻凈身完畢,換上穿慣的長裙,打開門來到了余霜身旁。
“接下來該怎麼做?”
余霜默默看着落櫻的臉好一會兒,看出她決心堅定后,立刻露出厭煩的表情。
“你死了我會很傷腦筋,因為呂顏會不給我事成的報酬。而且比起不認識的人死掉,也會更讓我心痛。當然我的荷包也會很痛。”
“我求求你。”但落櫻不改變心意。
“看樣子你並不是像之前那樣自暴自棄地捨命?”余霜以正經的表情看着落櫻的眼睛。
“是的,這次是我心甘情願。”
“我明白了。”余霜點了點頭,“確實有方法,太一門之所以要等到月盈之時,主要原因還是你靈力太弱,月盈可以增強天地靈氣,大大提高封印魔餮的把握。”
余霜從懷中那處一隻玉瓶,到處一枚白色丹藥,說道:“這顆丹藥是聚靈丹,珍貴無比,可以在短時間內極大提升你體內靈力,效果比等到月盈的時候更加好。”
“我吃下去就可以了嗎?”
“沒錯,吃下去就好,雖然有不小的副作用,不過作為一個死人,你應該也不在乎了。”余霜說完就把丹藥放在落櫻伸出的手掌上。
“謝謝。”落櫻由衷感謝道,然後看到余霜目光低垂,顯得十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