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危機轉機
白茫解決掉自己這邊后,就要去支援其他的修士。他向樓肅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沒等他在人群中捕捉到對方的身影,就見樓肅一甩劍刃上的污血,朝這邊走來。
“處理好了?”樓肅看看白茫身後,沒發現另一個同款,猜到他這邊應該也剛剛完事。
“嗯。”白茫點頭。
樓肅其實和白茫採用的差不多的方法,讓那個影子幻化成的自己徹底消失。他所使用的蒼雪劍法是經由他本人改造過的,他能改一招,就能改第二招。從大的劍招分出來的小技,演化頗多。樓肅方才便從雪落南山這一招中又派生出一式,最後殺掉了那道黑影。
只要他們能在交手的時候迅速突破自身,那麼他們就能順利處理一模一樣的自己,因為對方趕不上他們進步的速度。
然而說得容易,沒有紮實的功底,沒有雄厚的天資,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超越自身極限的。其他修士不如樓肅白茫這麼變態,所以現在還陷入自己打自己的苦鬥之中,直到兩人來救。
已經有幾個修士不慎殞命,死在了自己的“影子”劍下。樓肅和白茫盡全力救下其他人。對於那些黑影來說,他們的實力算是碾壓級別的。很快,這些棘手的黑影便被盡數剷除。
修士們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目前樓肅是他們一行人當中體力最充沛的。他抬頭看了看天邊的詭異紅月,耳畔是重新歸來的夜晚的寂靜。他說不好怎麼回事,但心裏總覺得不對勁。
之前去查看銅鏡的情況時,明明他叮囑過每個房間的修士,讓他們不要隨便觸碰那翻過來擺放的鏡子,以免出現什麼意外。此番進城的人年紀雖然普遍不大,但都很聽話,沒有哪個會因為旺盛的好奇心而管不住自己。
樓肅覺得,自打他們進城,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再推着他們走向死胡同。
白茫在照顧傷員,幫他們包紮傷口。樓肅帶了兩個人把四周圍搜查一遍,發現城裏的人仍然處在夢鄉中,就又回到大部隊所在的地方。
他和白茫商量:“這鬼哭城夜裏危機四伏,那輪紅月總給我不好的徵兆。我在想,不如我們今晚先想辦法出城,等白日再進入。”
白茫看了下周圍的傷員,他們大多受了輕傷,有幾個傷得比較嚴重,還有兩個昏迷過去。
剛才銅鏡里的東西已經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再深入調查下去,恐怕倖存的人也要折進去。白茫權衡了一下利弊,最後同意樓肅的想法。
“也好,出去之後,我們還可以嘗試着聯繫一下傅白他們。”
兩人做出決定后,便告知其他人。聽說現在準備出去,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畢竟是年輕修士,經過這麼一次驚嚇,就心有餘悸。他們可以學會直面那些處在明面的敵人,但這暗地裏的偷襲,實在防不勝防。
白茫帶着人,準備按照原路返回,樓肅殿後。
然而他們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鬼哭城,哪裏是能隨便出去的。
銅鏡的作用遠不止他們想像得那麼有限。等這一行闖入者打算離開之際,那些擺放在房間內的銅鏡猛然轉了個個兒,照物的一面露了出來。有光從鏡面反射而過,照在那些沉睡的百姓身上。他們彷彿得到了一個召喚,眼皮忽地掀開,露出沒有眼白的烏沉雙眸,悄無聲息地從寢具上翻身下來,不斷地向趙家宅子靠近。
這種靠近,並非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縮短距離。這些被操縱的百姓,上一瞬還在一條街開外的地方,眨眼功夫,下一瞬就出現在了趙家所在的長街。
不過短短的功夫,他們便把這座宅院團團圍住。然而他們卻靜默地垂手立在院牆之外,像一道道乾枯的樹影,在等待一個不知何時會發起的指令。
正在院子內準備轉移傷員的樓肅忽而昂起頭。
他眉頭一皺,把已經扶起來的傷員交給旁邊的修士,隨後,一隻手搭在劍柄,輕輕壓下,彷彿在防備什麼。
白茫也察覺到一絲不好的氣息。這並非是那些屍變了的城中百姓散發出了什麼腐爛的氣味,事實上,他們在某個幕後主使的牽引下,將自身的一切都隱藏得極好。樓肅和白茫之所以能夠提前預知危險,完全是出自一種身體本能。這種本能,來自他們過去的經驗,來自一種多年形成的直覺。
樓肅無聲地打了幾個手勢,蒼雪派的修士最先看懂他的意思,把傷員轉移到比較隱蔽的地方,剩餘的人意會後,也有樣學樣地做。樓肅和白茫也慢慢退到被屋檐遮蔽的陰影中,提前佔據有利的攻守位置。
那輪邪氣的紅月依舊高高懸挂在空中,此時月亮升高,朦朧的月光漸漸照亮整個庭院。一片烏雲短暫地飄來遮擋,讓小院有一瞬的黑暗。
不知從哪裏刮來一股寒涼的風,烏雲漸漸散去,月光重新落回這方天地,像一隻手,緩緩地拉開簾幕。
驟然,數道、數十道、數百道人影竄上夜空,不請自來,降落在這小院。院內的修士皆是一驚,樓肅和白茫反應最快,拔出佩劍疾速上前迎敵。
這渾濁的月光照亮了“來客”的臉。看見那些殘缺、醜陋的面容,有人不禁小聲地叫出來。很明顯,這些“屍體”被操縱了。他們不會胡亂地叫喊,沒有多餘的動作,有的只是致命的招式和冷峻的殺意。
馭屍,算是一種比較邪門的法術。這種法術並不限於黃泉界,有一些修鍊冷門功法的仙人也會用。操縱屍體並不如想像得那麼簡單,人得身體結構即為複雜,就算把靈力或者龍息注入,也很難做到精準地控制他們得每一塊肌肉,每一寸骨骼。說白了屍體和木偶一樣,操作不得其法,就只是一堆沒用的骨架。通常修士為了更好地使用這門功法,會搭配養屍術。這樣做最終能夠熟練地操縱一具屍體,就已經算功法大成了。
然而現在樓肅他們面對的至少有上百具屍體,甚至更多。他們的動作敏捷,或者說,要比生前更加靈活。樓肅的額頭漸漸地滲出冷汗。在這一刻他意識到,控制整個鬼哭城,那個讓它重現人間的人,非常難對付。
別說調查真相,哪怕現在打道回府,都變成一種奢望。
樓肅砍掉面前這個男屍的頭顱,看他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倒下后,就去尋下一個目標。然而一道白光閃過,不知何時,牆面上現出一面銅鏡。在銅鏡折射的月光下,那屍體的軀幹自動去尋找頭顱,伸手接好,又重新恢復了行動。
不妙。
這些東西根本殺不死。
他們會被活活地累死在這裏。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種絕望的情緒,這情緒化為無形的氣,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鬼哭城背後的人來頭很大。
從他們進城到現在,對方沒有露面,沒有搞出任何大的動靜。他只用小小的銅鏡,就把他們逼到如此境地。
這種級別的實力,估計已經到了上流的仙君,甚至是華陽廣陵他們那個級別。
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敵人,潛伏在這座早應消失的城池?
是黃泉界的二使四君,還是傅瓊本人就在這裏?
對方隱藏身份,滯留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麼?
太多太多的問題縈繞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眼前的敵人又將他們逼到了絕境。狹窄的環境更加不利於反擊和防守,但樓肅他們實在不得已,被逼到了他最初所在的客房。
窄小的房間內,到處都是刀劍交鋒的尖利聲音,伴隨着血液飛濺和人的慘叫聲。樓肅和白茫也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或許再下一秒,他們就要交待在這兒,留下兩具屍體。
二人皆感到不甘。
可他們也能感受到,和那位尚未露面的敵人之間的巨大實力差距。
他似乎在等待什麼。因為如果需要清除這伙外來的人,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進城的那一刻,就把他們一網打盡。
然而他並沒有表現出急躁,堪稱悠閑地目睹着他們和趙子樊聊天,在揣測城主身份,想要探尋真相。
哪怕到現在,對方也並未展示出所有的實力,似乎篤定了獵物不會跑。
或許可以說他性格惡劣,喜歡在殺人之前先折磨一遍。但樓肅有一種預感,對方含着某種目的攻擊他們,而且也在等着某個時刻。
或者在等待某個人。
他們不清楚他們堅持了多久,也許很短,也許很漫長。然而結果就是,體力即將耗光。本來經歷了一番“我打我自己”的荒誕戲碼后,眾人就沒有獲得太多喘息的機會。緊接着第二波攻勢就來了,所有人沒有充足的準備。哪怕有,也無濟於事。
連心態最穩的樓肅和白茫二人,此時都無法說,他們有一絲逃出生天的希望。
轉機出現的時刻,就和危機突然而至一樣,讓所有人始料不及。
他們現在所在的客房,不是別的,正是被樓肅和白茫二人研究過的那間,那扇隱藏起來的木門已經被他們剝出來一大半。正巧這時,屋子內存活的人都被逼到了這附近。
沒有任何人能想到這扇門會在此刻打開。它無聲地敞開一道縫隙,一隻修長的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抓住了距離最近的一個修士後背,將他拖進來。緊接着,其他人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拽住,一併拖進了這道木門。
那些被操縱的屍體有一刻停滯,似乎是操縱他們的人也感到訝異。等他們重新動起來時,木門已經死死關閉了。
城樓上握笛的男子把目光從那輪紅月轉到城中趙家。
他的面容俊雅,卻透出一股不自然的蒼白,這讓他有一種不存於此世的疏離。紫色的衣衫顯出他的貴氣,又有一絲陰鬱,上面精緻細膩的刺繡表明他身份顯赫,然而除了臉部,他露在外面的脖頸和手掌又有一些暗紅的紋路,像詛咒,又像某種印記,這又在暗示他的來歷不簡單。
趙家宅子出現的異常他已然察覺到。搭在竹笛上的手指輕敲兩下,像在思索。
最後他從城樓一躍而下,衣袂翩然,落地的前一瞬間,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白柏叫持戒仙君過來看他的新發現。
“布老虎?”持戒對此也摸不着頭腦,“這就是瘴氣的源頭?”
白柏用劍鞘撥弄了那憨態可掬的老虎,讓它在地上翻了個身。
“看樣子應該是源頭之一。這佈陣的人是不是有些惡趣味呀!拿小孩子玩的玩具?”
持戒思考了一下。
“也有可能是小孩子佈置的?”
“真的假的?!”白柏一驚,“現在的小孩都成精了嗎?這麼厲害!”
“只是一個猜測,說不準的。”
那隻布老虎現在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法力,變成了個普通的玩偶。持戒走上前,仔細地看它身上的花紋。
“這老虎已經舊了。按理說,左右是個引陣的法器,佈陣的人完全可以用個新的。但他選擇讓布老虎保持這種破舊的模樣,說不定是他本人有什麼執念。”
“執念?這是童年遭遇了什麼傷害吧。”
白柏隨口一說,但聽者有意。持戒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他只來得及捕捉到一些殘餘,卻又因為缺少什麼,無法把它還原成有效的線索。
持戒伸手捏了捏那隻布老虎,手感還不錯。他對白柏說:“除非特殊,否則佈陣的法器都是一個模樣。我們接下來只要在城中尋找這種老虎就可以了。還有,雖然它是布的,但不排除,它會跑的可能性。”
白柏一聽五官就皺起來。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得滿大街地找老虎?這玩意真會跑?”
“如果它不會跑,那我們之前不可能一直發現不了。這只是耗盡了附着的力量,才躺在這裏。”
持戒還在捏那隻老虎,好像成了無意識的動作。他不經意地把老虎翻過來,不出意外,它的肚皮也是髒兮兮的。
然而持戒眼神厲害,他一下子在灰撲撲的布料的一角,發現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字。
這個字是用線繡的,針腳差到離譜,像小孩子自己弄的。而且它的寫法是古體,若不是有仙人在,恐怕還認不出它是字,當作花紋錯過了。
持戒因為經常要整理典籍,有很多機會接觸到古文字,因而才能第一時間發現那是文字,而且一眼認出它是什麼。
這老虎上的字,不是別的,正是一個“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