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將死

九月初三，寒露。

今天從凌晨開始就不停的下雨，天空陰鬱，烏雲密佈，屋子裏若是不點燈便是黑蒙蒙的。

永妍這幾日就從未安穩的睡過覺，天還沒亮時她便醒了。

她披了件披風站在廊前觀雨，一顆心怎麼也平穩不下來，一直飛快的跳着，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瀾衣撐着傘，匆匆從院裏走過來。“公主，喬將軍有消息了！”

永妍焦急的追問道：“抓到克嵐了？”

“今早有急報傳到宮中，夜郎一黨逃到了邊關，喬老將軍與曾副將帶兵攔截，將他們擒獲。現在喬將軍和於統領正快馬押送他們回溯陽！”

“太好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好像全身緊繃的弦都突然放鬆了，身子也軟了下來。

瀾衣連忙扶住永妍。“公主，再進屋休息會兒吧。”

她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我要趕快去見父皇，不然二皇子和孟濱不知道會在牢裏怎麼折磨子央哥哥呢。”

永妍匆匆梳洗了一番，便帶着瀾衣趕往寢宮，一定要趕在早朝之前面見父皇。

可沒曾想到剛到寢宮門口，便看到杜大學士已經等候在那兒了。

“杜大人。”

“下官參加公主。”

“杜大人這麼早進宮，是因為子央哥哥的事？”

杜正裕的臉上也滿是疲色，這幾日他似乎瞬時間都蒼老了十歲。

“臣本不該為這逆子求情，他有今天全都是咎由自取，可畢竟臣就這麼一個獨子，若是可以以命抵命，臣願以這條老命替他贖罪。”

聽到這番父愛情深的話，換誰也會為之動容。

“杜大人放心，我現在就進去見父皇，定不會讓子央哥哥有事的。”

永妍走上台階，卻被侍衛給攔在了門口。

“公主贖罪，皇上有口諭，閑雜人等一概不見。”

“大膽！連我都算閑雜人等嗎？還不趕緊讓來！”

“妍兒，莫要胡鬧了。”

她看見昶雲從裏面走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副小人得志嘴臉的孟濱。

“父皇已下旨，給杜子央將功贖罪的期限已過，杜子央非但沒有悔過之意，還包庇亂黨，今日午時西市街口行斬首之刑！”

好像一道雷突然迎頭劈來，永妍猛的打了個寒顫，一時愣在原地。

“不……不對！我要見父皇！西州哥哥正在押送克嵐回來的途中，如今亂黨已全數落網，念在子央哥哥也盡心儘力破解夜郎陰謀的份上，父皇會饒他一死的！”

“沒用的，你不必白費力氣了。”

昶雲緊蹙着眉頭，嚴肅的看着永妍。“說到底，若不是杜子央把夜郎的妖女帶到太子面前，也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了。而且……”

他握緊的雙拳微微有些顫抖。“……她也不會死了。”

話一說完，昶雲便拂袖而去。杜正裕跪在台階下求情，已是老淚縱橫。

“二皇子殿下，老臣求求你，法外開恩吶！”

昶雲冷漠的瞥了他一眼。“皇命難違，杜大人不要在這裏擋道了。”

永妍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突然緊緊抓住了瀾衣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涔涔的。

“瀾衣，西州哥哥趕回來要多久？”

瀾衣有些擔憂的看着她。“快馬捷報是今早傳進宮中的，這樣算起來，喬將軍他們最快也是陰日黃昏才能趕回溯陽。”

“陰日黃昏……”

如今，她才終於深深體會到了絕望二字。

“我該怎麼救子央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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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央聽到鐵鎖的響動聲，才緩緩睜開眼睛。

緊接着便聞見一股飯香。

“杜大人，快吃吧，吃完這一頓…….好上路。”

來送飯的牢頭曾經是他的屬下，如今來給他送這頓斷頭飯，心裏也着實不是滋味。

杜子央端坐起來，擠出了一絲微笑。“好，最後一頓飯，得吃飽喝足才行，有酒沒有？”

“有，大人儘管喝。”

吃完這頓飯，他們便給杜子央帶上了枷鎖，送上囚車，前往西市街口。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哥幾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可否幫我一個忙？”

“大人請講。”

“勞煩各位稍微繞一點路，莫要經過平陽酒樓門前，我不想讓舊友看到我赴死前的模樣。”

他靠在牢車的木柵欄上，看着眼前一點點閃過熟悉的街道，和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恍然有種不真實感。

原來人將死之前，才發現世間有這麼多放不下的事。

爹定會為他這個逆子傷心欲絕，是他不好，還未曾向爹盡過一點孝心便要讓他老人家白髮人送黑髮人。妍兒也定是四處奔走忙着為他求情，不知道西州聽聞他的死訊之後，這小子會不會為老朋友哭一回，希望每逢清陰，西州能記着對他墳前給他帶點好酒。

至於她…….

杜子央抬頭看着天空，今天陰雲密佈，一點陽光也見不到。

希望風聲過後，沈姑娘能將她送出城外，讓她回到家鄉，過自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