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佛祖顯靈了!
雨連着下了好幾天,支流水位持續上漲,眼看着又快要突破警戒線了。
林明遠無法,帶着州府調撥的人手和縣衙的衙衛,分頭組織下游村落的居民撤離。
說起來,林明遠還是因為反對廢后才被貶官來這的,陸綺雲坐在縣衙屋頂上,遠遠地看着在雨中疾行,渾身濕透的林大人。
她在縣衙待了幾天,只要她想,任何人都發覺不了。
林明遠是個好官,卻並不擅長治理水患,知州不把京城被貶的官員放在眼裏,面上客套熱情,開口要銀兩物資和人手的時候就犯難。
林明遠在那碰了不少軟釘子。
奏摺寫了一封又一封,不過周奕辰現在自顧不暇,肯定沒心思理會復州。
復州年年都有水患,報到朝堂上時無非就一兩句話,畢竟山遙路遠,廟堂之高。
撤離是林明遠能做到的最好的舉措了。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撤離意味着流離失所,意味着無依無靠,沒到最後一刻百姓就不會輕易離開。
修補的堤壩沒能堅持太久,洪水再次決堤。
低洼地很快被吞沒,村名奔走相告,通往縣城的道路堵塞擁擠起來,西面幾個村落的居民都帶着細軟家當擠在撤離得隊伍里。
衙衛累得幾宿沒合眼,林明遠文弱的身板也經不住折騰的病倒了。
雨仍未停,洪水來勢兇猛,西邊的積水已經漲到成年男子脖頸的位置。
撤離隊伍越來越長,食物短缺,人心惶惶。
土地祠被淹了,她必須得去一趟看看情況,沿途順路帶了些掉隊的老弱婦孺,有從白家村逃難來的,陸綺雲順口問她有沒有見到二丫。
老婦搖頭。
另一個半大孩子小聲道:“秀嬸家的……”
老婦這才一拍腦袋,“哦!秀嬸家的丫頭啊,那孩子苦命從小沒了娘,又攤上了造孽的爹……”
老婦啰里啰嗦地扯遠了,陸綺雲靜靜聽着,難得的想起茯苓了,茯苓在皇陵陪替身,應該挺悶的吧。
“老婆子是最後一批逃出來的,我記着丫頭還守着他爹呢,他爹走不動道,又不聽勸,衙門來人的時候鬧死鬧活的……”
她們逃出時,水已經淹到胸口了,丫頭怕是沒救了。
一行人靜默下來,看看陸綺雲,囁喏着沒能開口問她與二丫的關係。
二丫若是有這門富貴的親戚,她爹肯定早叫嚷的村裡人盡皆知了。
陸綺雲說:“前面不遠就是安置點,你們可以過去休整,找找親人。”
想了想,陸綺雲拿了袋饅頭乾糧,“你們收好。”
幾人吞了吞口水,舔了下唇,連連道謝。
乾糧比銀子有用多了,她還沒辟穀,無法修鍊時也需要進食,為了避免上回的尷尬情況,往鐲子裏存了些食物。
吸收了鐲子裏的靈石,靈力恢復了四成左右。
有了前車之鑒,對每一分靈力都精打細算,幾番下來,對靈力掌控更自如了。
淡淡的靈力發出柔和的光暈包裹住雙腿,陸綺雲輕點足尖,在積水中行走。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地勢高的屋頂,廢木板,木桶,稻草等漂在水面上,有時還能看到溺水的屍體,或是爬到屋頂呼救的人。
救人很浪費時間,這裏離安置點又遠,在水中行走需要藉助靈力,再來回幾趟又得無功而返。
糾結了一瞬,她一鼓作氣往土地祠去。
土地祠已經完全淹沒在洪水中。
潛入水中尋着靈力有波瀾的方向去,積水渾濁,視線不佳,好一會她才看到又被沖塌半邊的土地祠。
靈力緩緩放出去。
“嗷——”
地底深處,一道虎嘯應聲響起。
“林大人!”
林明遠高燒不止,縣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京城裏調來的官員死在這他可承擔不起,大夫看過抓了葯,衙衛又跑進來,“大人,不好了!水漲到徐家村了!”
縣令“啊”了一聲,“完了!這下完了!”
徐家村離縣城百來里,徐家村不保縣城也不安全,往年水患淹沒下游幾個村子一般就結束了,今年怕是河神發怒,這雨下得天都有窟窿了!
“百姓似乎聽到獸吼。”
城裏哪來的野獸,難道真是河神之怒?
縣令兩眼一黑,暈倒了。
官員焦頭爛額,百姓惶恐逃難,祈求保佑的時候,陸綺雲很不好受,虎嘯聲后她就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拽到了河流中。
湍急的流水拍打擠壓胸腔,靈力罩剛撐開就被拍碎,屢次之後索性放棄了,僅靠着水性浮沉。
潛入河底,巨虎的身軀早已與河床融為一體,龐大的四肢踩着河堤,頭朝南方,尾指向北,靈力沿着虎軀一點一點探過去,反噬的凶煞戾氣如尖刀快將她攪裂,登時一口積血更在喉嚨里。
白虎殘軀比地宮中的虎魂要凶煞數倍。
始皇帝是用什麼辦法鎮壓其凶性作陣法的?
舍利!
電光火石間,陸綺雲急忙朝倒塌的土地祠望去,祠堂搖搖欲墜,唯獨那佈滿污垢的土地公雕像完好無損,裹着靈力一掌擊出去——
“轟!”
一顆紅舍利從雕像中飛出。
陸綺雲飛身上前,戾氣在她身上劃出無數道血痕,洪水“咕嚕嚕”在耳邊急流,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陣陣發疼,靈力再度瀕臨枯竭。
始皇帝以舍利鎮壓凶獸做陣,解陣就得反其道而行之,要先取捨利破陣,后以舍利化解殘軀凶性,地宮裏白虎圖騰就是始皇帝給的提示。
指尖碰到舍利的瞬間一股龐大溫和的氣息包裹住她。
“施主,三思。”
仍是那棟佛塔,高僧聲音慈悲醇厚。
“三思后又三思,你怎知曉我未曾三思過?”
木魚聲中,高僧微不可聞地嘆口氣,“那施主自便。”
兩人彷彿老友般閑談,焚香飲茶。
直到天地驟變,高僧化作舍利,佛塔轟然倒塌,白衣修長的身影手握舍利遙目而望。
最終,一聲嘆息。
舍利按在虎目,不甘的虎嘯驚天動地,洪水滔天。
河床一寸一寸攀升,積水倒灌,虎嘯一聲高過一聲,逃難的人群滿臉駭然,絕望。
一道身影騰空而起,水汽連通天地,溫和的紅芒中印出一個龐大的金身虛影出現在半空,虛影雙目悲憫,盤腿而坐,默念佛號。
“佛祖顯靈了!”
“是菩薩!”
“河神!”
不知是誰第一個跪地叩首,眾人又驚又怕,浮躁恐懼的心情在紅芒的照耀下漸漸消融。
縣令顫顫巍巍地扶着林明遠出來,江邊的景象遠在縣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足見金身虛影的龐大。
臉龐因為發熱而有些紅,林明遠怔怔地望着虛影,和其他人不同,他看向的是虛影下的倩麗身影。
與此同時,一個狼狽地抓着浮板的小孩也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個身影。
懸在半空之中,發隨風動,一手虛握一縷紅光,目光停在翻滾的江流之下,宛如救世神祇。
雨……
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