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車門沒有如預想中關上,一隻手攔在了車門上。
我感覺自己被人拽下了車,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我已經報警了,再不走驚察就要來了!”
人販子慌慌張張的開了車,我回過頭髮現救下我的竟然是個陌生的男人。看穿着打扮是個城裏人,年齡比我要大一些。
我蹲在地上,崩潰的大哭起來。
後來聽救了我的陌生男人說,他叫趙明誠,很早就看到我在馬路中間發尋人啟事,由於他孩子在幾年前也丟了,便多看了我幾眼,沒想到正好看到我被人販子拐走的一幕,就報警跟了上來。
趙明誠說他的孩子是幾年前丟的,他也因為孩子丟了導致本來好好的一個家也給散了,如今只不過漫無目的的在大街小巷閑逛,想要看看有沒有機會在此生再看上孩子一眼。
他說他孩子丟了的時候才兩歲,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年。五年的時間,一個襁褓中的小娃娃長成了一個小姑娘,恐怕就算是在路上碰到也很難認識。
對於他的經歷我表示同情,我們兩人聊了許久,最後分道揚鑣。
讓我沒想到的是,從我開始找孩子,前婆婆三天兩頭的打來電話問孩子找到了嗎。起初我還以為她還有點良知,可多次交流我發現她的聲音里沒有任何的關心,在聽到孩子依然沒有音訊時反而像是鬆了口氣,甚至多次勸我不要找了孩子沒了就沒了。
這到底是什麼奶奶啊!
再後來,她再打來電話我就不想接了。無論她抱着什麼樣的心思,都和我沒有關係。
找孩子,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半年多的時間,我走過了周邊的數個城市,白天發傳單、貼傳單、講述自己的故事,晚上將麵包車隨便停在一個地方囫圇的睡着。每一個城市的夜色都是一樣的,孤獨而冷漠。可每一個新的城市又像是充滿着希望。
在路上,我遇到了一個主播,她為我拍攝了一段小視頻,說要幫我傳到網上,發動廣大網民幫我一起找。
接下來,我接到了不少鼓勵的短訊和電話,也收到了一些信息,卻沒有一個是真實有用的。
這天,我在一座橋上發傳單,遠遠地聽到有一段震耳欲聾的音樂傳來,曲調悲愴。橋上的行人都順着音樂的聲音看過去,就見橋的那頭遠遠的爬過來一大一小兩個乞丐。
他們衣衫襤褸,臉上也是髒兮兮的一片。大的是個男人,用木板拉着音箱和旁邊的小女孩。男人腿斷了半截只剩褲子,兩隻手還是完整的。而旁邊的小女孩就很慘了,雙手雙腳都只剩下半截,眼神空洞,看起來三歲左右。
那一瞬間,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看着小女孩髒兮兮的臉龐,看着她看向我含着淚的眼睛,還有她微微張嘴像是想要喊出什麼話……可是,小女孩的嘴裏卻空蕩蕩的沒有舌頭,她什麼也喊不出來。電視上關於拐賣孩子后將孩子變成殘疾博取同情心來乞討的新聞瞬時出現在我的腦海,一時之間我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猛然看過去,這小女孩的眼睛鼻子,竟有些熟悉。
“丫丫!”
我瘋了一樣的衝上去,用力的抱緊小女孩,像是魔障了一般。
一時之間人群圍上來,旁邊的乞丐也慌了神。
這些天的痛苦和驚嚇在這一刻爆發,無論旁邊的乞丐怎麼對我拉扯,我都緊緊的抱着小女孩。
我希望這就是我的孩子,又希望這不是我的孩子。
旁邊的乞丐好像打了個電話,沒多久圍上來幾個男人威脅我放開小孩,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我顫抖着手用力抹着小女孩臉上的灰,淚眼婆娑的仔細看着,還掀開了小女孩的後背想要找尋到女兒身上的胎記。
結果……卻一無所有。
這不是我的女兒。
我脫力的坐在地上,蒼白成了一張薄薄的紙。
那幾個男人還有乞丐飛快的要把小女孩抱走,我卻心裏有了個念頭,我衝著旁邊的乞丐大喊:“這孩子是不是被拐賣的?”
乞丐愣了一下,即便是爭辯着孩子是他自己的,但我依然從那驚慌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
那一刻,我再次的起身,用力的衝上去。
我想要把小女孩從這些人的魔抓中帶走。
可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冰冷的拳頭就要往我臉上招呼。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手擋在了我的面前,將我攔在身後,指着面前的幾個人警告道:“你們照片我都拍下來了,一會驚察就把你們帶走。”
又是之前的那個男人,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些人聽到男人喊的話,趕忙拉着小女孩逃走了,看那樣子必然心裏有鬼。
後來我同男人一起去驚察局報了案,驚察表示會徹查這件案子。但直到後來,我也不知道此事如何解決的。偶爾我還會響起那個可憐的小女孩,或許她曾經也某個家長的掌上明珠。
這件事情后,我在車裏哭了很久。
我在想我的丫丫,我可憐又聽話的女兒,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又忍受着什麼樣的折磨?我每晚一天找到她,她都距離死亡和痛苦更近一分。
如果說,她也落在了這些慘無人道的非法乞討團體的手裏呢?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不再祈禱自己能那麼快的找到她,而是在祈禱她能被拐賣去一個正常的家庭,能夠健康的活着。
但是,她是個女孩,一個被許許多多重男輕女的家庭嫌棄的女孩!
想到這裏,我哭的更加傷心了。
“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跟着我上車的男人一直在安慰我,看我哭的情緒崩潰,給我講了個悲慘的故事,一個他在找孩子路上聽一個終日酗酒的父親講述的故事。
故事裏,有個男人因為工作太忙將孩子託付給了保姆,可保姆卻不小心將孩子丟了。那原本是個幸福的家庭,孩子的父親和母親都是高管,住在二百平米的房子裏,什麼都不缺。可自從孩子丟了后,他們那個家卻一下子冷了下來,父母兩人工作也不要了,就瘋狂的找孩子。
可,十幾天後,他們還是在警方那裏得到了孩子已經死亡的消息。那麼細小的一個小丫頭,死在麥子地里,死狀恐怖,全身上下傷痕纍纍,甚至不如一隻死貓。
孩子的媽媽看到孩子的屍體后就瘋了,孩子的爸爸開始終日酗酒。
後來倆人離了婚,孩子媽媽隨父母去國外治病,一個好好的家就這麼散了。
“你還沒有親眼看到自己女兒,沒有看到她傷或者死,就還有希望。只要在路上,就有希望。”
男人輕輕拍着我的背,慢慢的吐出來這句話。
我用力的點着頭,放聲更大力的呼喊,想要將自己所有的痛和懼都哭喊出來。
我知道,等我發泄完了,我又會成為那個堅強的我。
因為我的女兒,還在等着我。
經過乞丐的事情,我和趙明誠熟悉了起來。他說他就是漫無目的的閑逛,既然能遇上兩次也算是緣分。後來,我們兩人約定一起上路尋找孩子,也算有個照應。
趙明誠開着的是一輛房車,看得出來之前的條件還不錯,這讓我故意和他保持一些距離。畢竟,我身上帶出來的費用並不多,我不想再在經濟上欠他的人情。
在大城市的花銷比我想像的厲害,我手裏的拿點錢早就用光了。我只能靠着打零工賺錢,幫人用麵包車拉點貨,去餐廳洗碗,給人打掃衛生……反正哪裏用我我就去哪裏,也算是能夠勉強度日。反正,有一口吃的,能把車加上油,我就能繼續我的行程。
有了趙明誠的幫助,我在網上又發佈了一些丫丫的尋女信息,他還幫我聯繫了好幾位博主擴大了宣傳範圍。
那段時間,我感覺我離丫丫好像又近了一點,雖然依然沒有孩子的消息,但我覺得那些發出去的信息就是希望。
可是,這天我的前夫給我打電話,劈頭蓋臉的就是我一頓罵,讓我把網上的訊息刪了。說什麼家醜不能外揚,我現在到處宣傳是他媽媽把孩子丟了,是想讓他們張家被指脊梁骨嗎?
我被說的莫名其妙,但哀莫大於心死早已不在意他說什麼了。之所以還會接他的電話,只是抱着一絲或許丫丫會找回家的希望。
可接下來有段時間,婆婆天天打電話發短訊騷擾我,讓我把網上的那些信息都刪了,還威脅我如果不刪了就找人來收拾我,搞得我不得安寧。
有次吵得厲害了,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他們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像心裏有鬼?
從一開始我一個人出來找丫丫到我在網上發佈信息。
婆婆起初的關心,前夫的狗急跳牆,婆婆的威脅……一樁一樁事情在我腦海里編織成了一張網——難道,他們在害怕我找回丫丫?
這個想法只是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有太深入的去思考,畢竟沒有證據。趙明誠看我那陣子心情不好,還帶我去看了電影,是劉德華的《失孤》。
看電影的時候,我一再情緒崩潰,對着電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可趙明誠卻只是紅了紅眼圈,在旁邊不停的吸煙。我發覺趙明誠雖然會給我看孩子的照片,還會把孩子的照片做成手機殼還有手機屏保,卻不像我那麼認真的找孩子,就連傳單都沒有發過。
他只是一直在說,或許能遇上……
但想到他孩子現在的樣子恐怕已經同小時天差地別,我便也沒有勸過。我難以想像,五年後如果我還沒有找到丫丫,我還會這麼堅持嗎?
在看完《失孤》之後,我沉默了許久。我回味着裏面的情節,從片中人物的情緒里感受到共情,久久不能平復。
突然,我腦海中閃過了一道光!
我突然想到,丫丫丟的前兩個月,附近村子有一位婦女被拐了,當時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有些拐賣團伙不只拐賣孩子,還拐賣婦女!如果說,這條線索有用……就像是《失孤》這部電影的原型郭剛堂就是通過另一起案件找到自己孩子的!
我興奮的將這個想法告訴了趙明誠,我看到他的眼睛瞬時亮了起來。
“對對對,我們可以回村子去看看,從這條線索里能不能引出拐賣孩子的人。”
是的,我要回村子,並且要看看我前夫那一家子到底藏了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