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第244章
243章
鳳鳴堡,從早上忙活到晚上,終於籌備妥當。
新京來的客人,也在他們佈置結束之後,準時達到。
陳真坐在三樓平台上,靜靜地觀察着進來的幾人。
三男三女!
還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這三男三女也是凍得夠嗆,進屋之後,不停地跺着腳,想要緩解凍麻的雙腳。
在他們之後,是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中間擁簇這一個身穿披風的中年男子。
這應該就是韓又潔嘴裏,特種情報部的伊藤大佐了。
關東軍情報部的,陳真倒是認識不少,但特種情報部的,還是到哈爾濱,因為工作原因,認識韓又潔一個。
這幫人神神秘秘的,如同地底的鼴鼠,整天也不知道搞什麼鬼。
韓又潔是認識這位伊藤大佐的,她扶着樓梯,快步走了下去,熱情地迎了上去。
“伊藤君,好久不見,當年QQHE一別,得有一年多沒見了!”
“你都升上大佐了,我還在電務主任的職位上閑逛。”
“真是慚愧啊!”
韓又潔走到伊藤的面前,高興的說道。
伊藤文山之前就得到消息,韓又潔在哈爾濱執行任務,但沒有想到,會連同遇刺案一併審問。
見到老朋友,他自然是高興,小心地擁抱了一下韓又潔,興高采烈地說道:“師姐您也知道,我這個官職是隨大流拿到的。”
“主要是師姐也不在總部混,而是跟着河本先生建功立業。”
“我可聽說,您在黑省,那是隻手遮天,可比我這個大佐威風多了!”。
聽這話,兩人應該是一個特務學校出身,並且關係匪淺。
奉承話,誰都愛聽,韓又潔也不例外。
整個人都像一隻驕傲的母雞,彷彿下了一顆金蛋,高興地煽動自己的翅膀。
“你還是那麼會說話,好了,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有從國內運過來的上等清酒,咱們今天好好喝上一杯。”
韓又潔攬過伊藤文山的胳膊,一起往樓上走。
“師姐,請等一下,咱們還是要先忙活公事兒吧!”
伊藤文山用手虛擋了一下,客氣地說道。
韓又潔這才將目光重新對焦在身後三男三女上。
“這就是事關行刺案的主謀們?”韓又潔儘管話說的很平靜、很淡然,但是語氣中的慍怒和嘲諷依然無法掩飾。
“他們只是一部分。”
“但只有他們六人,經手過爾玉將軍的行程表。”
“要不是爾玉將軍的隨從拚死護衛,就讓這幫匪徒得手了!”
伊藤文山一想到現場的場景,就不住地打了個冷戰。
“房間準備好了,刑訊高手也已經準備好,保證這次審齣子丑卯寅來!”
韓又潔露出潔白的牙齒,在燈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讓人不寒而慄。
周乙就站在陳真的身後,看着下面三男三女,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麼?”
陳真端起茶几上的水,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
“沒什麼,居然有人敢刺殺爾玉將軍,真是不要命了!”周乙搖頭說道。
“命?”
“當了地下黨,還要命?”
“進這行,都是將腦袋別再褲腰帶上。”
“有今天,沒有明天,管不了太多,不憑藉著骨勇證明自己,更很難有所作為。”
“看着吧,明天有好戲看了!“
陳真沒有參加晚宴,本來也沒有他的位置,扭頭就走。
這是韓又潔單獨宴請小學弟的,沒有必要去攪人心情。
安海昨天傍晚,便知曉了碎玉計劃失敗的消息。
所以,當老於今早爬進他的閣樓,丟下身上的狗皮大衣和煙桿,一屁股坐在門邊生悶氣的時候,他並沒有先開口。
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會先開口。
話多,並不是個好習慣。
尤其是對特工來說!
在被關東軍嚴密包圍的哈爾濱,做地下工作,口若懸河可不是個好習慣。
老於的劣質煙絲將這間小小的閣樓,變成了仙境,雲霧繚繞。
而安海沒有在意,還是自顧自在桌邊刻蠟版。
每周兩期的《先鋒報》是他兼任的重要工作,耽擱不得。
由於整夜沒睡,他感覺眼球陣陣刺疼,便摘下眼鏡擦一擦淚水,然後將完成的蠟版藏在一疊舊報紙中,才有功夫歇口氣。
喝口水,才轉過身來面對組織上的領導,但仍然沒有開口。
老於將目光放在安海的鞋尖上,口中道:“他犧牲了,很光榮,只是任務沒能完成。”
“節哀!”。
“但他這是沒能盡到自己的責任。”安海替剛剛犧牲的弟弟表示謙遜的時候,目光也在老於的鞋尖上。
老於見狀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對不起,是我的方案錯了,希望你能原諒。”
“這是組織決定,說不上是錯誤,也無從原諒。”安海平靜地回答道。
但他赤紅的雙眼,代表着他心中的波動。
安海自己那個英俊瀟洒,前途無量的弟弟,就這樣毫無價值地犧牲了。
但他又沒有權力去埋怨組織。
因為,每一個革命者,心中都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只有一步的距離。
他的弟弟作為革命者,原本就是要隨時準備犧牲的。
如今,組織上的領導真誠地向他表示歉意,他也真誠地接受了。
但是,有一點他萬萬不能不能原諒的。
就是他很不滿意老於這次拜訪所傳達給他的明確暗示,讓他去接替他弟弟,完成那個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
刺殺關東軍總部,下一個派往熱河的副參謀長。
這時,開寄宿公寓的白俄老太太在樓下高聲叫他:熊先生,樓下有人找。
安海讓老於先等着,自己下得樓來一看,他發現坐在餐廳里等他的是南崗新任的特務主任田博。
“請坐,我的老朋友。”
安海示意白俄老太太把門關上。
田博是哈爾濱本地人,在安海的父親還沒把家業敗掉之前,他們住鄰居,兩個人一起上小學和中學,是“尿尿和泥”的交情。
但是,自從安海被組織上派回家鄉從事地下抗日工作之後,他便一直在迴避這個老朋友。
“你怎麼用空來我這裏閑坐?”安海好奇地問道。
田博摘下帽子,笑着回答道:“還不是張小姐讓我來的。”
“您的小情婦,怕你整日待在家裏,悶出病來。”
“小天吶?又上那裏瘋去了?”。
“裴小姐不是我的情婦。”
“先等我一下,我給你拿點好東西。”安海口中抗議。
安海回到樓上,見老於依舊坐在那裏抽煙,與他出門時不同的是,老於已經將手槍打開保險放在腳邊。
“是誰?”老於緊張的問道。
“南崗的特務主任,我的發小。”安海說完,就從柜子當中掏出一盒進口巧克力來。
老於愣了一下,接着抽煙,又過了好一會兒,再次滿面歉疚道:對不起,當初我們誤解了你。
現在組織上已經決定,這次行動由你全權負責。
而且,本地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同志。全都聽從你的指揮。
面對組織上的命令,安海不能草率拒絕,但也沒有答應,而是平靜地說道:“你從陽台走,我會考慮的。”說完就離開了。
革命是一項有紀律的事業,組織上的決定他必須執行。
更何況,除去組織上對他的信任和倚重之外,他心中的使命感,也是讓他無法抗拒的。
安海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軍人,也不是知識分子,更算不上是一名合格的職業特工。
當年他父親強迫他報考黃埔軍校槍械科的時候,他正認為自己是個詩人,先是着迷於同光詩派,后又迷上了拜倫。
到他表面上因為眼疾,實際上卻是因為對暴力感到深刻的厭惡而退學的時候,他正認為自己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和社會改良派。
等到他接受了馬克思、列寧的進步思想,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時候,他便認定自己是一個像左拉那樣無畏的理想主義者。
直到去年冬天,組織上將他從上海調回哈爾濱,讓他擔任組織在遠東情報俱樂部的常駐代表的時候,他才真正發現,自己很可能什麼都不是。
雖說他的父親只是一個很早便失去了軍隊的小軍閥,而他自己也從來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紈絝。
但他認為自己仍然像租界中的每一個紈絝子弟一樣,在這三十年的生命中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愛好的東西也太多了,結果是沒有一樣精通,沒有一樣擅長。
如今,這個刺殺下一任關東軍副參謀長的任務,落到了他的頭上時。
他卻發現,原來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刺客,甚至連個槍手也算不上。
儘管他在軍校時曾鑽研過多種武器,儘管他在組織面前表現出了相當真切的軍事才能,但他內心深處非常清楚,他痛恨暴力,痛恨殺人。
即使他心下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民族戰爭,但殺人的事對於他仍然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是隱藏在他那努力維持的男子漢形象之下的痼疾。
這時,薄木板釘制的房門發出一聲細響,張小姐走了進來。
她目光低垂,扇子般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灑下一對月牙形狀的陰影。
“下班了?”
安海將聲調揉搓到爽朗,這才與她打招呼。
張小姐緊了緊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將一隻小小的手巾包遞到他手中,然後便退一步,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開始用目光與自己的手指對話。
“呦!呦!呦!”
“真是甜蜜,我可不當電燈泡了,走了,謝謝你的巧克力!”
田博抓起巧克力,戴上帽子,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們
安海打開手巾包,發現裏邊是一隻煮白薯、一塊玉米餅、一片老腌羅卜,還有一隻顏色鮮艷,拳頭大小的石榴。
天哪!這麼大的石榴,在這冰天雪地的哈爾濱,的確是非常稀罕的物件,她是從哪裏找來的。
熊闊海故作驚呀,希望將章小姐壓抑在心底的言語激發成聲音。
這個女孩兒太像林黛玉了,憂鬱的讓人害怕。
他擔心她長此以往會發生什麼可悲的變故。
果然,張小姐輕聲回應道:“聽說這是從臨潼運來的。”
聽到她肯開口講話,安海便知道今天是張小姐難得開朗的一天。
很長時間以來都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像裴小姐這樣惜言如金的性格,她在電話局裏話務員的工作又是怎樣做的,那可是個需要不停講話的行業。
不過,他並沒有問過她這件事。
甚至他從來也沒有問過她是哪裏人?
在哪個學校上的學?
她的實際年齡有多大?
為什麼會一個人,來到哈爾濱謀生?
安海認為,裴小姐憂鬱的性情已經將她變得像玫瑰花一樣嬌嫩,他生怕貿然動問會將她嚇住。
吞下那塊冰涼的煮白薯,安海讚歎了一聲好甜。
這虛情假意的表演,讓人直倒胃口,但符合張小姐的胃口。
不用去看,他便能知道張小姐此時的臉上必定會因為這一聲讚歎而現出溫潤如玉的光彩。
這是她心情開朗時最美麗的模樣,接下來她便應該會問他晚上幾點鐘回家了。
其實,給他當晚餐的那塊玉米餅她已經幫他買回來了,她問他幾點鐘回家,只是想知道在她出門上夜班之前能不能再見到他。
他將剩下的食物和那隻漂亮的石榴分別包好,用麻繩吊在房樑上。
一整天不在家,他擔心猖狂的哈爾濱野耗子們,會吃光他的晚餐。
辦完這些事兒,安海才淡淡的說道:“好啦,你快回去睡覺吧,累了一夜,還得幫我買飯,辛苦你了。”
說著話他穿上大衣便往外走,而張小姐則將雙手扭在身前,藍士布的棉袍下擺一晃一晃的,口中問:你今晚幾點鐘回家?
他真的很想滿足她的願望,早些回來見她一面,但是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畢竟刺探情報,需要充足的耐心。
安海剛剛走出大門,便發覺身上這件駝呢大衣已經對付不了今年的冬天,冷風正在穿透舊呢絨稀疏的經緯,溜進他的懷裏。
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他曾想下決心改穿暖和的中式棉袍,然而不行,出入情報俱樂部他必須得穿體面的西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