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河流

回楊家村的路上，天氣很是沉悶，隨時像是要下起雨來。

馬蹄聲，蟲鳴聲，交織成一曲悲涼的歌曲。

南方總是多雨的，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來，不是什麼傾盆大雨，就是淅淅瀝瀝的煙雨。

這樣的煙雨，在南方其實很常見，可是在楊果以及身後楊家男人的心裏，這些雨卻像是某些人要下的一樣，並不是什麼天氣自然現象。

他們都覺得，這些雨是那些犧牲的女人們故意下的，她們好像在說‘回去吧，不用來看我們了，守住寧縣城門’。

她們像是要把他們都趕回城裏，就是那種煙雨，想趕他們回去，卻又不忍心他們淋濕。

楊果想要會楊家村悼念母親，剛開始是楊湖想要跟着一起回去，後來，演變成了所有楊家村的男人都想回去。

他們的媳婦，還有姊妹，也都犧牲了，犧牲在了等他們帶兵回來的一場戰役里，他們也想回去悼念。

楊果答應了他們，帶着他們回了楊家村。

那些女人的墓很好找，就在村子旁邊的山上。

此刻是晚春，山裡都是鮮嫩的菇子，還有鮮嫩的野菜，以前，村裏的女人們會帶着孩子上山，採取它們回去做成各種美味。

在吃不飽的年代裏，這些菇子和野菜都不夠女人們摘的。

如今，漫山遍野長滿了菇子和野菜，那些女人卻已經不在了，只有和它們呆在一個山頭的一個個墳頭。

“媳，媳婦，俺回來晚了。”楊大牛看到這些墳頭，撲通一聲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其他男人也紅了眼睛，一個個都下了馬。

楊家將不許納妾，這些女人都是他們的媳婦，是本來要和他們相伴一生的人，可此刻只剩下他們了，還有在雲縣避難的孩子老人。

楊果也下了馬，找到了黃婉的墓碑，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娘，果果回來了。”

楊果頭對着黃婉的墓碑，眼淚無聲流下，“娘，爹沒有搶過這些男人，沒有能回來，你會不會怪果果呀。”

“娘，我不是你的女兒，你還會愛我嗎？”

“娘，你是我親娘。”

楊果這一晚上說了很多話，什麼能說的，不能說的，一句一句都說了。

他們在楊家村的墳前呆了很久，離開的是天將將亮的時候，太陽還沒有爬上來，山裡還是蒙蒙起着霧，再過不久，天就要大亮了。

楊果嘴唇乾裂，道，“該離開了。”

聽到這句話，那些男人都抹了抹眼淚，踉蹌地站了起來，筆直地站着。

楊家將族規：族人可兒女私情，可是戰事上卻不被允許，否則族規處置！

楊果也站了起來，聲音極其洪亮，像是宣誓一般，“鞠躬！”

男人們愣了一下，之後都齊齊拘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在這裏埋葬着的，不僅僅是妻子母親，還是大周百姓的恩人，是烈士，是我們活着的人，應該敬佩之人。”

“現在！二鞠躬！”

楊家村的這些女人還有母親會選擇上戰場，而不是躲在雲縣的保護罩下，楊果覺得她們的心志一定不是平常婦人可以比的。

她們有很好的教育機會，可他們也同樣有着別人沒有的責任感。

不僅僅是他們，就連全天下，都應該感激，楊果跟着也鞠躬。

他們一共鞠了三個躬。

楊果騎上了馬，離開的時候最後看了一眼這裏，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話。

江山處處埋忠骨。為了守護國家守護百姓，無數人在生長的土地上長眠，有些為了家鄉，還會客死他鄉。

她，好像懂了什麼叫為國為民了，也終於懂了當兵的為什麼都這麼捨己為人了。

她用了無數人守護寧縣犧牲的代價，明白了這個慘痛的道理。

這個代價太慘痛了，慘痛到楊果快要窒息了。

鐵騎晚上踏月而來，早上，又在太陽升起之前離開了。南蠻還沒有被除，他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吃了早飯，楊果就帶着人來到了寧縣南城門，縣令還有一些官員早早就等着了。

楊果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南蠻首領沒有來。

南蠻首領但凡把南蠻人放在心裏，今天如論如何都會來，之所以不來，一來怕死，二來不過是也沒有把南蠻無辜的人放在眼裏。

連南蠻首領都不把南蠻人放在眼裏，楊果憑什麼把他們放在眼裏呢，憑所謂的人性嗎？

如果是為了大周，為了母親，為了那些為了抵禦攻擊死去的人，她其實願意冷血，願意被人稱作惡魔。

楊果，“把城門打開吧，既然他不來嗎，那我們就去。”

山不來就我，那我來就山。

因為是大周的南大門，寧縣的南門很是厚重，要很多士兵合力才能打開。

門打開的聲音極大，楊果帶着人出來的時候，明顯看見有南蠻探子提早離開了。

這是南蠻首領派人來查探情況，查探她是不是真的這麼有種呢。

楊果沒有去追，而是盯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示意身後的士兵跟上，“山林蚊蟲蛇蟻眾多，要小心一些，帶好我給你們的藥粉。”

針對雨林里的這些東西，楊果有專門配製過一種藥粉，這些藥粉現在終於發揮作用了。

“還有就是，你們進去之後，一定不能直接飲用那裏的河水，別看着清澈，裏面是有蟲的。要是口渴了，就喝帶去的水，要是水沒有了，就嚼樹葉或者喝樹葉上的水。”

楊果把注意事項和士兵們都說了，然後就帶兵進山了。

山裡騎馬不方便，那些鐵騎都被楊果留在城裏了，走的時候，她還帶走了攝影球。

攝影球在城門外呆了很久了，南蠻那邊還是大周這邊都沒有人能拿下來，楊果輕而易舉就拿下來了，看見的人無不驚疑。

他們驚疑，不過再想到楊果有一個仙師之後，就沒有在糾結了。

仙師的徒弟能掌控仙器很正常。

楊果帶着一半的軍隊進了山，另一半留在城裏，以防南蠻聲東擊西偷家。

走在南蠻地盤的山林里，楊果注意着士兵不要走丟，一邊還要查看地形，推測南蠻的據點在哪裏。

要是平常人進了山裡，或許會摸不着頭腦，可要是會一點地理知識就不一樣了，楊果在現代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在學習，在山林里行走她太知道駐紮在哪裏最好了。

地理學上來說，人如果去了山林里野營，一般至少要考慮兩個條件。

一個是水源，另一個就是地勢。

水源不是說住在河邊就好了，要是出現雨水多發，住在河邊有可能就會被水給沖走。

水源是肯定要靠近的，可是卻不能只考慮與水源的距離，還要考慮山的地勢。

不能呆在山體陡峭的地方，也不能呆在會有水流經過的狹窄地帶。

水源和地勢，兩者取一個綜合，那便是最佳居住地了。

南蠻不會地理，可他們世代生活在這樣的山林里，一代一代人的，肯定能推導出住在哪裏最安全也最便捷。

楊果走在山林里，走近一百米就摸一下腳下的泥土，推斷水流在哪裏。

在推斷水流在哪裏的時候，她其實也在記住周圍的地勢。

這些山林地勢隨着她一步步丈量，很快這片山裏的三維地形圖就在她腦海里越來越立體了，“河流應該在那邊。”

楊果手指往東南方向指。

士兵們看見楊果走來走去的，本來還不是很懂，此刻見到她這麼快就推斷出來河流的位置了，一個個都震驚得不行。

他們已經很想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如楊果所猜測的一樣了。

楊果這個推斷結果是深思熟慮過的，很大程度上不會推斷錯誤。

楊果這邊還在找路，南蠻那邊其實也有人在山林里監視着。

南蠻老巢里，一個頭頭打扮的人就是南蠻的首領。

他叫阮鐵，身穿黑色的民族服飾，是南蠻這一代的首領，“哼，這幫大周人去河流那邊了？”

“他們找到了河流，會不會找到我們這裏來。”南蠻首領身邊的人擔憂道。

天知道昨晚探子回來稟報的時候，他們的族人有多惶恐。

楊家將的少族長，幾招之下，就把人給解決了，剩下這個能回來的，還是她故意放回來報信的。

“不會，大周人沒有在山林里生活的經驗，他們能想到的，也只有河流了。”南蠻首領不以為意，整個人還躺在躺椅上。

“哼，大周人找到了河流也好，要是喝了那水，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南蠻生活的這片山林，水裏是有鐵線蟲的，要是喝了水，不出多久就會出現腹痛，之後想要根治的話，也是治不了的。

南蠻首領站了起來，“他們大周人佔領着最富饒的地方，在那裏，他們可以臨水而居，而我們呢，要是住在河邊，到了雨季，會被河水沖走。為了不被沖走，我們祖祖輩輩只能到更遠的地方，每天都要走好遠去挑水。”

他錘了一下桌面，紅着眼睛道，“憑什麼！”

“可是那個女娃子那麼厲害，要是沒有中招怎麼辦。”

南蠻首領打斷了這個人的話，“沒有可是！二當家你是對我沒有信心？還是對兄弟們沒有信心？”

南蠻首領把話說得這麼嚴重，二當家只得道歉，“不是，我只是覺得，她畢竟是楊家將的後代，我們祖輩是個教訓，我們要吸取教訓。”

南蠻上一次慘敗楊家將，距離現在還不到百年，南蠻族中的一些老人，都經歷過那次的慘敗，家裏有這樣一個老人的二當家此刻很是謹慎。

說到祖輩的教訓，南蠻首領說話倒是沒有之前激進了，“要是他們沒喝那個水，兄弟們會把他們引去另一個地方的。”

“到時候他們越走越遠，都沒有找到我們，肯定還得返回去喝那個水。”

南蠻首領分析的頭頭是道，二當家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可不知怎麼的，他心裏就是慌得不行。

“報！大周大軍沒有喝水。”有南蠻人前來稟報。

二當家聽見這個消息呼吸一窒，“首領。”

南蠻首領因為生氣，鼻孔都被撐大了，“再探再報！”

二當家看首領不理他，又道，“楊家將那個少族長是個狠角色，我們不得不防啊，要不，我們讓族人去深山裏躲起來吧。”

南蠻首領眼神陰毒，“我已經說過了，兄弟們會把大周軍隊引去另一個方向。”

南蠻是一個大族，這麼一個大族並沒有什麼王，也沒有什麼皇帝，首領和當家之間也是有權力爭奪的。

昨晚三當家去查探情報的時候，被楊果給結果了，如今這南蠻大族裏，也就有南蠻首領和二當家兩個領頭人了。

二當家今天對決策指手畫腳的，讓南蠻首領不得不得懷疑，這二當家是不是有了想要奪位的心。

就在南蠻首領想着要不要收拾二當家的時候，有南蠻人慌慌張張前來稟報，“報~報~大周軍隊過來了，大周軍隊朝着這邊過來了！”

二當家只覺腦中轟鳴，哪裏還在意首領之前那忌憚的眼神，“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