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宿命
楊果帶兵經過橫縣卻不拜見太子，這個事情是在眾目睽睽下發生的，太子這邊的人即便想要隱瞞，也沒有能隱瞞過去。
盛正帝知道縣令還有軍隊擅自放過楊家將，本來還很是生氣的，知道了這個事情之後，倒是開心了。
他自己開心還不行，還要昭告天下，說太子不堪人君，看連人楊家將後人都看不下去了，帶兵經過都不抽出時間拜見。
盛正帝這個昭告天下，幾乎是把太子按在地上，狠狠扇了幾巴掌。
太子這回面子裏子算是丟了個一乾二淨。
跟在太子身邊的世家們見此情形，一個個都表現得很是義憤填膺，就差說楊家將有反叛之心了。
楊家將的功績如此大，世家們都是忌憚且嫉妒的，能有機會把他們拉下馬，他們一個個都不顧及臉面了。
太子坐在上首，聽着下面的人一句一句話，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啪嗒！”
太子把茶盞扔了出去，“說夠了沒有？”
世家們以為太子是惱羞成怒，不想再聽他們嗶嗶，以免再想起不開心的事情，都很是乖覺的閉嘴了。
他們沒有覺得太子是生氣他們的話，過了好久之後，又提起了這件事情，“楊家將此舉實在不妥，損害了太子的威名，該是有些懲罰才是。”
這時候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說懲罰肯定是不可能有的，世家們也沒有奢望，要是太子想，他們還會阻攔呢。
既然不能懲罰，那就功過相抵啊。
世家們說這麼多，為的並不是楊家將受到懲罰，為的就是這個功過相抵。
南蠻入侵，總是需要有人去抵抗的，楊家將就是一個好人選。沒有懲罰，而是功過相抵，他們的兩個目的都達到了，一箭雙鵰。
太子當了這麼多年太子，之後還在外面呆了這麼久，見慣了人情冷暖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
就是因為知道，他就很煩。
人就是這樣，當他身邊出現一個優秀的人時候，他是不會去羨慕還是什麼的，只會覺得要是自己的話，肯定也行。
可是要是這個人很優秀，比很多人都優秀，優秀到連自己也自嘆弗如呢，他就會再也生不起我也可以的心思了吧。
太子如今正是對楊家將很是複雜的時候，世家們在面前嗶嗶賴賴，想的全是利益，不免就讓他覺得楊家將難得。
楊家將那麼大公無私，那麼大義凌然，他們呢，被對比得好齷齪。
太子閉上了眼睛，久久又睜開了，對上那個一直說得最多的那個人。
那個人被太子沉默地看着，很快也意識到不好了，趕緊就閉上了嘴巴。
太子移開目光，想着要不是留着這人還有用，剛剛就該拖出去杖斃了，他掃視了一圈，“楊家將是回寧縣抵禦南蠻的，如今南方戰事緊張，楊家少族長沒有前來拜會孤情有可原，孤未曾生氣。”
太子沒有解釋再多，說的這些已經足夠表明態度了。
他沒有怪罪楊果的行為，甚至還有些贊同的意味。
世家們聽着太子的話，一個個都還是有一些義憤填膺。不過有幾個聰明一些的人，還是笑了。
太子嘴上說著不怪罪，可心裏呢，還是被埋下了一根刺的吧。
他們對視笑笑，沒有說話，不僅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義憤填膺，還很是懂事地在事後把太子的話傳了出去。
太子這舉可謂英明，本來對太子有些感官不好的了的各方勢力，還有一些百姓瞬間就改觀了。
就在消息傳出去，收到了良好的回復的時候，太子接見了這幾個聰明的人，並且還在書房裏和他們聊了很久。
再出來的時候，這幾人臉上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愣是沒有讓探查的人看出來一絲一毫端倪。
都是千年的狐狸，平不平靜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看見這幾個人有了收穫，之前還在太子面前義憤填膺的那些人，簡直那叫一個後悔不迭，只後悔沒有他們那麼會算計人心，懂得揣測聖心。
有些人，生下來彷彿就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們只能看着羨慕了。
楊果沒有拜會太子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可是她就是那麼做了。
按照師傅的說法，百姓的性命比家族重要，既然比家族重要，那應該也比皇權重要吧？
她這次回去，是回去拯救寧縣的，趕路期間沒有拜會太子又怎麼樣。
而且，太子那些行為確實把她給惹毛了，之前那些小事情她就不追究了，這次南蠻北上，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是，人都是自私的，太子想早點把京都拿下來是沒錯，很好，她不應該生氣。
可她就是氣！
楊果這樣的行為看起來很是幼稚，要是按照她的風格，肯定不只是這樣，只是這樣還是看在了師傅的份上，還有楊家其他人的份上。
她已經沒有那麼想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腳的心思了，可家族裏的其他人不一定也沒有想法。
她是楊家的少族長，應該尊重族人的想法。
帶着軍隊，楊果之後幾乎沒有合眼，每天都是日夜兼程，終於在六日後到達了寧縣。
草原北夷鐵騎的馬果然很好，要是普通的馬，被他們這麼糟蹋，肯定已經倒下了。
從北夷搶來的這些馬，這麼多天趕路，即便都還活着，回到寧縣的時候也都快不行了。
好在他們到達寧縣了，到達寧縣之後，很快的寧縣的縣令就來迎接了。
寧縣的縣令老了很多，明明幾個月之前還不是這個樣子，他看到楊果帶着兵馬回來，瞬間就老淚縱橫了，“回來好，回來好啊！寧縣有救了，寧縣有救了。”
這蒼天，總是對楊家人不公，縣令覺得。
百姓有難的時候，從來都不是朝廷出手，是楊家將出手，以前是，現在同樣是。
“對不起，對不起。”
縣令也不想和楊果說對不起，可是他愧疚了，明明在分別的時候，說了要好好照顧楊家村的。
可是呢，在寧縣有災難的時候，是楊家村的女人站了出來，帶領那些新兵去抵抗南蠻。
楊果眼眶也紅了，她喉嚨彷彿哽住了一般，“我師傅爹娘他們，還有，其他人呢。”
跟着楊果過來和縣令交談的，都是當初從楊家村出來的男人，他們也很想知道楊家村的人到底怎麼樣了。
看着他們希夷的目光，縣令彷彿也哽住了喉嚨，久久說不出話來。
“除，除了老人和孩子，全，全都戰死了。”
說完這句話，縣令彷彿再也沒有了力氣，一下子倒下來，幸好他身邊跟着師爺，師爺把他給扶住了。
師爺，“少族長，我們已經儘力了，南蠻實在是太狠了，他們，他們要經過寧縣，去搶周圍的幾個州縣，我們不得已，我們不得已啊！”
是，保護罩拿去了雲縣，寧縣的百姓都可以過去，可是寧縣空了啊，南蠻會從寧縣北上，霍霍再上面一點的州縣的。
寧縣為了不連累那些州縣，很是拚命抵抗了，而其他的州縣見此，也有派兵過來支援。
派兵是派兵支援了，可是又能有多少，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幾個男人不能接受自己的媳婦也死了，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們只是女人啊，都只是女人啊！怎麼能讓他們上戰場！”
幾個男人瘋了一樣上前，抓住縣令的衣領就質問，“你，你無用！”
男人們知道不能怪縣令，久久也就憋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縣令眼淚沾滿了衣襟，道歉，“是，是我無用，你們怪我吧，怪我吧……”
楊果眼淚嘩啦啦地流，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也不想哭，可眼淚就是流。
楊家村，除了老人和孩子，全死了，那是不是，也包括了她的娘親，她的娘親是不是也死了呢。
楊果閉上了眼睛，“保護罩不夠，為什麼不寫信讓我再寄一個。”
星際那邊寄過來兩個保護罩，一個被她送了一個回來，一個保護春縣，她要是再想要，星際那邊也不是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不夠也不和她說呢！
縣令眼睛呆愣地轉向楊果這邊，“還有？仙師的法器這麼多的嗎？可是，可是楊軍師說……”
未盡之言，縣令沒有多說，楊果也能猜得出來。
這個慘案，是師傅的疏忽，同樣，也是她的疏忽。
不，師傅沒有錯，是她的錯，是她的錯。
楊果蹲在城門口，抱着頭嗚哇嗚哇痛哭起來，“都是我的錯，嗚嗚嗚，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冷血了，太冷血了。”
當初猜測南蠻和盛正帝合作，她只想到了寧縣，沒有想到雲縣。
大周和南蠻接壤，除了寧縣，還有雲縣啊！
男人們鬆開了抓了縣令衣領的手，失魂落魄一般後退了好幾步。
他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慘況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是因為雙方沒有能好好溝通。
一方以為只要保護寧縣就可以了，一方以為就只有兩個保護罩，於是把保護罩送去了雲縣。
可是要怪楊果，或者楊行嗎？
前者，要是沒有前者，不僅僅是媳婦，就連老爹老娘孩子，包括他們，都得死；後者，後者是族裏的掌舵人，楊家將，職責本來就是為國為民。
有這麼一刻，他們是多麼痛恨責任。
這個保護百姓的責任，本該是皇家的啊！為什麼要他們來背起這個責任！
“不，我要北夷，南蠻，以及造成這一切的呂貴妃以及盛正帝，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