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反差
現在是2017年12月28日,傍晚六點零五分。
空氣彷彿凝滯了。
姜戈和程硯隔着一張餐桌大眼瞪小眼。
她在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的時候,腦袋轟地一聲炸開,整張臉憋得通紅,還要強裝鎮定。
她沒有胡說,真是張運全親口告訴她的。
時間回到前天上午,姜戈下定決心要做程硯的助理后,生怕晚一步就沒機會了,於是拖着還沒好的腳傷就去面試了。
那是姜戈第一次見到張運全,但對方看見她卻表現的十分意外,後來聊天的過程中才知道,之前他在咖啡館碰見過她和宋西亭。
“宋警官先前幫過我們大忙,我一直想找機會請他吃頓飯當面道個謝,但好幾次都被他推辭了。”
張運全無奈一笑,好奇兩人的關係:“你跟宋警官……”
姜戈說:“我們是朋友,一個大院長大的。”
“青梅竹馬?”張運全挑了下眉:“那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姜戈沒隱瞞自己的真實職業:“攝影。”
這倒是讓張運全有些詫異,他提醒姜戈:“做助理可不輕鬆。”
姜戈抿了下唇,裝可憐:“不瞞您說,其實我跟程硯認識,但因為一些事情……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反正導致他對我有些誤會。”
“……”
難怪那天在咖啡館程硯一直盯着人家看呢,原來兩人早就認識了。
張運全恍然大悟:“所以你來面試助理,是想修補跟阿硯的關係?”
姜戈頓了下,好像也沒錯,於是點頭:“嗯,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我肯定好好乾!”
張運全卻誤會了,誤會她跟程硯的關係。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之間出現什麼誤會,道個歉解釋清楚就可以了,何必這樣費盡心思,很顯然,兩人關係不一般,反正肯定不是普通朋友。
不知為何,張運全有點興奮。
他跟程硯認識這麼久,從未見他談過戀愛或是好感哪個女孩,除了每年固定的簽售會以外,他從不出席任何官方活動,年會也不參加,反正杜絕一切交際場合,所以圈內朋友沒幾個,更別談認識什麼異性。
張運全這人特別重感情,他是真把程硯當成好哥們,以至於見他單身一年又一年,莫名開始擔心以他這個狀況持續下去會孤獨終老。
所以從去年開始,他就見縫插針給程硯介紹對象,各種類型的女孩都有,但無一列外,都沒有後續。
後來張運全也沒得辦法了,乾脆放棄了。
他之前還以為程硯不找女朋友是因為懶,現在總算明白了,敢情是心裏已經有人,所以才看不上別人。
姜戈並不知道張運全已經開始腦補她和程硯之間的“愛恨情仇”,見他半天不說話,以為他還在考量。
“您放心,我絕對沒有別的企圖,我……”
張運全急道:“那怎麼能行!”
“……”
姜戈腦袋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張運全輕咳了聲:“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是宋警官的朋友,我當然相信你的人品,只不過……”
他露出一絲為難的表情:“我也不怕告訴你,其實阿硯根本不想要什麼助理,都是我擅作主張給找的。”
姜戈忙說:“沒關係,只要您點頭,程硯那邊我能搞定。”
“真的?”
姜戈信誓旦旦地保證。
張運全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一拍即合:“那行,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阿硯的助理了,來來來,我們先加個微信,晚點我會把工作事宜什麼的發給你。”
姜戈沒想到居然這麼順利,懵懵地拿出手機。
加完微信,張運全看她的眼神十分親切:“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姜戈想了想,悄咪咪地問:“程硯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或者喜歡收藏的東西?”
到時候要實在不行,她就去賄賂程硯。
“據我所知,他除了喜歡吃甜食……”話音一頓,張運全突然想到什麼,沖姜戈勾了勾手指。
姜戈把耳朵湊過去,就聽見張運全曖昧地說了一句:“他還喜歡那種花花綠綠的四角褲,越可愛越喜歡。”
!
這是她能聽的嗎?
姜戈瞪大雙眼,又錯愕又羞赧。
張運全還真不拿她當外人,一個勁兒的給她支招,最後還告訴她,如果到時候程硯真不給她開門,就哭給他看,嚎幾嗓子他肯定服軟。
“……”
姜戈越聽越迷茫。
如果沒記錯,她是來應聘助理的吧?這怎麼好像跑題了?
可是看張運全越說越來勁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打斷人家,只能洗耳恭聽,不時捕捉一些重點記在腦子裏,反正總比沒有強。
……
回憶結束,姜戈捏了捏還有些發燙的耳垂,因為心虛,她不敢直視程硯冷冰冰的眼神,但表現的十分善解人意:“其實很多人都會有那麼點特殊的小癖好,很正常,我能理解。”
“……”
程硯眉心抽得厲害。
他不知道張運全都跟姜戈說了什麼,只知道他現在需要給自己反黑。
他放下筷子。
“什麼花里胡哨……”
程硯忽地想起兩年前,有一次程瑜在商場裏抽獎抽中了一盒海綿寶寶的男士四角褲。
程硯對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實在欣賞不來,還很嫌棄。
程瑜就說他沒眼光,氣得要拿去送給鄰居家的漂亮弟弟,但走的時候忘了帶走,落在了程硯的袋子裏,他回公寓的時候才發現,順手丟在了沙發上,晚上張運全過來,看見沙發上的海綿寶寶四角褲就以為是他買的,笑了好久。
當時程硯懶得解釋,黑着一張臉把他轟出去了。
沒想到誤會到現在。
“……”
程硯捏了捏眉心,頭疼。
姜戈卻誤以為他不好意思。
雖然很想笑,但沒忘記她此刻的身份,助理就該有助理的自覺,於是一本正經地安慰他:“你放心好了,這事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說完,她抿唇,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
“……”
程硯面無表情地否認:“我沒有。”
“嗯?”
姜戈愣了下,很快懂了,這是還在不好意思呢。
她扒着飯,敷衍:“好好好,你沒有。”
須臾,她跟做賊似的,偷摸摸地問程硯:“你喜歡什麼圖案的?”
“……”
外面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砰一聲響,身後的門關上了,姜戈被趕出來了。
她摸了摸鼻樑,走了兩步,終於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在裏面是在憋得太辛苦了。
誰能想到呢,表面一絲不苟又高冷穩重的程大作家,私下其實是個童心未泯的人。
姜戈嘴角弧度擴大。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反差萌吧。
到家后,姜戈收到張運全發來的消息,問她順利嗎?
姜戈倒了杯水喝,回復:安啦。
張運全很快又發了個驚訝的表情:阿硯居然妥協了?我還以為怎麼也得磨個兩三天,太不可思議了。
姜戈思忖了會兒,決定不告訴他今天程硯帶自己去檢查腦子的事情,免得又多一個誤會她的人。
……
晚上八點多,宋西亭忙完,想起林月知手腕還沒恢復,撈過手機發消息問她:你回家了嗎?
過了五六分鐘左右,林月知才回他:今晚要加班。
這兩天她都是這樣的態度,不冷不熱,不再像以前那樣遇到什麼事情就跑來跟他嘰嘰喳喳扯一大堆。
宋西亭撓頭想了想,話里行間帶着幾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小心翼翼:幾點下班?我可以順路去接你。
但是這一條卻石沉大海了,久久沒有迴音。
宋西亭靠着椅背轉了一會兒手機,突然起身,拿過外套離開辦公室。
夜色如墨,粘稠又濃郁。
醫院門口,宋西亭坐在車裏,等了十幾分鐘正準備給林月知打電話的時候,終於看見了她的身影。
林月知不是一個人出來的,旁邊還跟着一個身形高挑,長相斯文儒雅的年輕男人。
兩人有說有笑,畫面很和諧。
宋西亭眯起眸,掛掉還未撥通的電話。
男人叫沈如津,是神經外科的醫生。他和林月知是剛剛在電梯裏碰見的,因為看見林月知手腕不太方便還拎着一堆東西,就出手幫忙。
聊天的過程中又意外得知兩人是校友,頓時就有話題可聊了。
林月知嘴甜:“難怪看着這麼親切,原來是學長啊!”
沈如津笑了一下,問她:“你待會兒怎麼回去?”
“我打車。”
“你住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林月知連忙擺手,婉拒:“不用麻煩了學長。”
沈如津風度翩翩:“沒關係,說不定順路呢?”
林月知遲疑地說了一個地址。
沈如津詫異地挑眉:“這麼巧,我也住那邊,最近剛搬過去的。”
這下輪到林月知感到意外了,她瞪着雙眼:“真的嗎?”
這是什麼奇妙的緣分?
沈如津嗯了聲,笑:“走吧,我的車停在那邊。”
林月知也不好推脫了,跟着他一塊過去。
宋西亭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月知坐上男人的車,薄唇下壓,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胸腔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竄動,煩躁得很。
上車后,林月知才看到宋西亭給她發的消息,不由一愣。
她立馬回頭去看了一眼醫院門口,沒見着熟悉的人影,應該還沒來。
沈如津側頭看她:“怎麼了?”
“沒有。”
林月知坐好,姍姍來遲地回復:不用了,我坐同事的車回去了。
她剛退出跟宋西亭的聊天界面,又看到一條新消息。
姜戈:知知,跟你說個事兒,我去面試程硯的助理了。
林月知眨了下眼,把這句話反覆看了兩遍,確定沒看錯后,她倒了一口氣,飛快敲着鍵盤:???
林月知: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姜戈:不騙你,面試很順利,我現在已經是程硯的助理了。
林月知:……
她凌亂了。
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的好姐妹竟然不聲不響地成了她偶像的助理。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
姜戈:反正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你先暫時幫我保密,別告訴小宋,到時候我再跟你說。
林月知不解:為什麼?
她突然有個不可思議又中二的腦洞:姜姜,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進行什麼秘密任務?
姜戈:噓。
林月知莫名感到一陣熱血沸騰:收到,我一定保守秘密。
……
第二天中午,姜戈來幫程硯校稿,期間兩人毫無交流,程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完全把她當成了透明人。
看得出來還在因為昨晚的事情生氣。
姜戈把筆放在撅起的嘴唇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程硯察覺到她的目光,面色淡淡的,不為所動,眼皮都不帶抬一下。
姜戈頓時泄氣。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沈子煜。
她接起電話。
“小姜,你今晚有時間嗎?”
“今晚?”
姜戈去看程硯,後者恍若未聞,專註碼字。
她收回目光,沒發現男人敲字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好奇地問:“是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就是想請你吃飯,賞臉嗎?”
姜戈頓了下,揶揄:“升職了?”
沈子煜佯裝驚訝:“這都能猜中?”
姜戈扯了下唇,想到程硯還在氣頭上,晚上肯定是不會留她吃飯的了,她也不想討人嫌,就爽快應下了。
掛斷電話,姜戈感覺書房裏的溫度又低了些,涼颼颼的。
她忍不住打破沉默:“程硯,你冷嗎?”
她想開暖氣,期盼地看着她。
程硯睨了她一眼,半響,薄唇輕啟:“熱死了。”
姜戈嘴角的弧度僵了僵。
小氣鬼。
她皺了鼻子,把冰涼的手指縮進袖子裏,繼續幹活。
過了會兒,書房漸漸暖和了起來。
姜戈後知後覺感受到,詫異地抬頭看向神色淡然的程硯,紅唇一翹。
原來還是個傲嬌鬼。
她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條巧克力,今天出門的時候隨手拿的,沒想到這會兒能派上用場。
她把巧克力放在桌上,緩緩推到程硯的眼皮底下。
程硯手指停頓,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又抬眸看向姜戈。
姜戈眨了下眼,話中帶着一絲討好的意味:“別生氣了好不好?”
程硯看她一副哄小孩的語氣,皺了下眉頭:“誰生氣了?”
姜戈心想,你現在滿臉都寫着我很生氣快來哄我。
她真想當面戳穿他,但她太清楚了,這樣做的後果只會讓眼前這個悶騷的男人更加惱羞成怒。
於是她裝作懊惱:“啊,那是我搞錯了。”
說著就要把巧克力拿回來,卻被程硯搶先一步拿走了。
姜戈憋住笑,表情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不生氣嗎?”
“不生氣就不能吃嗎?”
程硯面不改色地撕開巧克力的包裝,咬了一口,還指責她:“你怎麼這麼霸道?”
他還倒打一把。
“……”
姜戈瞠目結舌。
算了算了,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計較。
不過也多虧了這條巧克力,兩人之間那種詭異的氣氛總算是消失了。
幹完活,姜戈無所事事,趴在桌上玩翻着書,狀似無意地問:“程硯,你以前做律師的時候,是不是經常得罪人啊?”
程硯抬起眼,意味不明:“你是來做助理的,還是來調查背景的?”
“我不就好奇嘛。”
姜戈支起腦袋,歪頭看着他。
四目相對,程硯默了片刻,移開視線:“好奇這個做什麼?”
姜戈隨口胡謅:“當然是想更了解你。”
程硯眉心一動,莫名想起了昨天在醫院裏季子凡對他說的話——
“人家姑娘可能喜歡你,所以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吸引你的注意。”
他微微蹙眉,複雜地目光再次落在姜戈身上:“這跟工作有關係嗎?”
“誒,是沒多大關係。”姜戈:“但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互相了解不是應該的嗎?”
聽到這個解釋,程硯給氣笑了:“我們有這麼熟嗎?”
姜戈怔了下,瑩亮的眼眸夾着一絲難以置信的委屈。
“……”
程硯抿了下唇,正反思自己剛剛的語氣是不是過重的時候,就聽見姜戈理所當然的話:“那我跟小瑜可是好朋友,好朋友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這樣總該熟了吧?”
話落,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哥哥?”
聲音溫軟,像草莓味的慕斯蛋糕。
心臟狠狠地撞了下胸腔,他眼眸一暗,喜怒難辨。
姜戈見男人沒有反應,撇了下嘴,想起張運全給她支的招——哭。
可是具體怎麼哭?是要嚎啕大哭?還是梨花帶淚?
早知道那天就問仔細一點了。
姜戈還在苦惱,突然察覺有一道難以忽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起頭就見程硯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雙眼睛如同萬劫不復的深淵,又黑又沉。
似乎還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打量和審視。
姜戈呼吸停滯,再仔細看,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是她的錯覺。
“怎麼了?”
“不是想了解我?”
程硯沖她勾了勾手指,嗓音低沉,帶着一絲蠱意。
姜戈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
兩人的距離慢慢拉近,能聞到男人身上淡淡冷冽的雪松清香,她心頭突地一跳,下意識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程硯垂眸,看着女人白裏透紅又柔軟的耳朵,輕輕摩挲了下手指,剋制住想捏住的衝動,忽地彎唇:“想得美。”
然後在姜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推開她的腦袋,起身離開書房。
“……”
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姜戈氣得想撲上去咬他。
好可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