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合作
2019年11月26日,晚上九點,月亮高高懸挂在濃厚的烏雲深處,顯得夜色蒼白又漆黑。
宋西亭從公安局出來,剛走到車門前,忽然察覺身後有人逼近,他眼神一凜,猛地轉身,蓄勢待發的拳頭在看清來人是誰,及時收住,爾後皺眉:“怎麼是你?”
程硯一雙眼睛比夜色更加濃稠深沉。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拳頭,面色如常,平靜地問:“喝酒嗎?”
……
又是上次那家小燒烤店,老闆記得兩人,這次給他們送了幾串腰子。
宋西亭道了謝,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眉梢輕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倆的關係好像還沒有好到約酒的地步。”
程硯給他倒酒:“上次是你請,這次請還你。”
“行。”宋西亭拿起烤串吃了兩口,瞧他:“說吧,找我什麼事。”
他可不相信程硯今晚真的就只是請他出來喝酒吃串的。
程硯喝了口酒,沒有拐彎抹角,單刀直入:“我想知道周家滅門案的細節。”
宋西亭頓了下,樂了:“你認真的?”
程硯淡淡地嗯了聲,面不改色地跟他談起條件:“我手裏也有線索可以跟你交換。”
宋西亭嘴角的弧度一斂。
兩人相視數十秒,意識到程硯並不是在開玩笑,他放下手裏的烤串,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
“我憑什麼相信你?”
程硯說:“我跟你一樣,都想儘快抓到兇手。”
宋西亭把紙巾丟進腳邊的垃圾桶里,抬起眼,問他:“為什麼突然改變想法,想跟警方合作了?”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程硯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換還是不換?”
宋西亭沉默地盯着他。
雖然他對程硯私下的為人並不了解,接觸的次數也不多,甚至還非常反感他與姜戈走得太近,但直覺告訴他,程硯手裏的線索可能是案子的關鍵。
宋西亭在心裏權衡利弊后,暫時先放下了私人感情:“你先說。”
程硯薄唇輕啟:“宋警官應該不是言而無信的人吧?”
“廢話。”宋西亭黑了臉,語氣沉沉:“既然那麼不相信我的人品,你又何必大費周章來找我?”
“因為你是姜戈的朋友。”程硯淡淡道:“我相信她而已。”
宋西亭扯唇:“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
程硯無視了他話里的嘲諷,告訴他:“李守勤在李星星死後簽過一份無償的器官捐獻同意書。”
宋西亭落在杯子上的手倏地一頓。
器官捐獻?
他抬起頭,神色晦暗不明:“誰告訴你的?”
“人民醫院急診科護士長卓淑霞。”
程硯沒有隱瞞這件事,畢竟還需要宋西亭親自去調查是否屬實。
宋西亭把名字記下了,眼神狐疑:“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這個不重要,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
宋西亭克制道:“行,你問。”
程硯直言不諱:“胡斌的案子,你們都查到什麼了?”
既然答應了交換線索,宋西亭就不會耍賴。
他直視着程硯,簡明扼要:“我們查到胡斌在肇事逃逸前,身上突然多了一大筆錢,他原本打算在萍鄉鎮買房,押金都付了,但後來人失蹤了,至於錢的來源和去向,暫時還沒有查到。”
他只能透露這麼多。
程硯沒有刨根問底難為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買兇殺人。
他來之前設想過這種可能,所以此刻內心並沒有多震驚。
結合目前調查到的這些線索,如果器官捐贈確有此事,那麼買兇胡斌,撞死李星星的人,極大可能就是衝著那些器官去的。
……
11月28日這天是張運全的生日。
張運全跟程硯不同,程硯低調,也不愛過生日,但他就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每年的生日會都會請好多朋友,怎麼氣派怎麼來,但今年他不打算辦了。
程硯已經消失在公眾視野里快有一年的時間了,如果到時候請了很多人,人多口雜的,大家又都是這個圈子的人,難免會八卦。
所以他今年的生日打算一切從簡,越簡單越好。
當天晚上,張運全就叫了程硯和邵宇兩個人出去吃飯,吃飯的餐廳環境很好,名字也挺詩情畫意,叫禾田小屋。
三人坐在雅間裏,隔絕了外面的熱鬧。
張運全發現這樣的氛圍也挺好,有句話叫什麼來着,吃葷的吃多了,偶爾嘗點清淡的也別有滋味,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
飯吃到一半,張運全突然站起來,給邵宇的杯子滿上酒。
邵宇有些抗拒:“張哥,我等下還要開車,就不喝酒了。”
張運全不滿地嚷嚷:“開什麼車,今晚叫代駕得了,明天再放你一天假,夠意思吧?”
“可是我真的不會喝酒……”
“真的假的,你多大了還不會喝酒?”張運全看他也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就沒有勉強他:“算了,放過你。”
邵宇一臉感激:“謝謝張哥!”
程硯坐在旁邊沉默地吃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不知多久,程硯思緒抽離回到現實,發現張運全已經喝得滿臉陀紅,醉醺醺的。
他蹙眉:“怎麼不攔着點?”
邵宇語氣慫慫的:“我不敢攔啊。”
“阿硯……”張運全趴在桌上嘟囔了一句:“你能不能給我振作起來!你到底要這樣頹廢到什麼時候?”
程硯一頓,他盯着已經不省人事的張運全,抿唇:“看着他,我去趟洗手間。”
邵宇忙應道:“好。”
餐廳生意很好,大廳里幾乎沒什麼空餘的位子,空氣嘈嘈雜雜的,摻和着說話聲。
程硯走到一半,突然被人叫住。
“程硯?”
他腳步停了下來,回過頭。
楊雨剛剛還不太確定,這會兒看清他的面容,眼底一喜:“還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
程硯眼神冷淡:“你是?”
楊雨嘴角的笑容僵住,尷尬地笑:“我是楊雨啊,就是楊叔叔的女兒,我們之前見過的。”
程硯沒印象:“忘了。”
他轉身就要走,楊雨急忙上前攔住他。
“等等,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簡阿姨也在場,簡阿姨就應該記得我……”
程硯忽地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男人的眼睛如同冰凍三尺的寒潭,沉冷又不耐煩。
楊雨僵了僵身,牽強地扯唇:“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我要結婚了,到時候你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嗎?可以帶上小瑜和簡阿姨……”
“沒空。”
程硯丟下這兩個字就大步離開了。
楊雨怔怔地望着男人的背影,眼中除了受傷,更多的是不甘。
……
八點多,程硯和邵宇扛着爛醉如泥的張運全從餐廳里走了出來。
外面夜色昏沉,寒風逼人。
張運全打了個哆嗦,無意識地嘀咕:“好冷……”
程硯扶穩他,扭頭對邵宇說:“你去把車開過來。”
邵宇跑着去:“我馬上回來。”
程硯站在餐廳門口,沒多久,邵宇就把車開到了路邊,兩人合力把張運全搬上車,程硯關上車門,一轉身就看見了剛從餐廳里走出來的姜戈。
她身旁還站着一個面生的年輕男人。
男人不知在姜戈耳邊說了什麼,只見姜戈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程硯看着這一幕,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平直沒有弧度的直線。
邵宇坐上駕駛座,發現程硯站在外面,奇怪:“硯哥,你怎麼還不上車?”
程硯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剛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忽然看見有一輛摩托車正朝姜戈的方向疾馳衝去。
他眼眸一凝,回頭看見還站在原地的姜戈,幾乎是立刻朝她奔去。
“姜戈!”
姜戈正發獃,猛然間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還未反應過來,肩上的包包就被一個巨大的力道扯走了,她整個人也因為慣性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上,膝蓋重重磕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程硯飛快來到她身邊,將她小心扶起來:“怎麼樣,沒事吧?”
姜戈疼得直吸氣,整張臉都是慘白的。
她還沒有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反應有些遲鈍。
“姜戈?”
聽見熟悉的聲音,姜戈慢半拍,茫然地抬起頭:“程硯?”
“嗯,是我。”
程硯看了一眼摩托車離去的方向,目光沉沉:“有沒有哪裏受傷?”
“膝蓋疼。”
“我送你去醫院。”
程硯把她的盲杖折起來,一把將她抱起。
邵宇下車跑了過來:“硯哥……”
他剛剛坐在車裏沒有看清楚,這會兒走近了才發現程硯懷裏的人是姜戈,不由愣住:“姜小姐?你沒事吧?”
程硯吩咐他:“你先送老張回去吧。”
邵宇發現姜戈臉色不太好,關心:“需不需要我先送姜小姐去醫院?”
“不用。”
程硯抱着姜戈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餐廳門口,剛剛意外目睹了全程的楊雨望着出租車離去的方向,眼眸微閃。
……
去醫院的路上,程硯替姜戈報了警。
姜戈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等他掛斷電話才問:“剛剛是什麼人?”
“應該是飛車黨。”
程硯綳唇,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慮了,那輛摩托車一開始很明顯是衝著姜戈去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改變主意只搶了錢包就跑了。
“糟了。”
姜戈摸了摸口袋,從裏面摸出了一部手機。
程硯看向她:“怎麼了?”
“要跟班長說一下,不然他可能會以為我被人綁架了。”
班長,叫的挺熟,看樣子是老同學。
程硯轉頭望向車窗外,沉默不語。
電話很快打通了,姜戈還未開口,那邊就傳來了沈子煜擔憂的聲音:“小姜,你跑哪兒去了?”
“抱歉班長,我有事先離開了。”
“你一個人?”
“不是,還有我朋友。”
沈子煜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你到家之後記得給我發個信息。”
“行,沒問題。”
掛斷後,姜戈把手機收了起來,被搶走的包包沒有裝什麼貴重物品和證件,所以她沒有很心疼。
“你今晚也在禾田小屋吃飯嗎?”
“嗯,老張過生日。”
姜戈心想還挺巧。
逼仄的車廂內陷入了幾秒的安靜。
程硯冷不丁開口:“他是你什麼人?”
“你說班長?”姜戈回答他:“我的高中同學。”
程硯頓了下:“沒了?”
姜戈一時沒有聽明白這話的意思,疑惑:“還有什麼?”
程硯壓了壓唇角:“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