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動機

第二十六章 動機

2019年11月18日,黑沉沉的夜色悄無聲息地遮掩了遠遠近近的一切,白天還熱熱鬧鬧的街道這會兒看不到什麼人。

位於錦河灣附近的一家小燒烤店內,老闆把啤酒放在桌上就去幹活了。

宋西亭從角落的盒子裏找到一個開瓶器,嫻熟地撬開瓶蓋,倒了一杯后,抬眼看向對面的人,問了句:“喝嗎?”

程硯默不作聲地把面前的杯子推了過去。

宋西亭給他倒滿,然後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啤酒滑入喉嚨,帶着辛辣和絲絲微苦的口感。

他放下酒杯,直問:“你和姜戈什麼時候變成串門的關係了?”

程硯漫不經心:“鄰居之間串串門,很奇怪嗎?”

宋西亭盯着他,直言不諱:“就怕是別有用心。”

程硯頓了下,掀起眼皮與他相視,表情並沒有什麼波動。

如弦上弓,桌上的氣氛悄然變得有些緊繃。

這時,有幾個年輕人從外面進來,推開門的瞬間,凜冽的寒風和嬉笑的說話聲如魚群一併貫入店裏。

宋西亭吃起烤串,順勢轉移話題:“你白天去過李守勤的水果店?”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程硯平靜:“嗯。”

“去做什麼?”

“買水果。”

宋西亭嘴裏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

他瞧了程硯一眼:“你經常去那邊買水果嗎?”

“偶爾。”

“買點水果還要繞半個市中心,程先生好雅興。”

“還好吧。”

“……”

反正就是刀槍不入。

宋西亭丟下烤串,耐着性子最後問一遍:“為什麼去找李守勤?”

程硯薄唇輕啟:“我不是已經回答過了?”

“你撒謊!”

宋西亭目光沉沉,戳穿了他的謊言:“你在調查周家滅門案。”

他下午和趙文從學校走訪回來,又特意去了一趟春熙路,隨便問了幾家店主便知道了程硯在打聽李守勤的事情。

程硯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眼神涼涼的,語氣冷淡:“這個案子令我聲名受損,我想知道兇手是誰,犯法嗎?”

宋西亭步步緊逼:“既然那麼想知道,為什麼兩年前你不查?要到這個時候才開始?”

“你就當我現在比較閑吧。再說了,兩年前那會兒連警察都束手無策的案子,我又能查出什麼?”程硯語含譏諷:“對吧,宋警官?”

宋西亭眼眸一沉,扯了下唇:“我還以為你是懷疑這個案子的兇手與你家人的死有關,所以才這麼在意。”

說完,他緊緊盯着程硯,沒放過他臉上絲毫的微表情。

然而程硯稜角分明的面龐如死水般平靜,一點波動也沒有。

他仰頭喝完杯里剩下的啤酒,起身:“走了。”

走到門前,身後傳來宋西亭的聲音:“姜戈。”

聽見這個名字,程硯腳步微微一頓。

宋西亭看向他的背影,綳唇:“她現在眼睛看不見,遇到危險自身都難保,如果不想把她也牽扯進來,我勸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別讓她跟你扯上什麼關係。”

……

深夜,程硯做完兩組負重訓練,又做了一百個掌上壓,直到滿頭大汗才肯罷休。

外面,整個江城已經進入了睡眠狀態,到處灰濛濛的,只有一點點零星的燈火還亮着,彷彿夜空中夾雜着的星星。

洗完澡出來,程硯直接走向書房隔壁的小房間。

小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傢具,只有一塊白板,和一面貼了不少照片以及寫了字的牆壁。

程硯隨手把門關上。

他走到那面牆壁前停了下來,盯着牆中心程瑜和簡婉柔的照片,深沉的眼眸暗了幾分。

很快,他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把李守勤的照片貼了上去,又在他的照片旁邊打了一個問號。

胡斌撞死李星星逃逸后,沒過多久周家五口人就全部被殺害,兇手故意模仿《長夜》裏的晴天娃娃案,這麼做的目的,除了博取眼球以外,還能讓他身敗名裂。

目前為止,他所查到的,胡斌與周家滅門案唯一的聯繫,就是李星星和周筱雲,兩人都是六中實驗中學高三二班的學生。

如果胡斌是滅門案的真兇,那麼他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再就是李守勤,他完全有足夠的動機,很有可能就是殺害胡斌的兇手,他與周家滅門案之間又存在什麼關係?

三個案件看起來毫不相干,但零零散散的線索拼湊在一起,又似乎都存在關聯,就是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證據,可以證明他們之間存在關聯的證據。

程硯退後一步,看着牆面上的線索,依然毫無頭緒。

他不知道警方現在調查到哪個階段,又找到了什麼新線索或者是嫌疑人,他只能憑藉手頭僅有的知道的線索,一點一點深挖。

現如今他除了接近李守勤,從他這邊下手,也別無他法了。

……

一晃幾天過去了。

23號這天,姜戈和林月知約好去花鳥市場逛逛。

快年底了,醫院裏各種事情,林月知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空上網衝浪,還是從姜戈口中才知道程硯被質疑是殺人犯的事情。

林月知開着車,語氣憐惜:“大神未免也太慘了,他還好嗎?”

“應該還好吧。”

姜戈也不確定,她昨晚沒察覺出程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當然了,也有可能是程硯習慣了隱忍,所以沒有表現出來。

她望着窗外出神,過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事情,轉過頭看向坐在駕駛座的林月知:“周家滅門案是不是小宋負責的?”

經她這麼一提,林月知也想起來了,她微微皺了皺眉:“沒錯,當時這個案子沒能偵破,宋狗還為此消沉了幾天,沒想到時隔兩年又出現了新線索。”

她停頓了下,說:“如果宋狗這次能抓到真兇,大神就能‘沉冤得雪’了,那些鍵盤俠也該閉嘴了。”

姜戈輕喃:“但願如此吧。”

花鳥市場離市中心不遠,二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進去的時候,姜戈的手一直被林月知緊緊牽着,生怕她不小心走丟似的,走到哪兒都沒鬆開。

兩人在市場裏面逛了一圈,都沒打算空手而歸,姜戈買了幾個多肉盆栽和花瓶,林月知看來看去,最終買了幾條顏色漂亮的金魚。

之後兩人在披薩店解決完午飯就準備回去了。

車子停在市場門口。

林月知把東西都放在後備箱裏,剛把蓋板蓋上,就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從車底下傳來。

她愣了下,蹲下來往車底瞧了一眼。

裏面果然趴着一隻流浪貓。

她招了招手:“小可愛,你怎麼躲在這裏,快出來。”

姜戈坐在車裏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林月知上車,把車窗降了下來,有些疑惑:“知知?”

林月知抬頭喊道:“等我一下!”

姜戈把手放在車窗床沿,微微偏頭:“怎麼了?”

林月知的聲音傳了過來:“車底有隻流浪貓。”

過了會兒,林月知抱着那隻瘦骨嶙峋的流浪貓來到副駕駛座的車窗外邊,聲音有些難過:“姜姜,小貓受傷了,看起來還挺嚴重。”

姜戈一頓,提議:“要不我們先送它去醫院看看?”

果然是好姐妹心有靈犀,林月知也正好有此意:“行。”

姜戈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伸手:“你要開車,把貓給我吧。”

怕碰到小貓的傷口,林月知小心翼翼地遞給姜戈,看着她把小貓放在柔軟的圍巾里裹起來,這才走向駕駛座。

路上,姜戈能感覺得到懷裏的小貓非常溫順,都不鬧。

她好奇地問林月知:“這貓長什麼樣?”

林月知說:“橘貓,瘦巴巴的,不過倒是一點也不怕生人。”

姜戈若有所思地嗯了聲。

……

公安局,刑警大隊會議室。

趙文打開投影儀,放出第一張照片:“周筱雲手背上這枚印章我們已經向校方那邊證實了,是2017年3月份的時候,學校展開的一次自閉症募集經費公益活動上的禮品,只有高三二班的學生才有,而且上面的圖案都是專門定製的,每個都不一樣,也不對外售賣。”

“再來看這個。”

趙文放出第二張照片:“這是在胡斌的隨身衣物里翻出來的那張名片,名片上的圖案經對比跟周筱雲手背上的一模一樣,所以很有可能是同一枚印章。”

“另外,我和宋隊昨天去六中走了一趟,找到了當時周筱雲和李星星的班主任,從班主任口中得知,兩人的學習成績在班上都是中上水平,周筱雲的性格比較文靜,李星星相對來說張揚些……至於兩個的關係,就是普通的同學關係,沒太多交集。”

宋西亭沒什麼表情地盯着投影儀。

這幾個案子涉及到的每個死者的相關背景和關係都基本調查出來了,但依然連不起來,很多地方都還是模糊的。

宋西亭沉默幾秒,捏着筆,問王毅景:“李守勤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王毅景彙報行蹤:“李守勤今早去了一趟墓園,之後在外面吃了個午飯就回去開店了。”

趙文撓了撓頭:“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方向?”

這查來查去,也沒查出什麼東西。

宋西亭斂眉,沉聲道:“單憑胡斌這個案子,李守勤就洗脫不了嫌疑,他一定是本案的關鍵人物,只不過我們還沒有找到有利的證據。”

王毅景也贊同:“沒錯,李守勤肯定隱瞞了什麼。”

趙文鬱悶:“那現在線索又斷了。”

宋西亭突然開口:“你們兩個,回胡斌的老家走一趟。”

……

太陽落山,夕陽的餘輝鋪滿了整條春熙路,平添了幾分安謐。

程硯在奶茶店待了一個下午,他坐在窗口的位置,桌上的奶茶喝了半口就沒再動過,而這家奶茶店的斜對面就是李守勤的水果店。

過了會兒,女店員走了過來,禮貌地詢問:“先生,需要我幫你把奶茶熱一下嗎?”

“不用。”

程硯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起身打算離開的時候,視線不經意往斜對面一掃,忽的停住。

水果店門口。

李守勤正跟隔壁的大爺嘮嗑,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老李!”

李守勤抬頭看去,是一個長得有幾分眼熟的中年女人,他一時沒想起來對方是誰:“你是……”

女人說:“我是卓護士啊,就之前在醫院……”

“啊,我記起來了,”李守勤出聲打斷:“瞧我這記性,不過你怎麼變得越來越年輕了?”

“哪有,都快四十了。”卓護士笑吟吟的:“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吧?”

“挺好,店裏的生意也不錯。”

“那就好。”

卓護士也是上班路過這邊,沒想到會碰見熟人,她還趕時間,跟李守勤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程硯跟着卓護士走到路口,看着她搭乘公交車離開,他攔了輛出租車,讓司機跟着前面那輛公交車。

五分鐘左右,公交車在人民附屬第二醫院的大門口停了下來。

程硯緩緩降下車窗,看着卓護士的身影走向門診部,眼眸微暗。

2019年11月25日,晚上七點。

程硯到家門口,樓道的感應燈突然閃爍了起來,他淡定地把剛打開的門關上,等到樓道的一切都恢復正常了,才轉過身,怎知撞上了一雙幽怨的眼睛。

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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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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