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九 傷情

章二九 傷情

護衛隊長騎在馬上,一聲大吼之後,整個衛隊都是行動起來,但是雜亂的銃聲很快從河邊的小樓二層的窗戶里響起,一枚子彈發出尖銳的嘯音,直接擊破了四輪馬車的玻璃,撕爛絲綢做成的窗帘,打在了孫伯綸面前的小桌上。

砰的一聲,桌上的密報被打的稀碎,紙屑橫飛之間,又有七八枚子彈襲來,大部分打在車廂板上,雖然打的木屑亂飛,但是夾層之中的鋼板卻擋住了子彈頭,而只有三枚從車窗打進去的子彈造成了傷害。

一枚子彈擊中了孫伯綸的大腿,撕裂了大片血肉,而另一發則穿手臂而過,最危險的是第三發,在擊穿了擋在窗前的護衛的身體之後,射入了孫伯綸的腹部。

一陣亂槍之後,護衛隊長翻身下馬,拉住身邊的副手,指了指一旁小院說道:“把殿下帶到那裏面去,除了衛隊,誰敢靠近,一律格殺!”

吩咐完之後,護衛隊長看了一眼車廂裏面,見孫伯綸的上衣已經被鮮血浸染,護衛長的腦袋嗡的一聲,好像被大鎚砸了一下,雙眸變的血紅起來,他很快就看到遠處小樓里升騰起的白煙,喝道:“刺客在那棟小樓里,壓制射擊,來十個人,跟我走,抓住那些此刻,否則我等萬死難恕!”

小樓里,安鋒行手持鷹擊,對着孫伯綸乘坐的馬車再次射出一槍,抓起一旁的望遠鏡看去,兩輛馬車都被打的七零八碎,但是框架猶在,露出了夾層的鋼板,他罵了一聲,心道大部分子彈都是白費力了。

剛才在市街上,因為護衛隊的強硬表現,沒能讓秦王馬隊停下來,錯過了最佳的射擊點,但是護衛隊長的彙報卻暴露了秦王所處的車輛,讓安鋒行下定了攻擊的決心,然而,因為四輪馬車的具備防彈能力,所以安鋒行無法確定孫伯綸是死是活,正猶豫是不是繼續攻擊的時候,一排子彈從遠處射來,正是來自衛隊的反擊。

安鋒行透過窗戶向外看去,發現十餘騎正在疾馳靠近,他不敢與衛隊糾纏,下令撤退,但是情況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好,衛隊用的火銃雖然沒有瞄準鏡,但卻比刺客們使用的還要精良,衛隊成員又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射術高超,打了兩輪就把安鋒行一個屬下的肩膀打中。

“撤,快撤!”安鋒行扔掉手裏的火銃,大聲罵道。

他跑到樓梯上,快速飛竄,這個時候,一枚子彈襲來,擊中了他身後的一個部下的腦袋,整個腦袋都被高速旋轉的子彈打爆,腦漿混雜着血液潑灑了安鋒行一身,安鋒行僅僅是回頭看了一眼,不管不顧的離開了。

四個時辰之後,已經是深夜,孫伯綸終於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痛感,猶以腹部為甚,在下午的襲擊之中,他不僅中了三枚子彈,飛濺的玻璃也造成了不少小傷口,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兩位王妃和幾個重臣,沙啞的出聲問道:“如今局勢如何了?”

淑濟說道:“牧鋒將軍命令京城戒嚴,正在搜查刺客,首輔周大人此時正在軍機處,掌控局面,如今京城倒是安定了下來,阿綸,你受傷的消息,是不是........。”

孫伯綸微微搖頭,說:“讓大夫進來!”

不多時,三個大夫走了進來,一個來自太醫院,而兩個則是陸軍醫院的大夫,畢竟在治療槍傷方面,軍隊的大夫更有經驗,三人低着頭,皆是不敢說話。

孫伯綸看了看,認出一個中年大夫是陸軍醫院的,問:“許大夫,你如實告知本王,本王的傷情如何?”

姓許的大夫走出行列,卻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有些為難的看向周圍,在吳甡等內閣大臣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意思很簡單,如果秦王想要對受傷的消息保密的話,最好知道傷情的人越少越好。

孫伯綸道:“無需看幾位大人,實話實說即可。”

許大夫抬起頭,硬着頭皮說:“殿下身上有三處牆傷,大腿和手臂上的傷倒是無礙,關鍵是腹部的槍傷,子彈在擊中之前遇到的阻礙,所以出現了碎片,卑職和兩位大人合力,也只是取出了三枚碎片,尚有一枚遊離在........。”

孫伯綸擺擺手,說:“具體的傷情不用說,那是你們醫生的事,本王需要知道,這傷會有什麼影響?”

許大夫看了看孫伯綸,皺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孫伯綸嘆息一聲,知道所有人都擔待不了干係,於是主動問道:“致命嗎?”

“這.....目前為止,是不會的......。”許大夫模稜兩可的說道。

孫伯綸有些無奈,索性直接問道:“世子會在五日之後回來,本王不會連世子都見不到吧?”

許大夫連忙說:“殿下多慮了,斷然沒有這般嚴重呀,卑職願意性命擔保!”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孫伯綸擺擺手。

三個人醫生都是走了出去,淑濟率先說道:“阿綸,你受傷的消息要不要封鎖?”

“用不着,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受襲,驚動了那麼些人,封鎖消息是做不到了,非但不能封鎖,還要把消息公之於眾,便說我受了重傷,尚且在昏迷之中,大夫束手無策,軍國大事暫由軍機處公決,靜待世子歸來。但有一點,世子歸期不得泄露。”孫伯綸語態凝重的吩咐道。

吳甡詫異道:“殿下,若是如此,恐生.......。”

話未曾說完,便被身邊的孫傳庭拉住,眾人齊聲稱是,便走出了病房,孫傳庭低聲道:“吳大人,秦王要的就是生變亂呀。”

吳甡嘆息一聲:“殿下怕是要藉此一事,盪清寰宇了........,哎,希望那些蠢貨不要再蠢下去了。”

說著,二人已經走出了秦王府,正見三位大夫正上馬車,吳甡攔住太醫院的那位,問道:“齊大人,秦王傷情究竟如何?”

那太醫見是吳甡相詢,也不敢隱瞞,說道:“倒是沒有傷及內臟。”

孫傳庭搶着問道:“那受傷之後造成的感染呢?”

他與吳甡不同,吳甡是御史出身,他孫傳庭可是地地道道的統兵督師,上過戰場,心裏清楚,戰場上最多的死亡不是被砍殺,而是被刀矛所傷之後造成的感染,許多沒有重傷的士兵因為感染,死在了後方,而如今正值夏日,更是最不利於治療外傷的時候。

太醫說道:“大人,今時不同往日了,軍中對治療外傷已經有豐富的經驗,特別是前些年找到的一種用甜瓜做出來的藥粉,喚之青霉素,最有奇效,如今秦王的傷情,因為沒有傷及內臟,雖然創口較大,但也不會造成感染,最重要的是尚留存在體內的彈片,我等是無能為力了。”

吳甡聽着,皺眉起來,太醫雖然解釋的詳細,卻未曾下定論,他拉扯了一下太醫的袖子,帶到一邊,問:“齊大人,你便直說吧,秦王究竟有沒有生命危險?”

太醫見二人不肯放過自己,索性說道:“秦王此次重傷,元氣大損,便是康復,也不如以往了,若那彈片不作祟,倒是也無妨,日後只是虛弱些,但若是那彈片遊離,便是不好說了。”

吳甡愣在了原地,太醫卻趕忙藉機離開了,孫傳庭見吳甡神色緊張,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大人莫要多想了,秦王體健,世子長成,便是有變亂也是蚍蜉撼樹,大人可切勿自誤呀。”

孫傳庭提醒這一句,讓吳甡徹底醒過來了,且不說孫伯綸傷情已經穩定下來,就算是當場死了又如何,只要世子還在,局勢就能穩定下來,秦王雖然大權獨攬,但其地位的穩固來源於紮實的根基,如今大明的軍隊、豪商、勛貴都是支持秦王新政,便是故有的士林群體也早已四分五裂,縉紳階層消弭殆盡,大明已經無法再復從前了!

五日之後,孫東符風塵僕僕的縱馬疾馳而來,他從天津接到消息之後,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剛到城門,便看到了長姐烏日娜,二人並騎而行,由烏日娜向其告知如今的局勢。

“父王的傷情已經穩定下來,傷口再癒合,進膳倒是不錯,只是尚且不能下床,京城的防務由牧叔叔掌握,軍機處則是由周大人負責。”烏日娜認真的說道。

孫東符皺眉起來,問:“周士奇?”

烏日娜點點頭:“朝中局面倒是穩定,督察院都消停了下來,軍機處一如往常,東廠把京中三品以上官員監控起來,沒有發現任何異變,軍機處的重臣也無異動。”

“林天奕大人呢?”孫東符問,按照規矩,應該是由他以大都督府長史的身份與周士奇一道控制朝局。

烏日娜道:“一個月前去了歸化城,為廢藩置縣提前準備去了,父王受傷之後兩日,便失去了音訊。”

孫東符的拳頭攥了攥,道:“看來我們那位舅舅耐不住心思了。”

烏日娜道:“那個蠢貨,若是膽敢挑戰父王的威嚴,就地誅殺了便是!”

“父王已經向近衛軍和延綏軍發出了軍令,兩日前,第一批軍隊已經從南京和瀋陽坐上了火車,今天早上,瀋陽的六千人已經進駐了通州大營,父王定要是讓你領兵平叛的,東符,這個時候,切勿優柔寡斷,當殺則殺!如今父王受傷,我最後悔的便是父王當年心軟,不該留下禍端!”烏日娜說著,眼睛紅了起來。

孫東符伸手握住了烏日娜的手,輕輕的拍了拍,說:“長姐放心,任何人都不得挑釁父王的虎威,天下是我孫家的,誰敢挑戰,誰就死!”

一行人順利的進城,牧鋒迎了上來,問道:“世子殿下,王爺已經知道您回來了,快快去王府吧。”

孫東符冷冷一笑,說:“先去定王府!”

說著,狠狠的抽了一下馬屁股,打馬而去,牧鋒高呼:“殿下,如今尚未落實情況,王爺幾次叮囑,萬萬不可妄動,殿下三思呀。”

烏日娜攔住了牧鋒,說道:“牧叔叔,東符不是父親,他認定的事情,不需要證據!”

朱慈炯此時披頭散髮,站在王府的後殿之中,不時對殿內的神佛禱告幾句,但是大多數時間都在來回踱步,嘴裏嘟囔着什麼,所有的侍者都守在門外,不敢進來。

這幾日,朱慈炯着實難受,刺客確實按照計劃襲擊了秦王衛隊,但是襲擊之後,安鋒行幾人沒有前往約定的地點,他自然無法做到殺人滅口了,不僅如此,秦王並未當場身亡,雖然這幾日秦王府傳出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差,但是朱慈炯卻不敢相信,如果秦王真的瀕死,朝中不可能如此穩定,一個周士奇可震不住場面。

朱慈炯心中忐忑不安,他回顧了這次刺殺的一切細節,從刺客的安排到武器的提供全部是蒙古大汗阿布鼐所為,與自己毫無關係,自己支持提供了秦王衛隊的行程,如果能對安鋒行這些刺客殺人滅口,那麼即便是秦王未死,也查不到自己頭上,但關鍵是,安鋒行等人跑掉了,如今全城戒嚴,挨家挨戶的搜查,卻也只找到一個自殺的傷者,安鋒行和另外一個屬下卻逃之夭夭,但只要二人未死,自己就有暴露的危險。

正想着,外面傳來了一陣雜亂的呼喊聲,朱慈炯心情不佳,立刻罵道:“快去看看,是什麼蠢貨膽敢在王府大喊大叫,無論是誰,打殺了便是!”

咣當一聲。

後殿的門被撞開,一個侍者渾身是血的跑了進來,他的脖子上有一個大口子,雙手捂着,血液從指縫了流淌出來,朱慈炯嚇的大叫起來,問:“發生了什麼?”

那侍者已經說不出話來,朱慈炯拉開他的手,只見血液飛射,濺了他一臉,朱慈炯大叫着用手一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滿眼血光,一個持刀的男人走了進來,筆挺的海軍軍服上濺落着血花,他咧嘴一笑,道:“定王殿下,許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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