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幸福村之佰公
如果說老師是學生的引路人,那佰公一定是我們放學回家路上的守護人。
佰公養路的時間和我們上下學的時間是一樣的。每天早上七點,全村的孩子都集合在村路口,身上背着自製的布袋書包,跟着佰公的倒車,一邊走一邊踩着朝陽下的影子。小孩子的耐心就是三分鐘,過了這個時間,踩影子的遊戲就很無趣。所以,有時候佰公就會給我們分享他小時候的趣事。
佰公一邊單手推着倒車,一邊叼着小巧版的煙斗,吞雲吐霧之間講述着他的讀書經歷。
“那時候,上學的地方是在一個老先生的家裏,我們還不興把學校叫學校,叫私塾,上學,上私塾。”
“那個老先生是不是就是電視劇里演得搖頭晃腦的那個老頭子?”
“對對對,梳着長長的辮子,留着白白的長鬍須的那個老傢伙,還愛拿戒尺打手。”
佰公只是說到私塾,我們就開始把劇里的私塾先生的形象描寫得有板有眼。
佰公也不會反駁我們任何一個人描述,只是深深地吸一口煙,吐出來的時候還伴隨着沉吟的“嗯”,像是認同了我們,又好像他只是認真聽了我們的童言童語。
佰公繼續吞雲吐霧,隨煙瀰漫的還有他的童年。
“老先生很威嚴,講課的時候不允許有人反駁,有一次他把“臧”字讀錯了,我當場指正出來,老先生說是我聽錯了,還罰我站着,頭上頂着一本書,書掉一次,加罰一刻鐘,後來……”
“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被叫家長?”
那時,我們都天真地以為佰公的童年也和我們是一樣,都會面臨被叫家長的恐懼。
“後來呀,為了報復,我故意把墨水灑在老先生的書,把他氣得叫我父母過去,差點把我逐出私塾。”
“佰公,你也是老師口中的熊孩子!”
對於佰公,我自小就比其他孩子多了一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氣,敢於下定論。
“呵呵,呵呵,熊孩子嗎?也許吧。除了潑墨水,我還給他畫過貓須,剃過鬍子……”
聽着佰公把讀書時的趣事一件件地分享給我們,不知不覺中,倒車就行進了兩公里的泥路,跨越了四座山的山腳,抵達學校。
把我們送到學校以後,他又拉着倒車往回走,看到哪裏有坑,就往哪裏填補,直到整條道路都平平整整。
每逢中午,他也會在到最陰深路段前一棵相思樹下休息,而且每次都是剛好收工準備要回去的樣子。
傍晚,我們又會在路上遇到佰公。放學的時候,我們並不是集體回去,而是三三兩兩地分開走,有的快點,有的需要留下打掃衛生就晚點,還有一部分人屬於自願留下補課,但是不管是誰,在最陰深的路段都能恰好遇見佰公——一條山嶺,一邊是枝繁葉茂的松樹,另一邊是綠化帶相思樹,因此傍晚會特別冷清和陰沉沉的,而林間的鳥叫聲最為恐怖。我屬於老師口中自願留下來學習那批,每次都是6點半才能走到山嶺腳,但是每次總能看到佰公的身影,只要是遠遠地看到,我都會覺得特別的溫暖與安心。
後來,我從小學畢業了,再也沒有享受過專人接送這種待遇,也很羨慕被佰公專門接送的人。
可以說,佰公養了一輩子的路,也養了一輩子的人,我想我是他的孩子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