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幸福村之我的父親
也許,我應該回到父親采松脂這個話題上來,而不是用回憶勾起那些饞人口舌的畫面。
父親想起來需要和匯合的時候,我已經被蚊子咬了好多口。他沒有特意回來找我,只是恰巧他看到我的時候,他的工作已經完成四分之三了,只要沿着下來的路一直往上采,一天的工作就要完成了。
太陽剛過崗,斜斜地照射在高大挺拔的松樹和枝繁葉茂的雜木上,我抬頭往上看,星星點點的光從樹葉的空隙間閃閃發光,像是半邊天的晨星那樣閃耀着光輝,又如在陰影下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樣。
我知道,還沒有日落西山。但父親一天的工作快要結束了。我猜測是我的原因。畢竟沒有幾個父親能夠狠心讓自己的孩子成為蚊子的移動血庫。父親也一定是被蚊子打擾到了。
我跟在父親強壯有力的背影後面,走走停停,靜靜地看着他在松樹下的一舉一動。有些松樹年紀太大了,在人高的距離沒有多少汁液,需要搭建木梯,在一層樓高的地方重新開口採集松脂。在大山裡,搭建的木梯都是簡陋的,能夠安全上下就好。一般情況,父親搭建的木梯都是從斜坡這邊挖一個台階一樣的口,梯子的材料是就地取材,砍那些筆直堅固的雜木作為梯架,根端卡在斜坡上,頂端用麻繩交叉紮緊,卡在樹上,叉開的架子橫向用麻繩不遠不近地固定一些雜木塊作為梯階。為了安全考慮,父親還會在梯子的下方用兩個開叉的雜木頂着,就像橋的橋柱一樣。
看着挺穩當的,但是踩上去還是會多多少少有點晃蕩的感覺,也許是我這個曾經的體驗者膽小如鼠,一害怕就把所有的感官都敏感化,把晃動的程度和心裏預測的高度都擴大化了。父親踩在上面的感覺宛如輕功水上飄,很輕鬆就完成了一切的動作,根本不需要像我一樣笨拙地張開雙手或者往下蹲降低重心力求平穩。
每次看着父親走在上面,我都特別的羨慕,要是我也可以如此勇敢,那我一定能多抓幾隻筍蟲,那些木頂上的野果自然不在話下。我照着父親遇事皆冷靜的樣子學習平衡的知識和沉穩的態度,可我終究不是父親,畫皮難畫骨,看我那緊張到冒汗的手和顫顫巍巍的腳步就能夠知道我的學習成果了。但我也知道,未來的我一定可以做到當下我不能做到的事情。
我每次想要跟着父親踩上梯子的時候,父親都會頭也不回地對我說:“你現在還沒有到飛的時候,好好看着,哪天沒有人攔着你了,隨便你爬。”
那一刻,我很清楚父親的潛台詞就是“你還是個孩子,不能爬太高,危險”。
大人真是討厭的人,一邊不讓我們小孩做危險的事,一邊都鼓勵我們長大以後一定要做到。
“你可以教我安全的上梯方法。”我天真又友善地看着父親的眼睛,特別渴望他的允許。
“你站在那裏就是最安全的方法。”
“你不讓我爬,怎麼知道我走就是不安全的?”
“因為我也是從你那個年紀走過來的,吃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要多。”
“不聽大人言,吃虧在眼前?”
“你可以這麼理解,或者你可以任性一點,去上面的路口等我。”
“走就走,願蚊子只咬你一個人!”
“呵。”
我氣呼呼地走到父親指着的路口,拔幾棵野草擺在地上,然後坐在上面。無聊中,我雙手后撐着地,嘴裏叼着一根草,抬頭仰望天空。那一刻,我突然發現,被林木限定的天空居然那麼小那麼小,彷彿有了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