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幸福村之月嬌
月嬌是幸福村最會生存手段的人之一。
我曾經設想過,倘若我被父母遺棄,寄居在親戚家,在那個剛剛更換黑白電視的年代,該如何活着並且活得肆意瀟洒?應該做不到吧。
我沒有月嬌的耐性,能夠忍辱負重還會見機行事,適時反抗。
阿晟總是各種欺負她,搶吃的,搶玩的,除了不會搶穿的,其實也沒有得搶,其他都是孩子性地霸佔。要是我,我一定不會把自己心愛的玩具拱手相讓,也一定不會把剛不容易才有的零食讓人唾手可得,必須得力量較量一番,誰贏誰最大,誰就擁有話語權。月嬌能忍耐這一切的掠奪。在伯伯面前,她總是識趣地放手,低着瘦小的頭顱,隱忍自己的眼淚,緊緊握着枯黃烏黑的小手,雙腳穿着不論冬夏的破爛膠涼鞋,時輕時重地摩擦着這片泥土地,塵埃微揚卻不會暴露她的戾氣。
只有在沒有伯伯的視線里,月嬌才會和阿晟爭得你死我活,一點兒退讓的餘地都沒有留,彷彿從來不曾向“惡勢力”阿晟低頭。在外人面前,她活得很要強,永不退讓,該是她的,她嚴守死防,不該是她的,她強勢爭取。
有一次,月嬌和一群孩子爭奪爬樹摘四季番桃的優先權,場面可厲害了。那天晌午,我和金昌路過村中間的石德哥哥家小岔口,七八個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孩子圍在那裏不知道在做什麼有趣的事情。我們向他們靠攏,扒開一個缺口,成功擠了進來。
“你們在幹什麼?”
“猜拳,三局兩勝,誰贏誰先上樹摘番桃子。”
原來石蘭也在這群人里,她的解釋讓我恍然大悟。在幸福村,遇到順序問題的時候,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猜拳三局兩勝,這是公認的最公平的處理方式。
我抬頭看了一眼番桃樹,在靠近枝頂的地方,確實有幾個番桃子熟得白得誘人,這樹又是公家的,誰都可以摘,也難怪他們會爭起來。
突然人群里衝出來一個人,是阿晟。
“啞巴,你有什麼權利先上去,走開!”
月嬌被他猛地一推,撞在了番桃根上,手裏緊緊地抱着樹榦,幸好沒有發生流血事件。
果然,有熱鬧的地方就有阿晟,石蘭誠不欺我。
“阿晟,過分了啊!說好猜拳的!現在還沒有分出勝負,人家月嬌只是贏了你而已,別和我說你輸不起?”
平時和阿晟不是很對盤的龔家小孩阿七自然站了出來。在小孩的世界裏,特別的天真,我看不慣你,只要你不好過,我失去優先權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對啊,對啊,別輸不起。”
一堆附和聲起,誰叫阿晟平時到處霸道得罪小孩呢。
把阿晟排擠出人群以後,他們看了我和金昌一眼,眼神好像在說,你們後來怎麼有臉皮留在原地。
好吧,我一直覺得他們很幼稚,但還是和金昌乖乖地退出競爭圈,看着他們猜拳。
最後,月嬌經過層層猜拳,把優先權握在了手裏。
阿晟終於看到他出場的機會,神氣地站在了月嬌,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雙手抱胸,威脅道:
“啞巴,把它讓給我,不然回家有你好看的!”
但是月嬌連眼神都沒有施捨給他,轉身就爬上了樹,彷彿沒有聽到一樣。
阿晟氣急敗壞地想要拖住月嬌的腳,讓她爬不上去,但是我們見機把他攔了下來。
“願賭要服輸!”
“就是,願賭服輸!”
……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阿晟最後的揚言,在我看來就是紙螃蟹,外強中乾。
最後,番桃子到底入誰的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月嬌該死的率真,而這一點我該死的喜歡極了!
而且,我不如月嬌的一點是,月嬌雖然經常被人叫啞巴與傻子,但她總能用她的眼睛注視着你,直到你發慌心虛為止。她偶爾會惡作劇,用竹枝打人,就算這樣,她也沒有深層得罪過什麼人。在外面,月嬌總能贏阿晟一層,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換作是我,我可能什麼都辦不到,連成為人的尊嚴都可能被丟在地上,讓塵埃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