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阿昱
尤峮抿抿嘴,拉長了尾音應道:“是——林大人——”
北奚垂眸,回想起自己白日裏對待南汣的態度,不禁有些自責。她微微嘆息一聲,自語般低聲念到:“也不知他現在何處......”
林川輕輕握住北奚的手腕,溫聲安慰:“皇上重視南參事,他會沒事的。”
尤峮附和:“是啊,你瞧皇上疼南參事那個樣子......羨慕都羨慕不來。”
北奚開玩笑地笑一聲:“看你酸的......”
尤峮一口否認:“誰酸了......我就是看不順眼皇上對南參事那麼好。我們都是替他賣力的,憑什麼偏偏那般看重南汣,而對你倆就那樣不管不顧,連被冤枉至死罪都不救?!簡直是太過分了......”
往事被重新提起,北奚垂首不語。分明只是數月前的事,現在想起來卻像是多年前發生般,恍若隔世。山中無歲月,若不是在山中那與世隔絕的一個月,自己怕是再久也難以從中走出來。衍城的人不會停止對這個叫北奚的人的憎恨。那些明明不是她犯下的罪,卻要她承擔起全部。其實,她現在也不清楚,當自己以另一個身份重新出山後,能不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坦然地面對世人的唾罵。
正浸在思緒中,忽地身旁那小兒哭了起來。北奚忙一手托住小兒的後背讓其坐起身來:“你醒了?”
小兒瞪大了眼睛望着北奚,仍帶着哭腔:“你......你是誰?你是誰?別靠近我......求求你......別傷害我......”
北奚抬手去摸小兒的腦袋,那孩兒卻面帶驚恐地躲開,嘴唇顫抖着,聲音極輕地念着“別過來......別過來......”
北奚放下那隻手,正不知所措地思考該如何哄小兒,卻見林川上前蹲在小兒面前,溫聲道:“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那小兒似是被這十分溫柔的聲音安慰地放下了警惕,哭腔漸弱,抬起噙着水珠的眼眸道:“我......我叫阿昱。”
林川笑笑,聲音愈發地柔和:“哥哥姐姐都是來救你的,所以啊,你不必害怕,好不好?你看哥哥姐姐都不像是壞人,怎麼會害你呢?阿昱乖,阿昱聽林哥哥的話......”
阿昱見着林川笑了,漸而亦破涕為笑,抹了把臉上的鼻涕與眼淚:“好......阿昱聽林哥哥的話!”
林川抬手,作拉鉤狀:“與哥哥拉鉤,再也不哭鬧了,好不好?”這招果然管用,阿昱舉起手與林川足足拉了半響的勾。
北奚在一旁錯愕道:“你何時學的哄小兒?”
林川側頭看向北奚:“這不需要學,用心便可。”
北奚一臉不服氣:“可我明明也用心了啊......”
林川瞧着北奚不服氣的模樣,不禁微微笑出聲。
“你笑我作甚?”北奚撅着嘴,故意翻了個白眼,以迴避林川的眼神。在那旁人見不着的耳後,早已紅了個透。
林川溫聲道:“見着你,我便心裏歡喜。”
北奚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尖,想緩解一下那似灼燒一般的滾燙,卻適得其反,越揉越紅。於是只得作罷,小聲嘟囔道:“說出來讓人怪不好意思的......”但聲音太小,誰都聽不見。林川關切地湊近,聲音愈發地低:“你說什麼?”
北奚趕忙道:“......我什麼也沒說......”說完便定神抬眸,卻恰好迎上林川那靠得極近的眸子,近到鼻尖都快要碰上。看來方才定神是白定了,眼下靠得這般近,叫人無處躲閃。
“咳咳......”尤峮抵唇乾咳幾聲,明顯是故意的,咳完道:“你們倆能不能注意點......阿昱還在旁邊呢......”
北奚一驚,都怪林川這廝極不害臊,貼得這般近,叫人如何平心靜氣。
忽地,林川胸口猛地一顫,幅度不小,但林川卻生生把那股劇痛。所幸北奚並未察覺如何異常。尤峮鬆了口氣,轉而又心道不好,這下又該扯什麼慌來避免北奚生疑?說謊易,圓謊難,總有一日北奚會發現真相的。既然總有一日,那不如就是今日吧......
“北姑娘,有件事......”話才說一半,便被一聲小兒稚嫩的嗓音生生打斷:“林哥哥,我餓......”
尤峮腹誹一聲,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再怎麼樣也是林川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怎能自己替他做決定,今日幸好有這小兒打斷,不然後果......尤峮趕忙擺擺頭,將自己從這思緒中拉扯出來。
夜空墨色已深,幾人皆是又累又乏。尤峮去山裏捉了兩隻野兔,四個人架起了柴火,看着兔肉逐漸外焦里嫩,層層冒油。林川撕下一隻兔腿遞給北奚:“趁熱吃罷。”
北奚依舊不去看林川的眼睛,默默接過正滴油的兔腿,垂眸咬下一口。阿昱在一旁瞧的清白,一雙大眼睛睜地圓圓的:“林哥哥,你喜歡北姐姐嗎?”
聞言,三人皆是一愣。北奚耳根又刷地一下紅了:“哪裏的話......小小年紀不要胡猜。”
尤峮失笑:“......北姑娘,阿昱還只是個孩子......孩子是得哄,才能聽話的。”
北奚自知不善於同孩童交流,點點頭,閉了嘴。尤峮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側首便看見林川投來的帶有斥責的眼神。他一怔:“林川,你自從尋到北姑娘之後,好像整個人都同以前不一樣了。”
林川笑笑,並未回應尤峮,而是轉向阿昱:“你林哥哥確實歡喜北姑娘。”他一頓,“歡喜的很。”
阿昱得到了回應,開心地鼓着掌心,問北奚:“北姐姐,那你歡喜林哥哥嗎?”
北奚一愣,心臟忽地漏了一拍,繼而是雷點般的狂跳,平復了半晌才解釋道:“是……是朋友的那種歡喜,就如同,我也歡喜你,歡喜尤峮哥哥那般。”
阿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哦……那……就是歡喜?”
北奚:“也不是……”
阿昱不解:“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北奚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向這孩子解釋才好,便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林川。林川會心一笑:“阿昱,等你長大了,便明白了。”他抬手輕輕摸了摸阿昱的腦袋:“阿昱困不困,先去睡覺好不好?”阿昱溫順地點點頭,倚靠在林川盤起的修長雙腿上。尤峮和北奚則各自卧在身旁較平的空地上,以肘為枕。
尤峮長長一嘆:“天為被,地為席,難得瀟洒自在一番,若是有酒便更好了。”
涼月如眉,夜闌風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