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後一次找陳曉安
他就那樣坐在靠背椅上，頭往後微微的靠着，儘管困的要死，卻仍半眯着眼睛，看着陳曉安或是接個呼叫器，或是下趟病房，或是拿起血壓計去給人量血壓，事兒不多，但似乎也沒個停，坐在凳子上的時間少的可憐。
只要陳曉安的腳步聲在哪，他的眼神便在哪！
偶爾陳曉安得空，他便會無頭無腦的來一句，“陳曉安，我想你了，就來找你了。”
“陳曉安，你怎麼瘦成這樣，是不是這裏沒給你發工資？你沒飯吃！”
“陳曉安，我來找你你會不會不開心？”
“陳曉安，你打算在這裏呆多久？”
陳曉安看着從護士站過往的病人，還有他們眼裏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將頭埋得低低，幾乎可以磕進電腦里了。
而他卻很不為意，雖然看起來是幾天幾夜沒睡的人，卻仍強撐着笑意接受着過往病人家屬的打量或是耳語點評，直弄得那天晚上，只要陳曉安進病人房間，就會有人問。
“小陳啊，那小夥子是你男朋友啊，長得挺精神呢。”
“小陳啊，你和男朋友很久沒見了吧？”
“小陳啊，難怪我們說給你介紹男仔，你不吭聲呢！原來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你這小姑娘，看起來悶不做聲的，做起事來倒是挺利落！”
……
整整一個晚上，陳曉安的臉似乎如高燒般，紅暈不退。
那一夜，陳曉安明明聽見他肚子咕咕的響，看着他灌了兩大杯水，陳曉安讓他去醫院附近吃點東西，或是給他點個外賣，他卻堅持不要。
他對陳曉安說：陳曉安，我很餓，很累，很迷茫，很苦惱，可是見到你后，我只剩餓了，我想和你一起吃，我們有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吧？
是好久了，有三四年了吧？
陳曉安按着鼠標的手僵了僵，回過頭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但他卻搖搖頭，“沒事，就是想見你，就來了。”
他說沒事，陳曉安便不再問。
但陳曉安知道，他一定是遇到問題了。
只是陳曉安知道，只要他不想說的東西，不管別人怎麼逼問，他都不會說的，即使那個人是他媽媽。
這是個比自己還要犟的人，所以無論他的媽媽怎麼阻撓他和自己，他都還是要和自己在一起。
他的媽媽，想到這裏，陳曉安收回自己的目光，對着電腦屏幕，眼睛裏湧上了無限的落寞，卻沒有任何人可以訴說，包括他。
因為，關於他的媽媽，他的心裏和陳曉安的心裏一樣苦，一樣的落寞。
若是他的媽媽還在，知道他來找自己，一定又會大發雷霆。
那一夜的晚班，陳曉安異常的心安。她沒有和往常一般，盯着電梯口。陳曉安在心裏祈禱，這個晚班可不可以過的慢一點，慢一點，再慢一點。
凌晨時，接班的同事驚訝的看着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的人跟自己打招呼，只片刻間同事便懂了。
她給了陳曉安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又在陳曉安耳旁悄悄的戲溺了幾句“好啊，陳曉安，你深藏不露啊，難怪那醫生辦公室燈都關了，原來是這裏有個帥哥露臉了。”
陳曉安紅着臉，指着治療室的藥品，轉移話題，“你點清楚了，過後我可不負責。”
同事不屑的看了眼陳曉安，“還不好意思呢，不好意思就別藏着啊！”
“好啦，快點的了。”
“等不及了？”
陳曉安轉過身，看向正在假寐的宋繁，臉又火辣辣的。
自那以後，科室里再也沒有人在背後議論，陳曉安是不是同性戀，陳曉安是不是被人包養了，陳曉安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因為陳曉安不止拒絕了一個追求她的人，而且都是沒有理由的拒絕。
自那以後，陳曉安聽得最多的就是，“陳曉安，什麼時候發喜糖啊？”
“曉安，什麼時候結婚啊？打算在哪辦酒席啊？會不會請我們啊？”
“曉安，你打算陪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
陳曉安迥着臉，閃爍着眼神，只微微笑得看着他們，然後悄悄的溜向別處，背後便留下大串笑聲，直到護士長板著臉，看着那群罪魁禍首，她們才作罷。
下了班，陳曉安帶他到醫院附近點了幾個夜宵，陳曉安看着他毫無違和感的用老闆的開水將那一次性的竹筷子仔細的燙了一遍，在老闆娘將水餃和排骨湯端上來時，陳曉安眼角濕潤了。
是陳曉安最喜歡吃的水餃，玉米餡的水餃，還有排骨湯，加了玉米的排骨湯。
陳曉安不着痕迹的抬起手，用袖子擦去了自己眼裏的濕潤。
像陳曉安這種脂粉不施的人，除了可以省下一大筆化妝品的錢，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只要隨手抬起袖子，便能將眼角的濕潤擦的乾乾淨淨，不留絲毫痕迹。
陳曉安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他自己的那份，然後看他抬頭對着在喝着排骨湯只吃了兩個餃子的自己，語氣裏帶着點命令式的味道“陳曉安，你在我面前矜持什麼，快點把它們吃完。”
陳曉安放下手中的調羹，伸手一推便將餃子推到了他的面前，撅着嘴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吃過晚飯了，你要麼把它吃掉，要麼讓它到這碗裏。”
他看了陳曉安一眼后，便拿起筷子慢悠悠的將陳曉安吃剩了的餃子吃完，然後將筷子往桌上一放，對着陳曉安假裝生氣說“陳曉安，我會被你撐死的。”
陳曉安呵呵大笑，“誰讓你這麼笨，吃飽還吃。”
看着呵呵大笑的陳曉安，他失神了，忽然間蹦出一句“陳曉安，若是以後，你遇見了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你就跟他結婚吧！如果沒有，你就再等等我。”
陳曉安正舀湯的手一頓，沉默了幾秒后，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的回了句“好。”
然後，陳曉安便清楚的看到他原本被燈光照的晶亮的眸子瞬間暗淡了下去，片刻間又精光閃閃。
半個小時的夜宵過後，他隨着陳曉安回了宿舍，陳曉安看着他打量自己的宿舍，對於這一屋子的安排，他似乎很滿意。
但當他看到被黃布蓋住的洗衣機和空空的冰箱的時候，他又對陳曉安說“陳曉安，你要把他們當神一樣供起來嗎？”
正給他整理東西的陳曉安抬頭，眼裏泛着怒火看着他“我一個人住，你將這些東西弄到我屋裏，不就是讓它們陪我的嗎？你覺得我一個人有多大的需要能用到它們。我這宿舍這麼小，放下他們，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卻笑嘻嘻的靠近陳曉安將陳曉安擁進了懷中，看着陳曉安微怒的臉，握住陳曉安有些顫抖的手，湊近陳曉安的耳邊，無賴的對陳曉安說“陳曉安，我不能在你身邊看着你，怎麼子也得想個法子讓你時常想起我，不然，你什麼時候讓別人住進了你心裏，你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剛才，我可是看到你那個同事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尤其是看我用你的杯子喝水的時候。”
陳曉安的心正噗通噗通亂竄個不停，對於他在自己耳邊說的話，陳曉安沒有反駁，任他這樣抱着自己，而陳曉安也欣然的靠在他的胸前。
“陳曉安，你身上的肉都跑到哪裏去了？我不在你身邊，你連自己的腸胃都管不住了？”陳曉安感受着他沒有太大變化的樣子，嘟喃了一句“我減肥。”
“陳曉安，不許減肥。”
“你快去洗澡吧，明明就很累了，還這麼啰嗦。”
“陳曉安，我捨不得放開你，你就讓我再抱你會兒，難道你都不想見我嗎？”
想，怎麼不想？難道你不知道我拒絕了所有對我好的男人，只因為心裏住着一個叫宋繁的人，只因為那個人只允許她一個人叫他宋無謂，只因為那個人記住了她第一次在班級里自我介紹的那句話：我叫陳曉安，朝霞滿天，拂曉安寧的曉安。
陳曉安沒有說出口，她怕自己說了，他便兒女情長違背他媽媽的遺願，違背他在他媽媽面前發過的誓。
兩人相對無言，卻彼此心意相通，或許他們都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給自己找借口，需要時間幫他們指一條明路。
“你明明有手機，為什麼還要用公用電話？我差點就把那號碼關進黑名單了？”
陳曉安現在想想，好在自己沒有把那號碼關進黑名單，不然，要是他的手機正好沒電，他就真的找不到自己了。
他一個人千里迢迢來這裏，若是還找不到自己，他是不是會更難過？
“想給你個驚喜啊！”
陳曉安沉默了，不去追究這句話的真假，只是伸出手，圈住他的腰，緊緊的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