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生

(三)重生

“殿下,殿下?”

“快醒一醒,該起身梳妝啦。”

“唉,老奴真該死,今中午該勸勸殿下,少吃些酒的……”

沐雲柔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卻看見了陪伴自己長大的乳母劉嬤嬤。

感覺懷裏暖烘烘的,她垂眸一看,卻是霜眉兒碩大的腦袋在她懷裏拱着。

察覺到主人醒了,霜眉兒抬起了腦袋,鬍鬚神氣地抖了抖,一雙藍眼睛閃閃發亮地瞅着她,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

“殿下,殿下?”

劉嬤嬤見沐雲柔盯着霜眉兒發獃,連忙在她眼前擺了擺手,“怎麼痴啦?”

沐雲柔這才抬起眼睛望着她,只是眼中依舊一片茫然。

“殿下,您莫不是睡迷了?快醒醒罷!”

劉嬤嬤一貫是慈眉善目的,她用帕子捂着嘴笑道,“今天是殿下的好日子,快叫忍冬姑娘來梳頭上妝吧!”

“嬤嬤,奴婢這就來伺候了。”

一個眉眼靈秀的宮女快步行至沐雲柔的貴妃榻前,含笑道,

“殿下,今日奴婢是給您梳個凌虛髻,還是靈蛇髻?或是隨雲髻?”

望着忍冬含笑的眉眼,沐雲柔毫不懷疑,自己是身在陰曹地府。

因為眼前的人或獸,無一不是已經去了的。

忍冬陪着自己嫁進龍驍將軍府半年不到,便死在了後院的一口水井裏;劉嬤嬤雖沒有一同進府,卻得了時疫,不多時便撒手去了。

而霜眉兒更不用多說,明明是百獸之王,最後毫無尊嚴地死在了自己眼前。

“我……”

沐雲柔抬了抬自己的手腳,發現一切正常,身上也並無不適,心裏便暗暗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不過,還得再核實一下。

“這是在哪裏?如今是幾年幾月幾日?”

“殿下,您怕是酒還沒醒罷?”

看她一臉呆愣,忍冬沒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您當然在昭華殿吶,今日是永寧十五年十月初三啊。”

昭華殿!

永寧十五年十月初三!

沐雲柔猛地坐了起來,四下環顧着自己所在的宮室,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沒錯,這熟悉的陳設,就是自己住了五六年的昭華殿!

永寧是自己父皇桓帝的年號!

十五年……正是桓帝駕崩的那一年!

沐雲柔彷彿被一盆涼水潑醒了一般!

她清楚地記得,父皇是在五月駕崩的,按規矩,今年的年號依舊是永寧,明年才是清和元年,而她自己,明明該死在清和二年!

她,回到了兩年前!

望着沐雲柔一臉的呆相,忍冬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殿下,快起身梳妝吧!莫讓鄭家少將軍等急了……”

鄭家少將軍?

“鄭予淮?”

沐雲柔目中閃過殺意,“他來幹什麼?”

“殿下,您是真的醉糊塗了呀!”

劉嬤嬤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鄭家父子二人當然是來提親的呀!您都忘了?中午殿下還高興得和奴婢們吃酒呢!”

“他人在哪兒?”

“回殿下,在……在清涼殿。”

忍冬是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姑娘,很快便察覺到主子的情緒不太對勁,連忙又道,“殿下——”

沐雲柔顯然沒什麼心情聽她的后話,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從雕花蘭錡(蘭錡:古代兵器架)上提了琉璃劍便往外走。

今天確實是個提親的好日子,不過,或許更適合報仇鋤奸!

忍冬見狀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下便抱住了沐雲柔的一條腿:

“殿下!不可啊!”

“放手!”

沐雲柔眉目冷肅,殺氣騰騰,

“忍冬,本宮命你放手!”

“殿下,天下哪裏有提着劍見駙馬的道理啊!”

一怔之後,劉嬤嬤也反應了過來,跪下一隻手抱住了她的另一條腿,另一隻手欲從她手中奪下劍來,

“殿下,您曾說過,將老奴看作另一位母親一般,老奴斗膽求求您,就把這劍放下吧……”

“父皇予我宮中佩劍的特權,我為何帶不得?”

沐雲柔雖然惱怒,卻也不願對這兩人動武,她額上青筋突突地跳着,

“你二人速速退下!”

忍冬聞言卻抱得更緊了,眼淚說掉就掉了下來:“殿下,您這般殺氣騰騰,奴婢如何敢讓您帶劍出門去?萬一招來禍事,就悔之晚矣啊!”

“本宮斷然不會後悔!”

思及自己在鄭家水深火熱生不如死的日子,思及鄭家叛國通敵害死父皇,沐雲柔就恨不得拽着他們下十八層地獄!

莫說是招來禍事,玉石俱焚也未嘗不可!

“殿下!”忍冬哭道,“奴婢不知您為何突然如此,可您要是出了什麼事,雲澈小殿下該怎麼辦啊!”

雲澈?

是啊,若是就這麼殺了鄭家父子,自己就算不死,也難逃處置……

那澈兒該怎麼辦呢?

沐雲柔不覺原地怔住了。

手裏一松,劉嬤嬤趁機奪下了琉璃劍,緊緊抱在了懷裏。

“是啊……我要去見澈兒。”

長公主喃喃自語着,眸中閃過夢幻的色彩。

沐雲澈和沐雲柔都是元嘉皇后所出,元嘉皇后薨后,沐雲澈便隨着大他七歲的姐姐住在昭華殿。

長公主十六歲那年,他陷入了沉睡,之後便再也沒有醒來。

沐雲柔閉上了眼睛,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殿下!”

彷彿沒有聽見忍冬的驚呼,沐雲柔只恨自己前世太蠢。

她被關進了地牢,鄭家通敵叛國,鄭予淮和沐雲蕊怎麼會好好對待澈兒?恐怕,從她失勢的那天起,澈兒便只有死路一條!

“走,我要去見澈兒。”

忍冬擦了擦眼淚,同劉嬤嬤使了個眼色,前者跟着沐雲柔往後殿去,後者連忙起身將琉璃劍放回蘭錡之上。

她們實在不明白,為何主子性情大變。

原本歡歡喜喜的要嫁給鄭家少將軍,午膳吃了些甜酒,睡了一覺,就突然好像跟少將軍有仇,冷若冰霜還要打要殺的。

真是怪了,喝了頓酒,人也好像變了一個……莫不是丟了魂,又被那惡鬼附了身?

忍冬不敢多言,低眉順眼地跟在沐雲柔身後,走進了昭華殿後殿。

後殿裏燒着暖爐,擺了張價值連城的暖玉床,床上靜靜躺着已經沉睡近一年的沐雲澈。

沐雲柔輕輕在暖玉床邊坐下,手指撫上男孩蒼白的臉頰。

“澈兒……”

男孩緊緊閉着雙眼,頰邊至脖頸上細小的血管呈現一種詭異的紫色,彷彿上好的白釉上起了裂紋。

沐雲柔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指按上緊皺的眉心。

“殿下……”忍冬大着膽子進言道,“您千萬要保重自身啊,小殿下可單指望您撐着呢……”

或許,只有雲澈小殿下,才能打動長公主鐵石一般的心。

“我知道了。”

沐雲柔點點頭,緩緩睜開眼睛。

不知為什麼,忍冬覺得她的眼中閃着刀劍的清光。

“你放心,我不會殺他們的。”

一劍殺了他們,實在太便宜了些。

“清涼殿那邊……”

忍冬見她理智回籠,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本宮這就去。你們不必跟來,守好昭華殿!”

南宮。清涼殿。

沐雲柔一進殿,便見鄭予淮和他的父親鄭瓊坐在主座之下,姑姑鄭雅玟則坐在上座。

沐雲柔姐弟是元嘉皇后祝詩瑤所出,元嘉皇后薨后,鄭雅玟登上了后位,成了繼后。

按禮數,沐雲柔要稱她一聲母后。

沐雲柔進了殿,既不說話,也不行禮,徑直坐在了鄭雅玟右手邊的下座,拿起茶啜了一口。

鄭予淮原本有些激動,卻在看到沐雲柔傾國傾城的面容時怔了一怔。

因為長公主雖面無表情,眼神卻宛若一把利刃,似乎正在一寸寸割裂他們之間所謂的情意。

鄭家通敵叛國,桓帝中毒身亡,鄭雅玟是鄭予淮的姑母,鄭瓊的妹妹,必然其中有份!

她若帶了琉璃劍,定會立時斬了鄭家這兩男一女!

“大膽!見到……”

鄭雅玟身後的老太監聲音尖細,乾枯的手指直指沐雲柔,卻被鄭雅玟的一個手勢制止了,餘下的話也吞回了嗓子裏。

長公主表現得十分不給面子,鄭雅玟的臉上卻瞧不見一絲不悅。

她端莊地笑着,慈眉善目,杏臉桃腮,風姿猶存。

儘管已是徐娘半老,但她一向保養得宜,如果忽略她白膩脖頸上細小的頸紋,恐怕會以為她三十都不到。

“柔兒,你的年紀也不小了。”

聞言,沐雲柔放下了手裏的茶盞,抬起那雙貴氣的眸子冷冷望向座上的鄭雅玟,眼神彷彿正在看着一具屍體。

鄭雅玟依舊得體地笑着,丹唇輕啟:

“你是皇上親封的搖光公主,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現在赤柔在我浮玉邊境屯兵數十萬,求娶嫡公主……”

“柔兒,如今只有你有資格去和親,以解這燃眉之急……”

沐雲柔忽地睜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沒錯,在前世,鄭雅玟也是這麼說的。

前世的她如何肯遠嫁和親?

更何況,去年她才坑殺了赤柔二十萬俘虜,赤柔全國恨不得對她食肉寢皮!

於是,愚蠢的她一腳踩進了鄭家人給她設下的陷阱里……

沐雲柔一隻手撐着下巴,眼睛緩緩眯起。

她還記得,當時的鄭予淮聽到姑母的這番話,立刻奮不顧身地表示願意領兵退敵,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說:“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微臣如何有臉苟活於世!”

他目光灼灼,宛若星辰。

她信了,她感動了,她嫁了,所以她輸了,輸的一無所有。

和姑母唱了這出雙簧,鄭予淮輕而易舉地從她手中拿走了白虎軍的虎符,而她,如願以償地嫁入了龍驍將軍府。

這就是悲劇的開始。

而這一次,歷史不會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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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督主你要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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