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雁翎鋸苗(2)
刀法的根本是纏頭裹腦,纏頭裹腦實際是捨身拼殺的技法,掛開兵器往裏進,周身貫力放長摟砍,打得是個二步進一,對周身各節的協調要求很高。
纏頭裹腦對付單兵還行,對付雙刀就危險了些。雙刀雖然分散了勁力,但是擴大了攻擊範圍,減少了防守動作;兩刀虛實變換,相互彌補,反正可以減少動作幅度。若被破之刀為虛刀,或者以實刀破開對方門戶,對方一招放空中門大開,後手防護不及,另一刀很容易取了對手性命。
小匪首的刀之所以快,也是快了他的刀形上。雙刀彎弧,可直接以直刺接招,弧形線長,省了動作,雙刀又是雙倍效果,自然就快上加快了。
玉政贏在一寸長一寸強,但他的雙手刀卻不算長刀,而且也不算重,可以說這個兵器跟他的拳藝不甚相合。玉政用起拳來勢沉力猛,但論起本力卻是一般,因而他嫌棄輕利的兵器,又運不穩大分量兵器,只是圖個一刀多能、攜帶方便,這才選了如此制式的外族刀。
玉政使用時他只是用尖,利用雙把協調很容易封住來刀線路,將對手遠格在鋒芒之處;動作小,迴旋快,擊刺有力。這種打法實際是刀當槍用,只是沒有槍桿的彈力,雖然雙手合把,要打出槍法的劈崩之力,必須有強勁的腕力。若克服不了這關,便會出現兩個缺點:一個是“刀短”,對方刀快時防不勝防;一個是“勢弱”,對方硬架也不容易破開。
也就因為玉政是**拳的根底,每出刀必是以步催刀,灌以周身之力,如此才能打出勁猛勢長的刀法。因而玉政平時多是單手殺法。單手使用時,更多是鞭鐧式的抽擂技法,合著整勁劈掃,用以彌補分量的不足。
玉政握刀是前手頂住刀盤,後手頂住柄頭,每出單手刀時,必然收手推刀回縮前手,撒開後手換成反式;合把時,又以空出之手頂住刀盤,回縮前手拿住柄頭。如此左右手輪番控刀,有了合把進身、撒手追身的本事,這就合了玉政的脾氣,再使刀來,較之長槍兇狠靈活,較之短刀又沉穩老辣。空手時的手法、手勁都跟着精深了。
逼身刀法打最怕判斷失誤、下手遲疑,所以用刀必須當機立斷。若是白日動刀,當穩紮穩打,以小動制大動。夜裏動手,就必須以快制快,出奇制勝,在周旋中誰拍位準確、動作直接,誰就佔了上風。這個時候就成了身法跟指頭的較量了。
玉政以身法的靈活將長刀的變化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旦動了殺心,只一步就將悍匪制住,連着就打出了單雙把的快刀轉換。這一小套叫做“提刀法”,說出來也簡單,就是雙手架實刀身,提刀前沖,借沖勢封住對方半個身子,類似寫一個“刀”字,逆鋒起筆,刀頭一轉,步子催促,這一刀相對對方是一剜,相對自己便成了蓄勢拉刀。刀柄往後貼,刀身繼續撩,前把調整后把助力,接上了對方兵器就是個提攔;如此切開進路,穩住刀鋒,身子一衝勁就擠上了。
(註:提攔相通,為八法宗脈之法。照下觀上,行左行右,一沾長技,借勢走青;升降從心,始開面目,入敵紅門,發而必中。)
一提一拐就往裏鑽,也不用鑽得刀刃朝天,平着刀刃托推,這一步便是“穿針引線”之法;刀進人退,退又只退半步,針對對方的反映留個變化的餘地,也是給后把的調整留出空間。**雞行步、進步並跟,始終在蓄髮狀態,如此步法靈活堅實,刀鋒自然圓轉靈動。
退半步、進一步,刀鋒一旋,追着對手就是那斜砍的一“撇”。
這一手是從馬戰來的,**拳的雞腿活步,求得也是“腿是戰馬”的用意,兩腿練出來后,強勁穩固、縱橫便利,有了進步一躥的距離與力道,雙臂便不必掄砍,只管把持住刀鋒就好了。雖是步戰,卻強於乘馬。
玉政的刀柄較長,把握時,中間余留三寸,調配起來便有了長兵器的技法長處。
隨着“錚錚”兩聲刃口摩擦的銳利聲響,匪首跪下身子,雖然勉強用彎刀護住了咽喉,可還是被玉政逼得單手扶地,右手、右膝同時撲在了地上;幾乎同時,玉政很藝術地將那一“撇”輕輕寫完。
一瞬間,六人斃命,傷殘眾多。但當時只被空氣里瀰漫的血腥氣嗆得噁心,眼睛睜得再大也並看不清底細,甚至不都不敢確定,身邊是不是就有一雙瞪大了的眼睛。
如果袁鏡儀見着這些人的傷痕,他有絕對把握推理出玉政的刀法軌跡,或許憑藉他的推理,會再現出當事人都不曾了解的現場。不過後來衙門清理屍體的時候,定語就是“一擊斃命”。而在倖存者的描述中,襲擊自己的根本就不是人。當然這個事情是後來綠林里流傳開的,他們是不可能報官的。
長虹殺紅了眼,只要確定不是玉政,他就會一棍掃去。玉政埋伏在一處仔細觀察,他自幼受過夜行的訓練,眼力極好,藉著火繩、刀影的閃動,推測出是河溝里的二茬鬍子衝出來了,只是剛一露頭,就給悄悄摸近的尚燕虎一行一刀削了腦袋。
玉政感到一絲寒冷,尚燕虎一行絕非鏢行出身的打法,方才一陣拼殺,他們只是狼一般地潛伏着,一絲動靜也不出,待第二撥土匪衝到身邊的時候,他們才猛然躥出,一陣截殺。
土匪顯然驚了窩,點了幾個火把“嚅嚅”地扔了出來,有的火把引燃了地上的乾草,就見火光里,一個小矬子的身形奇詭異常,一手一個月牙形的短兵器,推、托、搬、扣、穿,領、帶、削、划、斬,殺人的時候根本不看人,就自己在那迴旋往複;他走的是近身殺招,倆胳膊迅而不亂,就見左手一絞一推,對方胳膊就給掀了起來,後手隨身一轉,一刀就豁着心口劃過去了;推着死人跑兩步,對着別的土匪的兵刃就頂上去,順着對方的鐮桿一穿一搬,自己的身子就埋進了對方懷裏,也不管正面、北面就是一個貼身轉;一轉之後,跟來時一樣,撥着對方的兵器又旋身退出,順着月牙的閃光,自人的心口處灒出一條血線。
一種被玩弄的感覺讓長虹異常憤怒,要不是玉政緊緊拽着他,他甚至想幫着土匪殺了尚燕虎。
看着小銼子身架矮小,卻是用兵刃壓着對方打。看着鐮刀奔心砍來,他兩手一錯同時迎上,後手月牙一格鐮頭,前手月牙一絞鐮桿,接着月牙的弧認順桿一抄就管用,這玩意磨得風快,將人對方連手帶胳膊就給推下一溜皮,隨着身子一貼,後手找前手,一托就給人卡上了臂根,另一刀只一挑,後頭的勾刃就順着心口,殺魚一般就豁上去了。
他雖是短兵器,但卻刀不離身,這就合上身子的勁力,小秤砣一般,一扣就將對方的兵器給鎖着了,隨手就是一刀封喉。
那血花很誇張地噴濺出來,又洒水一般撲在沙子上,小矬子就踩着那血水,殺得極其興奮。
小矬子只看兵刃不看人,他那月牙刀又彎又鋒利,繳着對方的兵刃一豁,順手就要了人的性命,整個人就像是張着八隻爪子的小鬼。
尚燕虎恰巧相反,他人高刀長,老遠的就將人一刀戳死了。他的出刀也很怪,看似直接又不直接。直接的是他不走大撩大裹,就是激步進刀;不直接的是,他雖然刀尖沖前,卻並不是直線切入,而是一分一折才刺進去。
一旋一紮,一旋一切,用的全是刀尖;接刀部位也始終控在刀鋒前部,好似將敵人的兵刃粘在了刀尖一段,這就需要有很大的手勁,以及十分游活的身法。而他用勁,像是用胸膛頂着往前送出。
不等其餘四個兄弟幫忙,他跟那矮矬子一陣就放趴下了九個土匪。那四個人一看這樣,一起圍着匪首上。
待土匪一哄而上的時候,那矮銼子真就成了一個小鬼,在地上連滾帶躥的,摸着哪兒豁哪兒,貼地一滾就勾着了對方腿筋,往上一起又戳上了敵手腿根,比玉政下手兇殘多了,不要命也會斷子絕孫。
玉政看得頭皮都麻酥酥的,死人的場面見多了,但這小子簡直不是人。還有尚燕虎,一直傳說他的刀法沒得真傳,分量不夠才在後背加了半斷鋸齒,今日一見,更是輕便歹毒。
尚燕虎用刀,一戳挨身,二步近身,將人戳翻之後還不算完,硬拿住對方的胳膊往後斜着抽刀,鋸齒順着肩、肘、腕等關節一刀拉回,不必用力劈砍就能切斷筋骨。
顯然他是殺上了癮,很多時候,明明可以一刀取命,可他偏偏不取,而是纏住對手的兵器擺步貼身,自背後揪住人頭,用那刀背勒住脖子,然後等着對方掙扎;待人屈服時,也是一刀拉回,殘忍至極。
玉政用比尚燕虎的要短几寸,一路上還在想着尚燕虎刀法的破綻,感覺缺點就是刺擊太遠回刀拖沓。現在他算明白了,只要一擊得中、身子跟上,也就不存在這個空蕩了。尚燕虎雖用長刀,卻不是迎門直上的打法,卻是正經的身隨刀轉,難怪他家的刀萬變比離“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