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微啟在晚上七點半準時去赴林敘的約,她到的時候林敘已經到了。
林敘主動幫她拉開椅子,兩人寒暄了幾句,林敘又把菜單給她,讓她點菜,等她點完菜之後自己才點,紳士風度十足。
兩人畢竟不熟,點完菜之後等待上菜這段時間就顯得有些尷尬了,李微啟不是會活躍氣氛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林敘在問,她回答。
她其實想問林敘為什麼突然決定要撤訴,從那天的情況來看,林敘顯然不是因為兩個公司之後的長遠合作而撤資,而是因為她。
可是在李微啟的印象中,她並沒有見過林敘這個人。
林敘相貌堂堂,氣質凜然,是讓人過目不忘的存在,應該很少有人在見過他之後會記不住他。
菜上來之後,李微啟發現林敘吃的只有其中幾樣。
她從小在深圳長大,口味跟爺爺奶奶一樣,偏清淡,她點的菜全是清淡的,可是林敘之後補的幾樣菜,比她的更淡。
林敘好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疑惑,主動說:“我身體不太好,不能吃味道太重的東西。”
李微啟理解地笑笑:“吃清淡點對身體挺好的。”
這頓飯最後還是林敘請的,理由是在吃飯時不能讓女士付款。李微啟沒有拒絕,只說以後有機會定是要還他這頓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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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必把李松的電話拉黑之後清凈了不少。
現在他已經成功穩定住了多個大客戶,公司業績漲的飛快。
公司裏面又招了幾個人,他倒是輕鬆了一點,他用現有資金把公司在的那一層都租了下來,公司不再是擠在那三間小房子裏面,看上去一切都步入了正軌。
他還是會像創立公司以前那樣,白天工作,晚上回去之後便會在自己的出租屋裏拿着畫筆畫畫,年輕就是有這麼一個好處,他的精力好像怎麼都用不完,很少感覺到累,有時候一畫就是一整夜,第二天照常去公司。
不過公司大了也會有一個弊端,就是經常需要應酬,他那點酒量實在是拿不出手,而且他也不是會阿諛逢迎的性格,所以應酬幾乎成了他現在最討厭的事。不過卻不得不去。
在他的公司蒸蒸日上的時候,他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直到魏必把李松請進家裏的時候還沉浸在驚訝中沒有回過神來,原來一直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真的是李松,那個號稱藝術界“神手”的李松。
他曾在網上搜索過松藝畫廊,自然也見過李松的照片,所以當他在家門口一瞧見李松便認出了他。
他從家裏翻出一包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茶葉給李松泡好,放到李松面前。
李松打量着身前的年輕人,身姿挺拔,除了太瘦其他都還可以,長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加之畫工過硬,又極有天賦,簡直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界新星。
魏必把泡好的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坐下來和李松面對面。
家裏只有那張小桌子和兩把椅子,現在兩個大男人這樣坐着顯得有些逼仄。
魏必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拉開一點距離。
李松在來之前已經把魏必的所有的一切都了解清楚了,也很清楚他的處境,他對魏必說:“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我看過你的幾幅畫,也很欣賞你,你很有天賦,如果有我的輔助,以後你的畫有可能會是全中國最貴的畫。”
從李松的語氣中就可以聽出來這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這是一種常年身居高位才會培養出來的自信,這種自信,他曾經在李微啟身上看到過。
李松環視了一圈魏必的房子了,眼底閃過勢在必得和驕傲的光,“到那個時候,你的生活比現在,要好的多。”
魏必笑了笑,“李先生,實在是對不住,很感激您對我的賞識,但是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我的作品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而且我現在還在經營一家小公司,公司雖小,但我不可能放下我的公司去一心一意的畫畫。”他這幾年經歷了太多事,最相信的便是自己無論怎麼努力,最後總會生出變故攪亂這一切,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幫他,他只能靠他自己。所以,他寧願經營着一家看不到前途的公司,也不願把希望寄托在李松身上。
李松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會拒絕感到很驚訝,“據我了解,你的公司已經成立了有一段時段時間了,依舊處於岌岌可危的地步,在我看來,我的畫廊對你來說反而是最好的選擇,如果你是單單對我這個人不放心的話,那更沒有必要,你可以去網上搜索一下,看看在我手下帶出過多少中國的知名畫家。”
“可它還沒有破產不是嗎?公司里還有我請來的員工,他們都需要我負責。”
最終魏必還是沒有答應李松,李松還是不死心,臨走前留了一張名片給他,“如果你想通了,隨時給我打電話。”
送走李松之後,魏必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盯着桌子上的那張名片,心裏空落落的,這是他小時候的夢想,現在卻為了生計拒絕了。
他將杯子洗了放好,拿着名片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書,把名片夾在了裏面。
然後站在了客廳角落裏懸挂着的那片雪白的畫布前,拿起畫筆開始畫畫。
他在畫畫的過程中很容易想起一些事。
畫筆在他手下創造出十分流暢的線條,他的腦子裏面也很流暢的播放一個片段。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已經失業了有一段時間了,當時的他很迷茫,實在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麼意義,自己還有什麼存在價值。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見到了李微啟。
距離他最後一次見到李微啟,已經有六年了。
那幾天他在出租屋裏閑來無事都會把自己畫的畫拿到集市裡賣,那天他也是照常去,路過YR集團的時候,他不知怎麼的,下意識地往YR集團的門口看了一眼,這一眼,他看到了李微啟。
李微啟戴着一副墨鏡,化着淡妝,身上是嚴肅又不失設計感的西裝衣裙,正從門口出來,她走在最前面,身後還簇擁着一大群人,旁邊的一個人正在和她說些什麼,李微啟邊走邊聽,聽到最後點了點頭,又對那人說了句什麼。
李微啟走得很快,身後那群人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之後,李微啟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上了停在前面的一輛商務車。
她是不記得他了嗎?
魏必當時只感覺到心口都澀了一下。
李微啟的人生還是和原來的軌跡一樣,她依然是那麼優秀,依然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明知道他們現在是雲泥之別,他們也早就不可能再複合了,可是他心裏還是十分的難受,就像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現在卻不屬於他了一樣。
那天他背着自己的大背包,背包里是他畫的那麼多幅畫,走到了集市裡自己常去的位置,他也不管地上臟不臟,隨意的坐在那裏,畫也沒有擺出來,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發獃。
也是在那次之後,他才決定用自己現在手裏的錢和這幾年學到的東西創業。
儘管知道他們已經不可能了,可他還是想要離李微啟更近一點。
他學得東西很雜,什麼都有,當時在棲大,他幾乎把藝術學院有關美術的課程都聽了一遍。
他給自己定了個位,公司要以設計為主要方向。
剛開始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他在小區附近租了個比較便宜的房子,把所有的手續都辦好,然後買了張桌子和椅子就是他的辦公室。
魏必會自己設計一些小東西,然後聯繫廠家先進行小批量生產,再聯繫客戶,他起先設計的是筆和筆筒之類的小東西,找的客戶也都是一些小商店。
那段時間他基本上是連軸轉,基本上就沒有放鬆下來畫畫的時間,連吃飯都是急急忙忙的吃完,然後抓緊時間去找另一家客戶。
後來銷路廣了一點,他一個人有點力不從心,這個時候何訶子聽說他在創業,主動提出要來幫他。
兩個人擠在小出租屋裏,魏必跑客戶和設計,何訶子負責公司的其他方面。
再後來,公司的經營狀況好了一點,逐漸在走上坡路,兩人又商量着再招了幾個人,逐漸走到今天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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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經歷的過程中,魏必倒不覺得有多麼難熬,可是剛才和李松談過話之後,他突然在想,自己這麼做究竟值不值得,他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認準了一件事,他就一定會努力做好,哪怕最終結果不好他也一定會對這件事情負責。
可是這次,他是以自己的夢想為交換來對自己創立的這麼一個搖搖欲墜的公司負責,這樣做,究竟值得嗎?
這次的畫,一畫就是一整夜,等到他終於畫完了的時候,他才感覺到有些餓,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沒吃飯,送走李松之後他就一直待在這裏畫畫了。
白色的紗布窗帘已經透進來了外面的光,他拉開窗帘,天已經漸漸亮了。
現在是早上五點三十分,又是新的一天。
他沒有再去睡覺,把剛剛畫完的畫收好,再去洗漱,他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一邊刷牙一邊打量鏡子中的自己,好久沒有照過鏡子了,他都快認不出鏡子裏的自己了。
他好像又瘦了一點,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眼眶裏泛着紅血絲。
他放下牙缸,用空出的那隻手輕輕觸了下眼下的黑青,眼睛有些乾澀,應該是很久都沒有充足的睡眠導致的。
他移開了目光,眼睛下垂着,又拿起了牙缸,漱了漱口,不再去看鏡子中那個狼狽的自己。
洗漱完之後,魏必去冰箱裏取了點米,再看着冰箱裏的食材,最後選了兩顆雞蛋出來。他去廚房給自己熬了點粥,又把雞蛋煎了,隨意吃過之後便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