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232章:

寒鴉驚起,拍翅歇在血液尚未乾涸的屍體上,饜足地嘶叫一兩聲。

馬蹄疾馳而過,驚飛滿灘鳥雀。

碌鹽城與京城交界的無人地界,正上演着一場並不常見的慘烈廝殺。

身穿輕甲的暮雲騎士兵和一群矇著面的黑衣人冰刃相接,邊打邊走,鮮血飛濺上百里。

蒙面人的主事者手起刀落挑翻兩名士兵,操縱着腔調怪異的中原話呼喊道:“上頭說了,今日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不能讓慕雍州活着進入京城地界!他若不死、死的便是咱們!慕家嫡系子嗣綿薄,旁系多敗類難成大事,只要這老頭子一死,慕家兵符遲早要上繳!”

暮雲騎隊伍中,身披黃金戰甲、留着絡腮鬍子看上去十分不修邊幅的慕雍州周身傷痕遍佈,一邊組織麾下士兵凌厲反擊,一邊在口中犯慫高呼道:“本將軍與諸位無仇無怨,爾等何必咄咄相逼、這般執着要取我性命?”

“自打老子出塞外地界,你們這群龜孫就一直陰魂不散!老子渡江你們也渡江,老子駐營你們也駐營,如影相隨整整五千里!如今老子到家門口你們還不肯放棄,何仇何怨啊?大羅金仙也該遭不住了,有完沒完了?!”慕雍州渾身是血,壓根兒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喊着喊着暴脾氣噌噌噌上漲,破口大罵起來。

眼下時節天寒地凍,血液浸透布衣凝結成冰,動作稍微大一點,冰碴子噼里啪啦從身上往下掉。

慕老將軍口中咋呼得要命,怎麼聽怎麼不像靠譜的主將,下手卻比誰都狠,一刀砍下去敵人非死即殘。

蒙面黑衣人接受刺殺委託跟隨五千里這個把月,死在慕雍州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刺殺花樣兒層出不窮,偏偏沒討到半分便宜。

“老子的愛女出嫁半年了,老子還沒來得及回來瞧一眼她過得好不好。如今人在城外歸心似箭,你們這群天殺的混球還杵在這兒礙事。李家究竟許了你們什麼好處?值得你們走狗似的為其賣命?老子付給雙倍,你們去剁了僱主唄?走狗們打個商量如何?”

軍中主將喋喋不休佔着口頭上的便宜,吵得副將耳朵連同腦仁一起疼,手中長槍變刺為劈,在老大腦門上留下一個滾圓的大青包。

慕雍州連連哀嚎,揚言雪副將突襲主帥,不用拖下去當庭亂刀砍死就成。

手下將士早就習慣了主將時不時發神經、發牢騷,正忙於廝殺壓根兒沒人肯搭理他。

突然間,蒙面黑衣人中飛出一錦衣男人。

男人在落地前抖出袖中短刃,落地後幾乎在同一時間絞殺三名兵將,血花飛濺,為雪白的荒涼山澗增添了一絲妖嬈。

他的動作華麗而奇快無比,遭到襲擊的士兵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便已經身首異處,頭顱咕嚕嚕飛滾出去,身軀倒在血泊之中。

男人手中的武器僅有一支短刃,卻能以一己之力在眾多配置齊全的士兵群中左突右沖,如入無人之境。

“慕老鬼,老實說我很愛戴你的那個瘋丫頭,她可是我連殺兩次都沒能殺死的人。”男人用周遭人聽不懂的奇異語言咕咕嚷嚷,目不轉睛盯着慕雍州長在項上的人頭,眼中迸發出嗜血地興奮,“把你這老東西的頭顱當做禮物表達我對她的敬意,想來她的面目定會因為過於精彩而變得無與倫比。”

慕雍州聽了幾句,雖然他也聽不懂對方具體在說些什麼,但能夠聽出他講的是西域語言。

男人的短刃就藏於袖中,從始至終未將全貌探出袖口,只是幾個呼吸間,地上已經多出十幾顆新鮮的頭顱,每一顆連接身體的切口都彷如鏡面般平滑,那些眨眼間慘死的士兵臉上甚至還保持着生前的情緒。

黑漆漆的球狀物體朝慕雍州襲去,速度之快勝過電光石火,轉瞬間到了近前。

雪副將混戰中來不及判斷飛過來的是個什麼東西,下意識憑藉以往的經驗一槍劈在黑影正中間。

咔嚓——

黑影遭到承受範圍外的重擊,措不及防爆裂開來,紅的白的劈頭蓋臉飛濺慕雍州滿臉滿身。

老將軍馳騁疆場多年,自然曉得這被雪副將劈開的是個什麼東西,氣得七竅生煙,拂手抹凈噴入眼中的穢物。

不曾想僅僅是這一念分心,男人已經悄然近了他的身,嘴角抽動,朝他露出一個勝利的笑,修長有力的指尖客氣地向慕雍州脖頸摸過去。

他的中指與食指間夾着那根極細的短刃。

刀鋒的寒光晃在心頭,慕雍州猛然暴呵出一聲“去你瑪的”,破罐子破摔迎着男人的利刃揮刀,試圖與對方同歸於盡。

老子就算是陪着弟兄們去見閻王,也要帶你這孫子一道,休要再殺我手下兵將!

萬萬沒想到,男人前傾的身子竟然在空中改變了軌跡,輕鬆滑身避開慕雍州的刀刃,轉到他身後,側手再次遞出短刃,直取老將軍的後頸。

然而這一擊,卻沒能如男人所願收割掉近在咫尺的人頭,一層並不明顯卻堅硬若玄鐵的霜雪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卸去他匯聚於刃鋒上的力道,將氣勢伶俐的殺招不動聲色化解。

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男人甚至都未能感受到霜雪的阻力。

他面色不變,只苦惱地皺眉,身子在空中持續翻轉兩周,倍感掃興地從慕雍州身邊退開。

“嘁…她怎麼來了?”明明是不該來這裏壞他好事的人。

男人不滿地用西域母語嘀咕道:“耽誤我收集喜歡的頭顱,這筆賬我記下了。”

慕南卿此刻身上披着蕭宸玖的外衣,拴在發尾的髮帶已經不知所蹤,墨發優雅地於寒風中飛揚,騎在一匹健碩的馬背上,左眼中浮現出一層冷冽的霜雪色。

她所在的地方與慕南卿和蒙面黑衣人廝殺的場所還有不小一段距離,卻已經認出這個使用短刃為非作歹的男人便是那日殺了原身、並且屢次刺殺她、反覆逃走的人。

她其實從始至終並未見到刺客的臉,但那一手對暗器的掌握和運用,她就算死過兩千次也斷不會認錯。

察覺到慕南卿在快速靠近,男人並無心與她正面交手,想都沒想轉身朝着戰局外的林中奔逃而去,將正在同暮雲騎士兵纏鬥得難解難分的蒙面黑衣人丟棄在荒山野嶺中。

——本尊可是天上地下獨一份兒的瘋王妃,別敗壞了本尊的好名聲!

“好好好!是瘋子,是瘋子。”慕雍州立刻高舉雙臂應承,“願意瘋着便瘋着。天寒地凍山路難行,爹爹上前邊兒看看找輛馬車來,咱們父女乘車回去,也好說說話。”

慕南卿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道敢情剛才險些人頭落地的怕不是您吧?大張旗鼓告訴所有殺手來這兒收割性命嗎?

“還是騎馬更快些。”慕南卿垂下眼瞼疲於應付,低語道,“我來時擅自徵用了宸王殿下的馬。”而且還給人家馬兒貼了張定身符,萬一那匹馬意外凍死在寒雪山澗中,估摸着以蕭扒皮的脾氣,非得把她捆了抵債。

慕仙尊縮了縮腦袋,內心慫成一團,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後半句沒敢跟慕雍州說。

“南兒何時學會騎馬了?”慕雍州聽到愛女的話眼前一亮,頗為驚喜地問道。

原來的慕南卿可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騎馬射箭舞刀弄槍刺繡女紅樣樣兒都不行,用慕雍州這個親爹的話來說就是“全殘閨秀”。

哪曾想有朝一日不知是哪路神仙顯了靈,他的廢物女兒竟然出息了,不僅還活着、講起話來有條有理,還主動學會了騎馬!

四十過半的慕雍州老將軍激動得險些淚灑當場。

據他所知,蕭宸玖府中養着的那匹天馬獸是世間難尋的聖獸,除了宸王本人,還從來未有第二個人能夠將其降服。

當今皇上也不行。

慕南卿噎了一下,剛剛放鬆下來的精神再次緊繃,心虛地敷衍道:“宸王教的。”

慕雍州一點都沒懷疑,牽起戰馬的韁繩頻頻頷首道:“宸王殿下根正苗紅,是幾個皇子中難得的君子,你爹爹不會看錯的。”

慕南卿:……

慕仙尊嘴角瘋狂抽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蕭宸玖是君子?蕭六根正苗紅?您打哪兒看出來的?信口胡謅嗎?

興許,慕雍州口中說的蕭宸玖和她嫁的蕭宸玖是兩個同名人也說不定?

慕南卿快步朝安置馬匹的地方奔去,以身體擋住慕雍州的視線,不動聲色撕下馬嘴上的定身符,安撫地撓兩下馬脖子,惹得天馬聖獸輕蔑地打了個響鼻,遞給她一個藐視地眼神。

慕南卿指尖微頓,心下直呼馬兒有靈性,面上卻分毫不顯,飛身躍上馬背,與跟過來的慕雍州並騎而行,順便解下外袍扔在後者的頭上。

慕雍州手托着衣裳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急忙又伸長手臂給慕南卿遞迴去:“南兒你穿着,爹爹不冷。爹爹在戰場上一早習慣了,你個姑娘家當心莫要凍壞了身子。”

慕南卿沒接,話鋒一轉,開始問起了戰局:“父親在這個節骨眼上奉旨歸京,可覺得有異?”

“有。此次出征塞外,不同尋常的地方多不勝數,你爹爹我都懶得細琢磨了。”慕雍州面對宸王府正妃的詢問答得絲毫不拖泥帶水,“敵方主將是塞北羅庭大將,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實力絕對不在為父之下。按理說暮雲騎斷不會贏得如此輕鬆,五座城池收入囊中都未體會到沙場飲血的苦頭,倒像是敵人白送的一般。”

老將軍雖然性子是不拘小節了些,但對於戰事上從不吹噓亦謙遜,既然慕雍州說了戰局有異便一定是有異。

慕南卿了解大致情況,輕緩點頭:“父親懷疑朝中有人通敵?”

慕雍州玩世不恭的雙眸精光閃爍,像不認識慕南卿似的凝視她一會兒,心照不宣收回目光。

父女二人經年未見,一路上都在閑談。

從戰局談到朝局,再到這段日子京中和家中發生的事,當談論到慕風嘯時,慕南卿從腰間扯出早上將軍府送過來的那塊玉佩扔給慕雍州,哂笑道:“您兒子趁您遠在天邊短時期內無法歸家,把將軍府給我了。”

慕雍州揚手攥住飛過去的小物件兒,頓時老臉都青了,氣得七竅生煙,大罵慕風嘯是個蠢貨敗家子,極力與其撇清關係,聲稱定是夫人生產時遭到仇家調換,否則他慕元帥之子怎會做出這般自掘墳墓、“光宗耀祖”的事兒?

揣了一上午的燙手山芋物歸原主,慕南卿有種劫後餘生的新奇感受:“這玉佩今日一早送到孩兒手中,孩兒當庭藏了起來,沒敢由着小廝揣回去。”

她振振有詞抱怨道:“您當初讓哥帶着這東西回朝便是大錯特錯。這次是運氣好,若稍微倒霉一些給人看了去,本朝第一任帝王御賜兵符私自贈出是為謀逆,這是抄斬滿門的大罪。”

大好年華的,活膩了唄?

慕雍州喉結上下滾動,自知理虧不說話了。

時近午間,蕭宸玖才自皇宮中被釋放出來。

宸王殿下車架一出宮門,便直奔清蓮水苑,鬼衛從阿首到十一紛紛在暗中跟隨,面色皆是說不出的凝重。

直到將那富麗堂皇的深宮遠遠甩在身後,才敢鬆口氣。

宮中大事件一出接一出,各個皇子朝臣拉幫結派運籌帷幄,都想推自己以外的人下水,自己坐享其成,好在殿下料事如神又有王妃相助,方能夠堪堪未受到過分牽連。

只是,主子自從收到二王爺和二王妃雙雙故去的消息后,狀態就有點不對勁。

蕭宸玖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兄長離世該有的傷痛,甚至連眼睛都未眨動一下,從頭至尾只是輕描淡寫說了一句“逝者已矣”勸慰接連喪子的皇帝。

惹得那九五之尊拍案震怒,抓起硯台潑了他滿身墨跡。

蕭宸玖眼下孤零零坐於馬車內,疲憊不堪又難以入眠,明明沒有什麼心事卻又思緒紛亂,什麼都不願意去想,此時此刻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回清蓮水苑。

回到清蓮水苑,看看家裏上躥下跳精力永遠揮霍不完的小王妃。

緊趕慢趕,總算是看到了清蓮水苑的大門,蕭宸玖二話沒說飛身天下車架,三步並作兩步躥進院內。

沒想到慕南卿竟然不在,正殿中除了一些說不上話的丫鬟小廝就只留下了一個抱着新生嬰兒滿屋子亂晃的縈兒。

“王妃人去哪兒了?”蕭宸玖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快速冷卻下去,抑制不柳師啟住胡思亂想。

亂世將臨、各方勢力明爭暗鬥、處處危機四伏的時刻,她能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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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算王妃:王爺又來扒您馬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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