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局

在極度震怒下問出那句話以後，宋喬雨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靜了下來，陰沉着臉，開始一言不發。

誰也不敢惹明顯狀態不佳的這個傢伙。

直到被她創造出來的平靜氣氛再次被打破，甚至到王海講完了他所知道孟珊珊案的一切過程之後，她都沒有說一句話。

總而言之，王海的敘述總結起來其實十分簡單。當初調查的兩位警官接手了案子，然後在還沒有完成的中途遇到了什麼意外，終止了調查。後來接過案子的人看了看卷宗，覺得沒什麼疑點，也就給案子打上了意外的標籤，這起案子就此塵封。

至於社會輿論，王海也不知道有什麼特別之處。令人在意的是，王海這種一向啰里巴嗦，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抖摟出來的人居然也模糊帶過了很多事。比如為什麼停止了調查，比如究竟出現了什麼意外。

不過我也知道，這種事如果王海想說就一定會說，不說就是絕不會說。也就是說，即使我逼迫他說他也估計就是打個哈哈就過去了，嚴刑拷打都沒什麼用，更不要說僅僅是宋喬雨的眼神殺。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應該和我們目前處理的案子無關。王海雖然不靠譜，但不會耽誤案子的進展——說出宋荊的名字就是證明，宋喬雨的怒火可不是開玩笑。然而這就夠了。不過同樣的，既然他已經說出了宋荊的名字，那就證明他給我們的信息絕不會只是他所知道的起因經過結果那麼簡單。事先的提名或許只是針對宋喬雨的一個預告而已。

「所以，你知道他們當時的調查報告在哪嗎？」宋喬雨重新插入了討論之中。雖然她看上去很冷靜，實際上可以看到她已經握緊了的拳頭，手背上幾乎爆出青筋。王海成功達成了他的其中一個目的。

「我有。」王海果斷的點點頭。聽到這話，宋喬雨卻是皺起了眉頭，看着王海的眼睛，眼神深邃了許多。

「另外一位案件的負責人，與宋荊同樣是在十年前死亡。在他生前，他曾經囑咐我在他死去以後替他保管自己的私人筆記。」王海緩緩的說道，有意無意的瞟着宋喬雨的反應，扔出了又一枚重磅炸彈，語氣卻是十分淡漠，難得的嚴肅。「我也是聽到你們提孟珊珊之後才知道這事兒，翻了一下，的確是有的。不過那個傢伙的習慣很差，自己做的筆記不像調查報告那麼嚴謹，而且也……很奇怪。我倒覺得，你們與其找我要筆記，不如自己看他的報告比較合算。」

宋喬雨已經開始有些發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瞳孔逐漸收縮。

「哦對了，」他話峰一轉，把聲音微微提高，「忘了告訴你們。我還得告訴你們那個同學的名字，畢竟晚瘋不如早點瘋完。他的名字叫陸離明，那個什麼屈原寫的‘長余佩之陸離"的陸離，明亮的明。順便一提，孟珊珊死亡事件發生之後一個月，案件還沒有調查完畢，兩個人就相繼死亡。雖然我可以肯定他們的死和這案子沒有直接的關係，你們也不必往這個方向查。宋喬雨，聽好了，我是在說給你聽。」

我是沒想到他居然會直接點名。

除了我和宋喬雨以外的三個人都是一臉懵逼。路博手上還抱着他心愛的小電腦，狀況外的「卷宗卷宗」的念叨着，似乎毫無察覺卻暗暗的抬頭，好奇的瞟了好幾眼。邵梓捋了捋自己耳邊的頭髮，好像突然對自己的髮型極其不滿。莫子楠則轉身看向了宋喬雨，一副審視的神情。我覺得我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宋喬雨和王海，這兩個人真打起來可不是好玩的。

只是宋喬雨的反應很出乎我們的意料，或許真的是冷靜程度有所提高的原因，竟然一動不動。

「把筆記給我們。」她緩緩的說道，眼神竟然看不出什麼情緒，拳頭也放鬆了下來。

王海似乎是早有預料，從懷裏利落的拿出了一個小本子。「記得還給我，別弄壞了。別人的，雖然不用賠。」這傢伙是把所有難以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一天之內上演了個遍，竟然多愁善感了起來，說著還嘆了口氣，眼神憂鬱。

「卷宗裏面明明只是梗……唔。」邵梓十分識時務的捂住了想要插嘴的路博的嘴巴。他做的很對。

「當時的事，我該說的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王海目不轉睛，「唯一就是這一點，不過我調查過，的的確確，毫無關係。」他的吐字十分清晰，似乎刻意強調着什麼。「宋喬雨，你拿着。」

「我明白了。」宋喬雨硬生生的答道，機械的接過本子，背過身。「讓我自己在這裏待一會兒。」

我只能苦笑。

「拷下來的視頻在這個U盤上……平常不用的地攤貨也不用還給我。」王海恢復了他啰嗦大叔的本性，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想要在這看的話也可以，不過我那電腦很慢，不是我不想參與年輕人的活動啊，是真的跑不起來……我其實覺得最近應該會有突發情況，畢竟都有人回現場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兇手，一身黑衣看起來就很有感覺啊……你們可以自己看看，就是那種……」

王海的話總是講不到最後一個字，這不僅是因為他話多。

「我們先走了哈，王隊，不用送了。」

邵梓笑吟吟的說道，然後轉身就走，順便拎走了路博。留我一個人一臉尷尬的伸手探向王海手中那個滿是划痕的U盤。

「現在的孩子叛逆期怎麼都這麼晚……」王海陷入了沉思，「想當年我多有禮貌啊，好歹也是個有內涵有人格的優秀青年。」

「王隊，你也別逗他們了。」我苦笑道。

這傢伙對自己還是很了解的，如果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一張嘴，也混不到那種地步。

但如果他沒那麼隨性，他也不會是現在這種狀態。

「人老了嘛，總想多說幾句。」王海假裝不懂，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不懂。唉，說句實話可真難。」

「宋喬雨關心的事，您怕是還沒有說完吧。」

「我知道你清楚，也想管。但這裏面很多東西，別說是我，就是那兩個當事人都不知道。我也想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可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事實。關於宋喬雨，不能放任她這樣下去了。」王海嘆了一口氣，看了我一眼，「我很惜命。」

他在暗示着什麼。

「我記得您第一次帶我出任務就叫我把命豁出去。」我艱難地笑着。那對於一個剛警校畢業的菜鳥來說，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開端。「然後您也是那麼做的。」

「以前是以前，過去和現在是不一樣的。」王海咳嗽了一聲，「人老了嘛。」

我覺得這個話題不能再進行下去了。

「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你堅持陸……警官一定是清白的。我是說，一切的證據都指向他，您沒有理由從一開始就對此深信不疑。」我知道的很清楚，王海不是一個會因為私交而無條件相信他人的傻白甜。雖然他是個看上去很老實，實際上也比較和善的上司，可是他對這個世界的猜忌的的確確絕無僅有。

或許他的確有如此堅持的理由。但我實在想不出來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堅持。」王海理直氣壯，卻依舊是十分含糊的帶過了話題。

「他並不是兇手。」他再一次緩緩的總結道。

「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無奈。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無法清楚的事情，終究是不好受的。

王海轉過身，低下頭。看的出，他並不是十分開心。或者說，至少遠沒有他表現的那麼正常。

而這是的確理所當然的。

「你們當然不是我能控制的人。」王海苦笑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麼，「最後問一句，你查過之前那個被宋喬雨關照的熊孩子？」

「你看上去和那孩子關係挺好，據說他離家出走就是找你，而且還怕你。」我有種被抓包了的不自在，這傢伙的感官的確敏銳，「而且他姓陸。不過，我最近很忙。」這是實話。我也只是調查了那孩子的背景，並沒有機會做更多的事。

「你如果調查的更深入，你可以發現更多事。」王海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身世……或許是一個突破口。對於那個人來說。」

這傢伙似乎發現了什麼秘密，以至於說的如此隱晦。

突破口這個詞，用的實在是引人遐想。

「小梁，在這件事過去之後，我相信你會冷靜處理。」他特地強調了那個你字，我聽的出來。

「我……」我覺得自己被寄託了眾望，卻並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擔心。做出回答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我實在是無法說出口，對於這件事，我也無法有置身事外的冷靜態度。

事實上，我連自己都沒有看清過。這是一件很無奈而且極其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