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餞行

戚琳琅將面前酒杯端起與戚瓊華相對，聽她繼續道：“咱們姐妹這麼多年在一個院子裏同吃同住同行同止，雖然你時常與我掐尖要強耍小性我也常同你找茬，拿姐姐的名頭壓制你……”

一旁的戚重輯終於聽不下去，大叫道：“三姐你快點兒歇了吧，就這還叫‘親’？”

“你閉嘴我還沒說完呢！”戚瓊華抄起她面前一塊糕點丟過去砸戚重輯，將戚重輯嚇得抱頭告饒她才轉向戚琳琅，“六妹，你此去關山迢遞，咱們姐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着。有道是‘悲莫悲生離別’，三姐我藉著今日之酒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順風，早日歸家。”

說罷仰頭飲盡杯中酒。

她之前以為六妹去京城會很高興，可是聽黎絡說六妹前段時間時常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前兩天六妹還抱着二嬸娘嚎啕大哭，她在自個兒的屋子裏都聽見她們娘倆那慘兮兮的哭聲了……

那天她忽然覺得去京城也沒什麼好的，離開家去到不熟悉的地方，還要小意奉迎那些貴女，那樣哪有在家裏做大小姐自在？

其實六妹也挺可憐的……

坐在她身邊的戚夢瑤早忍不住用帕子偷偷抹了兩次淚。

“多謝三姐。”戚琳琅站起身，也將酒一飲而盡，之後示意素衣將酒杯再次斟滿，對戚瓊華道：“正如三姐所說，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敬三姐一杯，我走之後，還請三姐常去寧平院走動走動，開解開解我娘，也算是替我在我娘跟前盡孝了。”

“妹妹！”戚重軒霎時紅了眼眶，“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扯着嗓子青筋都冒了出來，到最後語帶哽咽，再說不下去。

他問過父親，甚至跑去問祖父，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妹妹獨自離家進京，妹妹那麼小那麼嬌弱，以戚家的財力與人脈，為什麼要送妹妹去給人家當伴讀？如今的戚家何至如此？

可父親回答不了他，在父親心中孝字大過天，雖然父親也捨不得妹妹，可父親說不出違逆祖父的話。

祖父給他的答案只有四個字：“為了將來。”

他不懂！他知道祖父的心裏只有戚家，祖父所說的“將來”必定是戚家的將來，但是他不懂妹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左右戚氏一個家族的未來。

他繼續追問，但祖父再沒有多說什麼，甚至喝斥父親說父親教子無方……

於是他想帶妹妹偷偷逃走，將妹妹送到外祖家也成，可這個念頭很快被父親察覺，父親的一句話就如同一盆冰水般將他澆得身心俱涼。

“你若不想親手毀了你妹妹的名節，就別胡鬧！”

他能力太淺薄，年紀又輕，萬一路上有什麼事……他不敢再想，只得眼睜睜看着妹妹孤苦伶仃的離開。就連之前祖父對他的重視，他都覺得是用妹妹進京換來的，對妹妹更加愧疚……

“三哥，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的今天誰都不準哭的嗎？”戚重輯大着嗓門吼道：“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還不如六妹妹一個小姑娘！”

他身邊的戚家諸兄弟紛紛附和，戚重軒聞言抬起頭，拿起身前的酒壺大喝道：“好！喝酒！”說罷仰頭便灌。

“別用壺喝啊！”其他兄弟趕忙去攔他。

戚琳琅笑着揚聲道：“讓三哥喝吧，不必攔他。”痛痛快快醉一場也好。

戚瓊華一拍桌子道：“對！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六妹，咱們喝！”說著果真開懷暢飲。

一時間少男少女們呼么喝六暢所欲為……

到夤夜時分各房頭的婆子方來催人，此時戚氏兄弟姐妹們也已酒意闌珊，年歲小一些的早撐不住睡倒在桌椅或地面上，戚重軒等喝得多的也早醉得人事不省，戚夢瑤得靠着奶嬤嬤走，就連戚瓊華都說起胡話來，唯一清醒的也只有戚琳琅和戚菱珊兩個了。

“六妹，我送你回臨安院吧。”戚菱珊走到戚琳琅面前說道。

戚琳琅看着她在月光下略顯慘白的臉，緩緩點頭道：“好。”

從盈謝閣到臨安院，要經過彤月湖。

“二伯母很傷心很捨不得你吧？”月色下兩姐妹緩步而行，戚菱珊親自提着燈籠，與戚琳琅低聲交談。

娘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傷心是在所難免的，戚琳琅點頭，“我也捨不得娘。”但她會好好護着自己，等有朝一日全須全尾的回來見娘。

“你別太擔心，二伯母那裏我也會常去看看的，還有五妹妹呢……”戚菱珊說著勸慰的話，漸漸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她腳下一滑，手中的燈籠被揮起，直朝戚琳琅頭臉飛去。

戚琳琅早有防範，抬腳飛踹而出，將那隻花鳥彩繪夾紗燈踢出老遠。

戚菱珊尖叫過後慌忙撲將過來，“六妹妹你有沒有事？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剛才絆着了，差點跌了一跤……”

差點跌了一跤么？戚琳琅暗暗活動着久未拉伸的腿，瞥了一眼落地之後便燃燒起來的燈籠，之後將目光轉向一臉歉意臉色更加慘白的戚菱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