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鳴泣淚雲落⑧
這是一個純樸幽靜的古樸小鎮,由青石鋪就的道路上現只有寥寥的幾個人,顯得頗為冷清。古鎮的兩岸樓閣、民宅的倒影在水中輕柔地舞動着,白色與黛色將河水染成了一幅水墨畫,讓河水飽蘸古鎮的墨味。古鎮的橋總會很及時地出現在眼前,跨過河水,微微拱起的身軀釋放出無盡的意境。而水,滿懷柔情地拂過水中的橋身,從橋下從容漂游而過。流水的靈動慢慢爬上橋身,融入了橋的意境之中。人們都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寧皇陛下如今這般苦海情深給誰看,難道又想欺騙我們那苦命的聖女到何時,還是說陛下不止想要我們的族中的聖物血寒蟬,連我們整個雲靈族都想覆滅不成。”
族長靈芙冷然的看着眼前的風逸軒,冰冷的眸子中併發出那無窮無盡的恨意。
“我並無此意,血寒蟬之事確實是我有意欺瞞但是對雲落的情意並無半分虛假。”風逸軒的氣勢頓時一瀉千里,甚至不再自稱朕,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回答靈芙,更像是自言自語,或者說自我安慰。
此話沒有引起靈芙的一絲關注,反倒讓她勾起一絲輕繆的嘲諷“哼,並無半分虛假,好一句並無半分虛假,若陛下真的對雲落的情意沒有半分虛假就不該在打擾她,陛下自己應該很清楚,她不想見你,你與她的過往對她來說,全是鮮血淋漓地傷痛,陛下何苦還要刺激她,她與你早已互不相欠,各自安好便是對她最大的補償,陛下請回吧,我是不會告訴你雲落在哪裏的!”
風逸軒看着靈芙一干人等消失在視野里,他知道,她們知道雲落在哪裏,但是卻不會告訴他,他心如明鏡,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他真的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心好痛,好痛。他用手捂住胸口,他痛得蹲在地上,內息在瘋狂亂竄。
雲落,雲落,你真的要用這樣的方式退出他的生命之中嗎?
那天晚上,風逸軒差點走火入魔,被幾名影衛合力平穩住了內息。自此,他在皇宮每天以酒澆愁,無論誰都勸不聽。每天夜裏,仍舊被噩夢驚醒着,夢到雲落被取出血寒蟬時那九死一生的模樣,夢到雲落笑靨如花的奔入蕭無痕的懷抱,每次驚醒后,他都無法控制住內息,心痛得吐出血來,必須由幾名影衛合力才能鎮壓住混亂的內息。
雲落如今成了他唯一的牽挂,唯一的愛,但他卻再也無法觸及她。
風逸軒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因此不乏討好他的臣子。兵器,古玩,字畫,珠寶,甚至是美女通通呈上給風逸軒。
可自從雲落離開后,除了與她有關的事情,風逸軒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了。福順想要提到這些禮物時,風逸軒根本聽不下去,只是揮揮手,福順就只能先照單全收,等那天,風逸軒想起來想要什麼,或者不想要什麼,再做處理。
也許,大家都以為他還那位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帝王。只是被送到他身邊的美人天天數着手指過日子,從來未曾見君顏。
福順其實有點不明白,陛下這些年自從愛上了雲落後,為什麼就非要是雲落不可?以前,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他也愛上了沈思若,但是,那個時候陛下的身邊還有雲落,自從雲落沉睡后一直到現在,後宮成了冷宮,從此陛下只去凝香殿,只陪雲落。
死了的心很難再復原,雲落受過什麼樣傷,陛下到底傷了她有多深,他一個旁人都心如明鏡,饒是換做他都無法做到原諒,更何況是做為當事人的雲落呢?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是個外人,無法插手,只盼望着陛下那個遲來的真情可以治癒雲落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落兒,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裏?”
“江南,我常聽族中的長輩們說,江南是極為漂亮的地方,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去那裏看看。”
“好,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風逸軒站在院子外,昔日的耳鬢廝磨歷歷在耳,可是一切都已經無法回到最初。
她恨,她怨,他都知道,都明白,如今,他已經不期盼她的原諒,他只乞求,在最後的時間內,可以讓他陪着她伴着她。
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隔絕千山萬水的木門。
“小兔兒,你跑哪裏去了?快出來!”恍若隔世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三個月了,這是他思念成疾,連夢中都渴望聽見的聲音。
“你這小傢伙,怎麼到處亂跑呀,害我好找!”
刻入心尖的人兒一襲素色紗裙,手中抱着一隻雪白的兔子從一大榕樹後走出,陽光如碎玉,濺落在她精緻的臉龐,投上一層淺淺的暗影,卻掩不住她的白凈、清秀,一雙眼睛好似清晨時分森林的湖水,水裏能反映出沒有一絲雜質的夏空。一絲醉人的淺風輕佻起她墨玉般的青絲。雪白的肌膚與素白色紗衣完美交融,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彷彿一個不識煙火的白精靈,周圍一切好似周圍一切好似黯然失色,空氣也流動着白色的氣息。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人影,美麗的容顏,是她,是他愛之若命的她,是他刻骨銘心的她,是他思念成疾的她。
看着她的笑容,他竟然有一瞬間失神了,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這淡淡的溫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或許,這就是天使的微笑,它趕走了所有的陰霾,使他感到天竟然如此的明亮,沒有一絲瑕疵。
好久,好久沒有看見她的笑容了,有多久呢,久到他已經記不清了,你肯對着兔子笑,對着蕭無痕笑,卻從來都不會施捨一個給我。
似感覺一道炙熱的目光盯着她,雲落抬起眼就看到一張英俊的臉,他就站她幾步開外,一襲白袍上沾上些許木屑,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樑,熟悉的薄唇,連他的呼吸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笑容凝固在臉上,二人隔着幾步之遙,四目相對,相顧無言,眼神中的情愫在周圍流動,微風拂過,佛起二人腳邊的衣擺。
周圍的一切顯得那樣的寧靜,安靜得猶如沉默中的氛圍,明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也只能化作一句飽含深情的“落兒。”
坐在院子裏,頭頂是茂密的樹冠,濃密的綠色,可以聽見鳥兒的啼叫,再高些就是天空,橙色的落日孤零零光禿禿的掛在天上,連一絲雲彩都沒有。
二人就這樣面對面的坐着,很默契的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有或者說,不是不說,而是無話可說。
“落兒,我這些日時日,你過得好嗎?”我有那麼多話想對你說,我有那麼多問題想問你,可如今不知從何而起,我想讓你回到我的身邊,我想讓你允我一個陪伴你的機會,還可以嗎?
“我很好,多謝陛下的關心!”冷漠平靜沒有一絲情緒,簡單的你問我答。
自從她醒來,他便再也沒有聽見她喚過他一聲逸軒,如今於他而言,如此簡單的兩個字都已經成了奢望,有時候他會忍不住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在聽見她喚自己一聲逸軒。
“天色不早了,陛下請回吧。”起身,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那口吻帶了些小心翼翼和討好,還有那隱藏其中的懇求。
走到房門外的雲落身形一頓,隨後淡然的開口“我們之間,早已沒有機會。”
雲落那些話沒有給他留下半點希望,直截了當的拒絕,甚至帶了點不加掩飾的疏離,那是曾經那樣愛他的雲落啊,那是可以為了他放棄一切的雲落啊。
他想過雲落會不願意見她,會情緒失控,但他沒有想到雲落會平靜的面對他面對一切,彷彿他是個陌生人一般無二。
風逸軒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影響雲落的生活,她還是一如往昔,該做什麼做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似乎當他不存在一般,而風逸軒唯一能做的,便是遠遠的跟着她,保護着她,守護着她。
明知道傷她致深,明知道她再也不會原諒自己,可是心還是忍不住的向她靠近,想要看見她,只要看見她,他就感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般滿足。
雲落雲落,命運就如她的名字一般,雲落,浮雲降落,一切化為泡影,滄海一粟,海市蜃樓,都是浮雲遮望眼。
雲落抬頭看向河邊,一隻小黃鸝站在柳枝上,風吹過,柳枝輕晃,小鳥把柳條往下壓,末端浸到水裏,盪起一圈漣漪。微風吹起了亭邊的柳枝,吹皺了河水。
江南真的好美好美,生命再此終結,她也沒有遺憾了。
忽地,心口處傳來一陣陣鑽心般的疼痛彷彿有人再把她的身心一分為二,活生生剝離。
心痛的感覺吞噬着每一根神經,終於“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鮮紅的血液沾染在白凈的衣服上,就像冬天雪地里傲然獨立的紅梅。
不在有任何知覺,一頭栽倒在地。
迷糊中,是誰推開了一旁的路人,恍惚中,是誰撞翻了身旁的障礙,慌亂中,是誰,抱起了她油盡燈枯的身軀。
只是,這些,她漸漸都感覺不到了。
一滴一滴的淚花打濕了蒼白的臉頰。
是誰,是誰在為她哭泣。不,不對,不會有人為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