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羅帳內。
柳舒窈滿頭大汗的坐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做噩夢了,最近總是做同一個夢,偏偏真實得不得了,現在還心有餘悸。
看向窗外,月光柔和,透過窗戶灑在書案上,像鋪了一層白練。時間還早,等到天一亮,迎親隊伍就會出發了,明天她將會嫁給兵部侍郎陽慎之。
本來柳父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都說高嫁女低娶媳,一個國公爺的女兒,嫁給皇子都綽綽有餘,門當戶對是基本,所以她爹是看不上陽慎之這個兵部侍郎的,但是是六皇子來保的媒。
上一世就是這樣,她以為父親改變了門第的偏見,真的是要將自己嫁給陽慎之。她對陽慎之此人沒有意見,甚至在看過狀元遊街時候的陽慎之之後,還有點欣賞他。雖然只是一個少年郎,但是能夠連中三元,必定是飽讀詩書,胸中有千壑。更別說馬上的他風度翩翩,溫潤儒雅,一抹笑容彷彿融了太陽,那時就已是萬千京城閨秀心中的如意郎君了。
所以,柳舒窈對於即將嫁給陽慎之這件事並無反對之意。卻萬萬沒想到,這其中有六皇子從中作梗!
六皇子這人,其心可誅,他母妃身份低下,不受先帝恩寵,自己也被先帝忽視,相貌平庸,雖有幾分本事,卻無處施展,兄弟姐妹們也排擠他,所以從小性格就很極端,妄圖掙出一番事業,很早就在暗中謀划著那個位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只可惜他現在已有正妃,且身份不低,卻又想擴大自己的勢力,只能拉攏柳家,但她是不可能做妾的,先皇更不會容忍一個皇子的妃妾都出身貴門望族。也不知道他和父親說了什麼,竟然能讓父親改變想法,讓她明着嫁給陽慎之,暗中成為六皇子的女人。
想想上一世的自己,真是可笑,竟被他的甜言蜜語哄騙!若上一世沒有六皇子,她和陽慎之的婚姻想必也是和和美美的吧?
想到最後,綠腰最後也會變成那樣,所以她的孩子……柳舒窈攥緊拳頭,這兩個賤人,這一次,是上天給的機會,她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在外間守夜的綠腰聽見聲響便走了進來,點亮蠟燭,撩開紗帳掛在一邊,“小姐,你怎麼了?”
柳舒窈搖搖頭:“沒事,你去倒杯茶來。”
綠腰以為柳舒窈是為即將到來的吉時緊張,便說:“小姐,怎的半夜醒了,是不是緊張了?”
柳舒窈看着不遠處倒茶的綠腰,沒有答話,陷入了沉思,直到綠腰端了茶到她的面前她還在想着,綠腰喚了她幾聲才回過神來。
“小姐?你怎麼了?”綠腰擔憂地看着她。
“哦,沒事。”柳舒窈從綠腰的手裏接過茶杯,一邊小口的抿茶一邊放空自己,綠腰站在一旁,她覺得最近的小姐真的很不對勁,經常這樣叫好幾聲都不答應。
然後就突然聽見柳舒窈問她,“綠腰,如今我也要出嫁了,你是我的貼身丫環,我向來把你當做親妹妹看待,怎麼也要給你尋個好歸宿。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你作為陪嫁和我一起去陽府,或者是我找個柳家旁親,為你結親,你怎麼選呢?”
這時候當然是表忠心的最佳時機了,綠腰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頭說:“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綠腰不願嫁人,只願終身侍奉小姐。”
柳舒窈看着綠腰的頭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緩緩開口:“是嗎?你覺得我對你好?往常我罰你的時候,你不怨懟我嗎?”她想看綠腰的表情,奈何綠腰低着頭看不見,不過,人的肢體語言也會出賣自己不是嗎?
綠腰嚇得頭低得都要貼地了,那些心裏話她平素並未對任何人說,小姐怎麼知道了?轉念一想,不可能的,小姐又不會讀心術,便平靜地說:“小姐說的哪裏話,奴婢是小姐買來的,小姐是打是罵,奴婢沒有半分怨言。更何況,平時小姐待我極好,小姐一家對我恩重如山,綠腰若是怨恨小姐,將來必定不得好死!”綠腰低着頭,也看不到柳舒窈的表情,只一味發誓,想要柳舒窈相信她的話。
呵,現在知道恩重如山了么,誓言也是要多惡毒就多惡毒,真是不把因果報應放在眼裏,想到死前綠腰那副兇惡的嘴臉,訴說著在柳家的委屈,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樣的人是沒救的。
柳舒窈看着她沒有說話,綠腰也不敢貿然起身,過了會兒,柳舒窈才輕笑出聲,把綠腰扶起來:“你說你,怕什麼?我還會吃了你不成?你雖是我買來的,但我何時真的對你不好了?我雖打罰你,但是那是教你規矩。我們柳家是官宦世家,向來是重規矩了些,當初你剛進府,年紀小,難免調皮,我又一心想教好你,所以方法過激了點,還望你能原諒我。”
綠腰垂着眸子答道:“奴婢明白的。”
“對了。”柳舒窈突然想起來,“我表兄在這裏住了月余,他有沒有冒犯過你?”
綠腰想都沒想就搖頭:“沒有。”
這倒是柳舒窈沒想到的,上一世綠腰不是還說表兄看上了她,要她作小妾嗎?這件事要不是上一世綠腰說出來她還不知道,可是現在問綠腰又說沒有,難道父親叮囑過不讓她說出去?
柳舒窈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說:“綠腰,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實告訴我,我表兄到底有沒有冒犯過你?是不是父親不讓你告訴我?”
綠腰還是一口否定說:“真的沒有,小姐。你忘啦?表少爺住在前院,哪怕一起吃飯也是男女分席,我和堂少爺沒有接觸過呢。”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不過你也要注意一點,你是個有皮相的,我那表兄的性子你也知道,是個在女人堆里就出不來的,我肯定不希望你和他沾上關係,如果發生了什麼,你一定要告訴我。”雖然綠腰說沒有,但柳舒窈還是不放心,她相信自己父母的為人,不會把人往火坑裏推,也不知道為什麼綠腰這麼恨,她還是得防着點兒。
“知道了小姐,你就放心吧,綠腰曉得輕重的。”綠腰鬆了口氣,那件事她捂得很嚴,老爺夫人雖知道,卻也沒在小姐面前提起過,沒想到小姐竟然會聽到風聲。
柳家的那個表少爺生性風流,家裏妻妾成群,卻還是流連於花街柳巷,有時候吃住都在青樓,家裏的長輩根本勸不聽。上個月表少爺一家來柳家探親,其實綠腰是見過的,甚至兩人還有過一段。
不得不說,柳家人不管是正支還是旁系,都生得極好,綠腰又是個一心想攀高枝的,在見到那表少爺的第一眼就生了勾搭的心思。
兩人來來往往,送過的信物不計其數,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暗送秋波,濃情蜜意了好長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她去見表少爺的時候,竟然被房裏的丫頭告知他去了青樓好長一段時間了,這時才得知原來那表少爺是這樣一個人。
還得知他除了喜歡眠花宿柳之外,還有虐待人的癖好,不管是妻妾還是丫環,都遭過他的毒手。還好兩人還沒做出過違反綱常的事,從此綠腰就歇了心思。
偏偏那表少爺心有不甘,如此一個美人兒,怎能就此放手?便鬧到了柳父柳母那裏。
表少爺呈了很多證據,件件都表明綠腰也是有意的,並不是他強取豪奪,所以柳父柳母也不想拆散人因緣,便悄悄問了綠腰的意見,是不是真的想要做小,還告知其中的利害,綠腰是死也不同意的,於是兩人的事情便到此結束。
還好當月小姐去郊外寺廟上香,聽法會去了,沒有個把月回不來,而她稱病在家,這件事才得以隱瞞下來。現在她房裏的抽屜還有表少爺贈送的玉佩,太貴重了,她捨不得丟掉,還想着有時間去當了,必定能得不少錢。
明天小姐也要出嫁了,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想來小姐也沒機會知道真相了,綠腰心情稍緩。
柳舒窈把手裏的茶杯遞給綠腰,“好了,再過幾個時辰我便要出嫁了,我得再睡會兒,你出去吧。”
綠腰為她整理好被角,把羅帳放下,吹熄蠟燭,又把茶杯放回原處才悄聲走了出去。
柳舒窈睜開了眼睛,剛剛她問話的時候分明看到綠腰的雙手緊握,她在不甘,原來她在這個時候就對她不滿了,亦或是更早,那麼她也得早做防備。
既然你要對我不仁,那麼,就別怪我先對你不義了,綠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