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勢已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勢已去

十月旬的某個愁雲慘淡之夜,在事實上將十萬無辜秦軍丟棄給趙國精銳騎兵和主力步軍車軍踐踏屠殺的同時,白起、蒙驁、司馬錯率領剩下的三十萬大軍分三路倉惶南下少曲,準備在趙韓魏三軍把退路全部堵死之前折返函谷關回秦。

白起知道自己這輩已經完了,雖然突起大軍攻打韓國逼迫趙國決戰的決定是整個秦國朝堂共同商議做出的,但如今既然敗了,總得有個人承擔才行。

這一次秦國敗的很慘,四月出兵,十月定下敗局,雖然主力軍隊依然在,但在濮陽他們已經折了十萬、在皮氏折了五萬、在上黨也折了十萬,而且留下來掩護主力撤出上黨的這十萬人馬也必然將要折盡,這樣一來,僅僅經過半年的征戰,昔日的赫赫大秦便已經生生賠進去了近四十萬精銳,而且白起他們手裏現有的這三十萬人能否當真退回去還是個問題,如果做最壞打算的話,大秦很有可能在此戰耗盡七十萬大軍,即便趙國和山東各國就此罷手,不再對秦國發動攻擊,諾大的秦國也將面對無兵可守,三十年內毫無恢復可能的可怕局面。

三十年無法恢復是個什麼概念?歷史上長平之戰外加邯鄲之戰後秦國損兵五十萬,慘遭以信陵君魏無忌及春申君黃歇為首的魏楚聯軍反擊,幾乎丟盡了崤函以東的土地。不過好在那時趙國已經徹底衰落。韓魏楚齊也已經是強弩之末。秦國很幸運的保住了關和巴蜀根本,經過三十年的閉門發展,才得以在秦始皇時代重新崛起,吞併國統一了天下。

秦國這種情況是極其幸運的,甚至可以說是僥倖,在這個兵民合一,動不動就是幾十萬大軍相互國戰的時代,一個國家因為一場戰爭就徹底沒落甚至滅亡是很正常的事,五國伐齊后的齊國是如此,長平之戰後的趙國是如此。而長平之戰外加邯鄲之戰後的秦國如果沒有崤函保護同樣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然而秦國在那個歷史上可以僥倖,並不等於在這個已經岔了道的歷史上也可以僥倖,他們若是當真再將上黨殘存下來的這三十萬人也折進去,至少在十幾二十年內就算集全國之兵也無法達到五十萬。而面對雖然也賠進去了十餘萬人馬。但國土大大擴展,人口再次增加,從而彌補了損失,並且還佔據了皮氏,打開了崤函缺口,從而依然保持着上百萬兵力,隨時都能毫無阻礙地對關發起進攻的趙國來說,這點人馬根本無法起到抵禦作用。

白起完全明白這一點,同時也知道韓魏楚齊也必然有人能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相信。韓魏兩國必然會給他手下這三十萬人一條生路,以免秦國過於衰落,無法起到與各國共同對抗趙國的作用。

然而三十萬秦軍或許還有三四分的生機,白起卻明白自己已經不會有什麼生路了,即便秦王、羋太後為了秦國眼下的安危以及今後能夠再次崛起而不殺他,韓魏這兩家“大仇人”也絕不肯輕易將他放虎歸山,必然會在放掉他手下秦軍的同時殺他而後安。

白起並不想死,可是他卻明白在處處受敵,秦國本土又無力派出援兵的情況下,自己如果將手裏的三十萬人集在一起共同抱團往前沖。趙韓魏三國甚至楚國反而會更加變本加厲的對他予以打擊,使他再無返回秦國的希望。所以他決定鋌而走險,將手裏這三十萬人分成三批,以此使心充滿矛盾,既想殺他白起。又想放走秦軍的韓魏兩國產生錯亂,從而在畏首畏尾給他逃出升天的機會。白起並不敢保證這樣做一定能成功。但這樣做至少比十死無生的局面要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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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跑了,韓魏便不能不動了,就算沒有魏國爭奪少曲、野王、刑丘的刺激在,韓國也得從成皋發兵北上。不論是韓王咎也好、暴鳶也好,雖然一直害怕白起,但白起如今落了水,他們打一打落水狗的膽量還是有的。

十月十五日,成皋韓軍先聲奪人殺出成皋防線對秦國三萬兵力把守的刑丘發動了進攻,次日,魏軍晉鄙部二十萬人馬從高都西進少曲,十月十七日,上黨少水沿線趙軍廉頗、趙禹部聯合安澤樂毅部合兵四十萬在全殲十萬阻攔秦軍以後,以趙勝親自壓陣,全線沿少水南下追擊白起,十月二十八日,行進到上黨皮牢的趙軍周紹部十萬人馬接到命令即刻南下直插黃河邊上的武遂,擺出攔截陣勢擋在了秦軍的去路上,同時趙奢部十五萬繼續向南挺進,一直將防線拉到了西周南邊洛水邊上的新安、宜陽一帶。

十月十日,白起部十三萬秦軍率先繞開少曲,從其西三十餘裡外的曲陽出其不意的退出了上黨,並且沒有按各國預想的那樣向西奔逃,反而一刻不停的向南挺進直接進入周天的地盤,準備從周軍連頭都不敢伸出來的洛陽城邊上繞過去,從宜陽方向繞過趙軍的攔截防線退回函谷關。

當日夜,作為疑兵的司馬錯部七萬秦軍抵達少曲,在成功掩護白起部逃出韓魏圍追堵截后命令少曲三萬守軍退出少曲,在損失兩萬餘人馬之後,將剩下的不到八萬人合兵一處沿黃河直奔武遂而去,準備與白起分路突圍。

次日凌晨,蒙驁部十萬人馬未按白起命令南下少曲,反而臨時決定從潘氏直接離開少水,艱難地跋涉西行於上黨山地,在沿路因道路艱難而損傷遺棄五千多人以後於兩日後從惡澤退出上黨,雖然在通過曲沃時遭到趙國北沿防軍的阻截。但因為此處趙軍兵力較為薄弱。終於在付出三萬慘重代價后,極其僥倖地將剩下的不到七萬秦軍帶出了包圍圈,此後他們一路狂奔,在安邑與不知他們是否為白起部人馬的魏軍激戰一場以後,終於將殘存的四萬人馬帶回了函谷關。

蒙驁人馬損失雖然過半,但總算是退回秦國去了,然而司馬錯卻沒有那麼幸運,其部八萬人馬離開少陽后雖然擺脫了韓魏兩軍的追擊,但不幸的是,僅僅到了次日。也就是十月十七日傍晚,當他們即將抵達武遂準備集兵衝擊趙軍防守薄弱之處時,消滅了上黨殘餘秦軍之後即刻率五萬輕騎沿路追趕而來的廉頗卻也到了,於是就在當天晚上。該部秦軍在趙軍兩面合圍之下全軍覆沒,司馬錯悲憤自殺。

消息傳到韓魏兩國以後,兩國君王臣僚盡皆大驚失色、追悔不迭,在深知秦國衰落已成必然的情況下,雖然沒敢對集結四十餘萬重兵壓在少曲一帶的趙軍發起進攻,卻也心照不宣的放棄了對南下洛陽的白起部秦軍的追擊,而且還在暗放慢了對函谷關之前土地的收服進程,希求給剩餘秦軍一條逃回關的退路。

相比較一幸一殃的蒙驁和司馬錯,白起的情況就複雜了許多。蒙驁之所以敢於違抗命令,並且冒着更大的風險西進惡澤。正是因為白起發下了分兵三路多點突圍以免全軍覆沒的命令。也就司馬錯最為實誠,並且堅信最危險處就是最安全處的理念,結果碰上了更加“實誠”,絕不肯放過最可能通道的周紹,最終全軍覆沒。

蒙驁不算實誠,而且運氣不錯,而白起比他更不實誠,只不過運氣如何卻還不得而知。就在蒙驁從惡澤突圍出去的當天,一路進發到洛陽以後並沒有緊接着順洛水向西進發宜陽,反而折而向東南方向。一舉拿下因大軍向西推進搶佔析地而乏兵可守的韓國新城,在補充完糧草,並且將韓魏兩軍從析地引過來之後又悄悄的出城折而向北重新進入了周境。

白起這樣北而南、南而北的大幅度折返本來沒有必要做,但是這個“本來”的前提是別處情報可以暢通無阻的隨時抵達他這裏。在上黨時他具有這個條件,但現在是在逃命。他又上哪裏去了解別處的情況?也只能根據自己的判斷做出諸般迷惑敵人的舉動了。

沒有強有力信息支持的判斷往往會出現很大的誤差,白起並不知道司馬錯在武遂全軍覆沒兵敗自殺的事。更不知道韓魏兩國要放他一條生路卻又不敢讓趙國知道的心態,不然的話他完全會做出說服韓魏兩軍幫助他逃回函谷關的選擇。

如今白起自以為沒有了選擇,只能想盡辦法盡量減少敵人的數量,南攻新城正是如此,除了必要的糧草補充外,更重要的則是以新城失陷為餌,將韓魏兩軍的注意力引過來,然而趁着他們解救新城的機會金蠶脫殼擺脫掉兩路追兵。

如果沒有司馬錯自殺那件事,白起這一計策應該說是極其完美的,這樣一來他只需面對趙**隊就可以了。不過白起這時並不急着逃出去,他知道趙國以周紹、趙奢兩路人馬攔阻他的歸路,必然會將防線從黃河邊上的武遂一直拉到洛水邊上的宜陽,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白起除了一直南逃到更加危險的韓魏楚邊境再無逃跑機會。

白起正是要利用趙軍的這一心理,所以當發現韓魏聯軍殺向新城時,他便已判定趙軍也必然向著新城殺了過來,於是他使下一招“回馬槍”,又再次北返周境。

這一次白起再也不做任何迷惑敵軍的舉動了,直接向西挺進,果然未出所料的從困守武遂還來不及南下補充缺口的周紹部,以及遣兵南下新城合圍的趙奢部趙軍不得不暫時調出許多兵力,從而防禦薄弱的新安一路殺了過去。

過了新安前邊就是澠池,雖然現在已經被韓國人奪了回去,不過曾經卻是白起親自為秦國奪下來的地盤。從澠池往西的路途他熟得很,基本上相當於逃出升天了,所以當遠遠看到澠池城頭稀稀拉拉的幾個韓國守軍時,白起雖然還沒有完全安全。卻放下心來的長長吁了口氣。

澠池、陝邑、焦邑。再向西就是函谷關,白起帶着他幾乎完全齊整的十三萬人馬一路馬不停蹄地向西趕去,十月二十五日從澠池繞城而過,城頭上的韓**士雖然遠遠看見了他們,卻連一支箭都沒有射下來,就更不要說出城追趕了。十月二十七日,白起抵達陝邑,隔着黃河遠遠看見北岸已屬崤山山系的石門山時,他的心情差不多完全放鬆了下來,知道自己就要脫離危險了。

然而就在這時。洶湧澎湃的黃河水聲之卻突然夾雜了令白起膽顫心驚的馬蹄聲。

馬蹄聲,確確實實是馬蹄聲,陰沉沉的天幕之下,沿着黃河南岸。先是幾匹馱着披甲武士的健碩駿馬如同散落的黑點一樣出現在了極東天際邊的地平線上,很快的,那些黑點越來越多,根本無法數清數目的向西洶湧奔來。漫天的飛塵之,沒有人知道那是多少人馬,但只消看到他們紅霞一般的戎服,卻也沒有人不知道那就是令天下人聞名喪膽的趙國騎軍。

“大良造,快看,趙國騎軍殺過來了!”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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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八日,從趙國各軍之抽調彙集的七萬鐵騎在廉頗率領之下終於在陝邑黃河邊上追上了白起。於是屬於上黨之戰的最後一次戰役爆發了。七萬趙國騎軍全員上陣,以人馬為牆,在高速穿插將白起和他的十三萬團團壓縮圍困在了只有方圓十餘里的黃河灘涂之上。

白起深知自己難有退回函谷關的希望了,但是他並不想投降,依然在盼望着奇迹的發生。在拼一把大不了一死的信念之下,白起鼓動起了秦軍將士,以僅存的五百輛戰車立盾搭箭為前鋒,以死士橫戟為左右後三面外圍,以弓手為還擊手段置於死士之後,整個軍團結成一座密不透風的方陣。雖然緩慢卻又堅毅不拔的向西推進。

秦軍將這種本用於抵禦騎兵的戰陣用於推進確實也起到了一定作用,趙國騎軍無法撕裂秦軍戰陣殺進去,也只能繼續環繞飛馳,忽遠忽近的以弓弩相射殺,雖然造成了秦軍大量傷亡。並且大大延緩了他們推進的速度,卻不可能完全攔阻他們前進的方向。

戰事再一次陷於膠着。秦軍陣每時每刻都會有人倒下,但是緊接着又會有陣內的後備將士填補到空缺上,繼續承受着來去如飛,根本無法予以還擊的趙國騎兵飛蝗一般的箭矢。僅僅兩夜一天裏,黑紅的血跡以及被踐踏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便沿着黃河岸拖了二十餘里之長。

到了十一月初一日,戰事的僵持終於出現了打破的跡象,從這一天開始,白起欣喜的發現天上開始飄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下雪了,這是對騎兵最為不利的天氣。天公作美之下,白起加快了推進速度,只用了半天便遠遠小於前兩天的傷亡代價向西挺進了二十里遠,很快就能抵達焦邑。

然而秦軍的好運氣僅僅到此為止,也是在這一天的下午,三十萬趙國車步聯軍在趙奢的率領下趕了上來,迅速繞到僵持之的趙國騎兵和秦國方陣前面和側翼,以近兩千輛的戰車以及十五萬弓弩手圍成了鐵桶一般的包圍圈。緊接着趙國騎軍退出戰場,在包圍圈外圍構建起了第二道圍堵防線,徹底將秦軍死死困在了距離函谷關僅剩十多里路的地方。

白起麾下剩餘的這八萬餘百戰精兵徹底沒有了生路,一天以後所攜糧食也吃完了,士氣降到了冰點,只能在冰雪之瑟瑟發抖地等待着或許已經註定了的未知命運。然而趙國人並沒有接着發起強攻,不斷飛向秦軍陣的不是箭矢,而是句句勸降之聲。

投降?這不是秦國將士們的習慣,他們幾十年來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只有接受別人投降的經歷,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是否有一天也會面臨被人勸降的一幕。他們陷入了極度的無措之,只能在飢餓之茫然地注視着他們已經一夜白了頭髮的主將白起。

飢餓並不是最恐怖的事,最恐怖的乃是絕望的飢餓。戰車駕轅的馬匹被吃光了,將士們依然還要承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的大雪。當真要餓死、凍死么……如果不是同袍們緊緊的擁擠在一起,依然還有些殘存的人性在支配着他們,許多餓到了兩眼泛出綠光的人幾乎已經到了要吃人的境地。

十一月初五日,一條消息再次從趙軍那裏傳到了秦軍陣:秦王在集結在皮氏河口的四十萬趙軍壓迫之下向趙國俯首稱臣,除答應將黃河西岸的上郡全部割讓給趙國,以洛水為新的秦趙邊境,同時承認放棄趙韓魏楚重新奪回的河東、上庸等地,從而完全龜縮回崤函以西洛水以南之外,又以將白起交由趙國處置為條件換取剩餘的八萬秦軍退回秦國境內。

河西上郡丟了,河東郡丟了,上庸郡丟了,秦國自十年前秦孝公擊敗魏國,從而逐步東擴得到的所有土地,除了依然在楚軍不斷攻打之下很快也要丟失的黔郡以外一次性全部還給了趙楚韓魏他們。

辛苦搶來的土地都沒有了,就連崤函之固也已經失去,只能依靠洛水長城苦苦支撐,秦國完全被壓縮在了洛水以南的關南部一帶,若不是依然還控制着巴蜀和漢,其國土幾乎與趙國初期魏國稱雄天天欺壓他們時完全一樣。

與失去土地相應的是秦國這麼多年辛苦積攢起來的百萬雄師一次性戰死了五十餘萬,而且還是最精銳的那五十餘萬,加之放棄上郡和河東、上庸等地讓秦國失去了一百五十餘萬人口,商鞅變法帶來的紅利損失殆盡,秦國再一次回到了需要看別人眼色行事的時代。

一切都完了,雖然並不是亡國,但對於雄心勃勃,一直想統一天下的秦國來說,這樣的局面與亡國又有什麼區別?

紛飛的大雪之,鎧甲全部去除,**着傷痕纍纍的上身的司馬靳垂着頭一步步向著虎視眈眈的趙國圍困防線走去,而他身後則跟着個同樣去掉了盔甲的秦軍兵士,在他們用肩膀扛抬起來的一塊曾經的戰車廂板上躺着白起冰冷的屍體,屍體脖頸上揮劍自刎留下的傷痕處,黑褐色的血跡已經完全乾涸,血漬上貼滿了已經不會再被體溫融化的雪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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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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