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畋獵(上)

第八章 畋獵(上)

趙國版圖在戰國七雄里比較特別,國都邯鄲並不在居中的位置,而是靠近南境,輾轉四五天過番吾,出平陽即到魏境。

路程看似不遠,但如果想像一下,在這四五天裏每天從早到晚都坐在沒有一丁點減震裝置的木輪馬車上,並且所行之處幾乎全都是坑窪不平的泥土路,晴天黃塵掩面,雨天泥澤陷輪,這種感覺應該是非常**的。也許堅強的人會對此報以不屑,但再想像一下,接下來還要再經過兩個同樣地四五天才能到魏都大梁,不知感覺又會如何。

富丁不是第一次出使魏國,但他是文臣,比不上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賤仆,每一次去最讓他頭疼的都是路途,這一次更甚於以前,前兩三天還好些,但當車駕離開番吾行了一天的路來到平陽時,他還沒下馬車就已經筋疲力盡的快要睡著了。

平陽是個大邑,兼之處在魏趙邊境,驛館客舍算是比較齊全的,入住驛館吃完了飯,趙勝見富丁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中大夫一路辛苦,先回去歇着吧。”

“啊?那,那也好。這一路顛簸的,公子也早些歇息。”

富丁這次出使比哪次都累,以前他好歹是正使,出了邯鄲萬事都由自己做主,然而這次不同,他伺候着平原君公子,就算沒有李相邦交代的那些事,那也得賠一萬個小心才行。

心上的累遠勝於身上的累,其實富丁並不想過多與趙勝打交道,所以聽了這話精神不覺一抖,起身拜謝後接着便要離開。然而離開似乎並不那麼容易,趙勝見他急着回房睡覺,雖然笑容很是親熱,但是卻又抬臂向下壓了壓手掌,那意思竟然是讓富丁再坐下。

這是搞什麼怪,讓走還是不讓走?富丁泄了氣,只得再次坐了下來。

“中大夫,我先前也沒出過邯鄲,沒想到這遠路這麼難走,再這麼走下去人豈不是要顛散架了。”

“是啊。兼程不停,就算路順到大梁也還得**天,唉。”趙勝的話算是說到富丁的心上去了,他搖着頭連連嘆了幾口氣才牙疼似地說道,“公子也別怨下官多嘴,這一路路遠道困,哪裏比得上邯鄲?公子當初就不該逞強請命。”

“中大夫別再提了。”趙勝一臉的感同身受,“君子一言重於千鈞,趙勝此次請命還不是為了魏齊。”

“嗐!那魏公子說不準就是一句戲言,公子也太當真了些。”

富丁此時已經完全沒了文人樣,垮着肩膀、皺着眉連連擺起了手,不知道的人恐怕還以為他和趙勝是什麼故交忘年。

趙勝不動聲色地又看了富丁一眼,在確信他這是氣話也是真話以後,淡淡的笑了笑道:“中大夫,咱們車馬勞困,如此走下去到了魏境只怕會敗了大趙的威風,不如明日就在平陽駐留一日,好好的歇息歇息。本來赴魏之行也非一日之功,何必趕在這一時半時。”

“這……”

富丁聽了這話多少覺得有些不妥,可公子說的何嘗不是道理。然而李相邦囑咐萬事小心……小心?在平陽停上一日能有什麼小心不小心的,又不是到了大梁。富丁猶豫了半晌,終於“艱難”的點下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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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富丁睡得極香,天大亮醒來時腿腳也沒那麼疼了,然而他依然選擇了賴在床上不起。這好日子實在難得,入了魏境萬事要以大趙顏面為重,再想這樣舒坦自然沒有可能了。

然而天下事往往難以順遂,當富丁連連打着哈欠準備再睡個回籠覺時,一名武士突然輕着手腳走了進來,見富丁一臉不解的睜開眼向他看了過來,連忙拱手稟報道:“富大夫,平原君公子整裝相候,請大夫過去。”

富丁現在正迷糊,愣了愣神方才問道:“今天不是不走了么?”

“平原君說是要去畋獵,讓小人來請大夫。”

“什麼!”

富丁啞然地張大了嘴,一個翻身險些從榻上掉下去。

……

當富丁匆忙穿戴整齊跌跌撞撞的跑來時,驛館外寬敞的空地上早已擺開了一二十輛從平陽郡守那裏借來的戰車。馬息噴薄聲中,大趙平原君公子勝挺立車前,執鞭握轡,高髻斜倚,軟甲披身,肩背跨着寶弓,一臉的容光煥。

這陣勢真是要去畋獵呀,難不成還能是攻魏?富丁心裏哆嗦了起來,匆忙跑到趙勝車前拽住韁繩,一臉不相信的抬頭向趙勝看了過去。

“公子您這是……公子,咱們說好了歇息一日的,怎麼好好的又要去畋獵呀?”

趙勝此時堪稱神清氣爽,本來就十分俊朗的臉頰在軟甲襯托下更顯英武,他低下頭爽然笑道:“中大夫這一夜還沒歇好么?”說著話又舉鞭向著遠方的蒼莽的原野指了一指,“咱們大趙以武立國,後世子孫萬萬不能忘了祖訓。你看今天天高雲淡,正適合畋獵,咱們哪有錯過的道理。”

“公子啊……”

富丁現在連哭的心都有了,平原君這不是瞎胡鬧么,既然這麼有精神,還不如不停這一天直接過境入魏呢,可如今已經行文了魏國守將晉鄙,那可如何是好……他頓時失了主意,斜着眼向四周看了看,當現其他戰車上除了趙勝的貼身護衛和隨行武士以外,居然還帶着那個名叫喬蘅的使女時,頓時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裏。

那個喬蘅說是使女不過是礙於出使禮重罷了,誰不知道她就是平原君新納的那個侍妾,如今正得寵呢,須臾離不了身。平原君如今正值年少,正是精力充沛閑不住的時候,富丁不止一次聽見蘇齊和許歷那兩個平原君貼身護從私底下嚼舌頭,說這幾天晚上住下,平原君天天都要“大戰”一場才會睡,根本不是自己這個半大老頭子能比的。一路奔波既勞累又無聊,平原君自然受不了,所以才會要求休息一天,可如果不無聊卻又另當別論。安平君大葬他守了七天靈依然跑去畋獵,更何況如今休息了一夜又不用趕路,他自然要找點事情做了。

趙勝現在興緻正高,聽見富丁帶着哭腔的一聲公子,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抬手拍了拍額頭,一臉尷尬的笑道:“中大夫恕罪,是趙勝糊塗了。我昨天也是累的夠嗆,所以才想着在平陽住上一天。可歇了一夜,剛才在驛館裏又憋了半晌,這身上實在是不得勁,所以才想起去畋獵。若是中大夫還沒歇過來,趙勝就不勞煩相陪了。咱們明天還得入魏,中大夫只管好生歇着。”

“那怎麼成?”

富丁想通了癥結,心下頓時坦然,雖說腿腳依然酸痛,但畢竟有李相邦交代的重任在肩,他的精氣神接着又提了上來。

“公子是王室貴胄,下官奉命相隨,自然要保公子萬全。公子要去畋獵,下官豈有不跟隨的道理。公子還請稍待,下官這就去招呼手下隨從保護公子。”

“好,我等你。”

趙勝平靜的應了一聲,當看到富丁急沖沖的返回了驛館時,他的嘴角不覺掛上了一絲冷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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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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