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道之軀
“師尊，忍着點，第一次會有些疼。”
小津峰
紫竹林中的葯池，一女子柔聲對葯池裏另一位男子道。
二人在滿是葯香的池水中皆是坦誠相待，只是那男子長發披散在水面之上，神色更顯得迷離恍惚，臉上毫無血色，猶如一具坐立在水中的屍體。
而那發聲的女子被水霧所遮掩，看不出容顏，但那頭銀髮梳起的雲鬢卻在微弱的光照下顯得那麼清晰。
水霧遮掩不住女子那耀眼的銀髮，也遮掩不住她傲人的身段，朦朧的美感更加令人血脈膨脹。
可與她同池的凌昆卻沒多少意識存在，重傷的殘軀給他帶來的影響是毀滅性的，稍有不慎就會身死道消。
如今的他不過是個靠着徒弟和大量靈藥才勉強苟延殘喘的廢人罷了。
一雙青蔥玉手輕輕貼上他的後背，隨即就是渾身上下涌動的靈力帶去他體內的毒素。
仙基破碎的碎片遍佈四肢百骸，阻礙着慕千穎靈力的流動。
凡仙的仙基就算破碎也不是一介未入半步仙的修士能撼動的。
慕千穎的靈力被碎片阻礙，努力尋找着凌昆筋脈中的縫隙，帶着靈力儘可能洗滌他軀體中的奇毒。
凌昆本就傷痕纍纍的筋脈被外來靈力帶着流動起來，再一次產生撕痛感。
每一股疼痛都牽扯着他的回憶，這些都是他另外幾個引以為傲的徒兒們親手留下的印記。
每每想到當時的畫面，凌昆就不由生出一股悔恨慘繞心頭。
葯池的藥力在慕千穎的輔助下吸收轉化，一邊調理修復着師尊的身體，一邊控制靈力儘可能帶走他體內的毒素。
即使帶走的毒素只是凌昆體內的萬分之一，但那也能為他改善一分體質。
凌昆額頭密佈汗漬，慕千穎同樣不好受。
只是慕千穎承受的壓力更加巨大，而凌昆承受的疼痛遠超想像。
二人都在彼此忍耐着，靈力伴隨藥力形成漩渦以兩人為中心轉動，藥力生生不息的在靈力的控制下從凌昆四肢鑽入。
慕千穎一心二用控制着所分化出的兩股靈力，而這兩股靈力都需要細緻入微的操作，出不得一點差錯。
凌昆在藥力的灌輸下逐漸有了意識，漸漸開始配合著慕千穎的靈力節奏運轉。
他們彼此交融着，穿過四肢百骸，運轉過大小周天，來到丹田肺腑，甚至是靈台心神。
凌昆主動對慕千穎放開了一切防備，任由她帶着大量靈力葯氣粗暴的沖入身內進進出出。
慕千穎也儘可能控制靈力在凌昆體內溫柔的流動，可畢竟太慢也達不到效果，她也只能盡最大的努力讓師尊舒服一些。
“嗯……”
忽的，凌昆哼出聲，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了，極其難受，只能強忍着不發聲。
那個女聲又一次出現在凌昆耳旁。
“師尊，可以的。
別忍着，那些靈力已經污濁不堪，沒必要留下。”
聽到慕千穎清靈的嗓音，凌昆也放下了對體內那股東西的壓制。
“噗——”
霎時間，一口濃黑如墨的血水被吐了出來，轉瞬間又化作黑氣消散在了空氣中。
而那黑氣所過之處的紫竹紛紛枯萎變色，被靈力吹起的風輕輕一刮便齊齊倒下。
兩個時辰過去，那一潭葯池也變了顏色。
在慕千穎感受到池中被榨乾的藥力以及不省人事的凌昆后，她便用靈力捲起他一同上了岸。
再看那池水，已經變得烏黑一片。
慕千穎有靈力覆身並未沾染上污垢，凌昆卻是造成這潭毒沼的罪魁禍首，身上散發著奇毒的特殊氣味。
水霧漸漸稀疏，也看清了那女子的絕美容顏。
銀髮簡單的挽起雲鬢，留出一段垂落腰間輕輕搖曳。
女子氣質幽冷如冰，遠遠觀望就能讓人產生一股心悸之感，但她卻為面前的男子留盡了溫柔。
她肌膚欺霜傲雪，四肢纖細修長，輕輕抱着懷裏的凌昆，深怕一個動作太大吵醒了他。
傾城的容顏美得令人不敢產生一絲非分之想，那張臉好似上蒼賜予人間最美之物，又像是雕刻大師最完美的藝術品，沒有任何瑕疵。
瓊鼻、俏耳、晶瑩的薄唇，眼神清澈冷靈。
懷裏男子蒼白的面色依舊沒能有多少好轉，可卻比先前多了幾分生氣，應該足矣服下藥引了。
想着，慕千穎將他帶回了他的屋舍。
……
凌昆做了一個夢。
那本是他飛升之日。
卻遭幾個徒弟背叛，他們在自己法器上動了手腳，他們在自己身上下了劇毒，他們拿着刀劍將自己刺出了千瘡百孔……
法器反噬，仙基破碎，而自己親手贈予大徒弟那柄靈劍就插在心口上。
那柄劍冰冷的溫度停留在心臟上，他的心好疼，可疼的不只有心，還有…心……
他抬頭看見自己從萬米高空落下，而背叛自己的四個徒弟就站在雲端四角，笑的是那麼猙獰。
恨意和無力夾雜在心底，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
就這樣死去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他閉上了眼睛，完全陷入了黑暗，只有墜落的呼嘯聲與失重感。
“師尊！
師尊！！！”
慕千穎的聲音由遠及近，像一抹曙光來到他的面前。
那微弱的光芒中伸出慕千穎纖細的小手，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擁入懷裏。
暖洋洋的感覺涌遍全身，這抹微小的光芒是何等的溫暖，讓人沉醉，不想醒來。
而此刻在凌昆竹屋中。
慕千穎正與凌昆四瓣薄唇相對，許久后才抬起頭來。
感覺到嘴唇殘留的溫度，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而後慕千穎又輕輕吹涼一口葯羹含入自己口中，再次朝凌昆唇瓣迎了上去。
這可是慕千穎特地找來的藥引，凌昆服下后就可吞仙丹而不被藥力補垮身子了。
一番貼切的悉心照顧后，慕千穎總算喂完了藥引。
接下來只需等待三個時辰便可讓藥引發揮作用了。
今天消耗太大使她也忍不住倦意縮入凌昆的被窩，抱着師尊睡了過去。
夜深，藥引的時間未到反而是凌昆有些許醒來的跡象。
慕千穎神魂感應到波動，不慌不忙的從床上下來，一隻手扣住凌昆的手掌，靠在床頭假寐起來。
凌昆微微聳動的眼皮最終還是睜開了。
失去靈力的作用凌昆已是無法做到夜如白晝，再一次體會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
他本想起身去喝口水的，結果發現有一隻柔軟的細手正緊緊握着他。
等凌昆藉助月光看清床邊的人時只覺又一股暖流涌過心底。
慕千穎正趴在床沿邊安然睡去，表情闊靜甜美，銀髮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顯得那麼璀璨優美。
如果此刻問凌昆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是什麼的話，凌昆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那就是收慕千穎做徒弟。
她的手死死抓住凌昆右手不放，生怕他跑了一般。
凌昆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慕千穎的腦袋，享受這份師徒間純真的安寧。
千穎有此孝心世間難得，能被他凌昆尋得此徒此生死而無憾。
只要慕千穎能平平安安的，那他又何必再去糾結那些是是非非？
想到這凌昆也就釋然了，不過那幾個逆徒卻都不是什麼善茬，凌昆不指望慕千穎能打得過他們，但最少要有逃命的資本。
看到慕千穎熟睡的模樣凌昆就知道她今天也累壞了，畢竟她的魂魄只有一半，是當年他費盡心思才幫慕千穎補上的。
雖然能修鍊，可後勁不足，修行之路並不能走長遠。
而且她先天少些必要的情感和思考能力，基本上除了他和誰都能鬧僵。
為此他閉上眼眸稍微思考了片刻，最後下定決心。
凌昆捏出劍指抵住自己的心臟位置。
他用秘法封住的仙力都儲存在體內，如今仙基破碎再難修復，留着這些修為也只能吊著他半口氣，還不如趁這數月來狀態最好的一次全數送給慕千穎。
而封住修為的秘術陣眼就在心臟的位置上，只要給予慕千穎那他也不用再擔憂她的安全，能安心離開了。
話雖如此說，但凌昆還是難免擔憂了起來。
她不過才是個兩百多歲的孩子而已，自己離開后她能在世俗中照顧好自己嗎？
搖了搖頭甩開這個想法。
但這樣總好過帶着他一個累贅，既然做不成一個稱職的師傅，那最少凌昆不想做一個拖油瓶。
想着，凌昆左手動作再次變化，當即指尖發出一絲靈光，作勢就要刺入胸口！
他很清楚這麼做對現在的他來說就是自殺，但凌昆沒有一絲猶豫。
只是……
月光下一縷銀絲伴隨香風飄過，凌昆身上忽得有人輕輕抱住了他。
感受到對方柔軟的軀體，凌昆大腦霎時間停止了思考，手上的指訣也停了下來。
靈氣的運轉消散，只有對方淡淡的體香與溫度。
月下伊人緊緊環抱住男子單薄的身軀，時間就猶如靜止一般，誰也沒有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