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夢醒時分(中)

第十五章 夢醒時分(中)

這一晚,秋白徹夜未眠。因為她很清楚了那個生物的目標是什麼,但是心裏卻萬分糾結:如果回去了,就違背了約定,就會把霖寂拉下水。

......不,但是她也知道,那個生物的危險程度覺絕對超乎想像,避難所里不可能有誰能對付得了它,不及時疏散人群的後果,她連想都不敢想。但是被拋棄的她們,誰會去相信呢?或許一切都是徒勞的吧。

“小啟,”她試探性地輕語道。

“......”

“果然睡著了嗎?”秋白這樣想着,然後便有什麼溫熱的東西纏住了她的手。

星燈沒有睡着,從在床上起就都沒有睡着。她抓着秋白的手,好像在害怕着什麼。

“小啟,你想迴避難所嗎?”

“為什麼?”星燈眨巴着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閃閃發光。

“因為之前看見的那個大傢伙,它要去襲擊避難所。”秋白說,“我想回去通知他們。”

秋白推算過,以那隻生物的行速,到達避難所至少要在第二天下午。

“霖寂不是說,要是我們回去的話......”

“可是我們不回去,所有人都可能會死。”

星燈把頭鑽進被子,秋白則茫然地期待着她的答覆。

“秋白姐姐,我們回去吧。”

“誒?”

“回去吧!”

看着神情堅定的星燈,秋白想着,她一定仍然放不下那裏的人吧。

“可是回去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我們啊。”

“霖寂會的、永夜會的、大家都會的,因為我們是來幫大家的呀!”

秋白不忍直視星燈那天真的眼神,她垂下眼瞼:“不......小啟,你不明白......”

她害怕這個孩子或許又會被現實無情地擊垮,又會陷入無盡的絕望當中,又會加深自己的PTSD癥狀,畢竟那些人們,只想讓她們死。

“也許......我是說也許、也許他們也不相信呢?”秋白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霖寂一定會相信我的,只要能再見到霖寂,小啟就什麼也不怕。就算其他人都討厭我,只要霖寂在身邊沒關係了。”

啊,是啊,我在期待什麼啊,她明明還是個孩子啊,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啊......輕易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一定還是因為需要霖寂這個依靠吧。

秋白心裏想着,思維與意識之中卻有什麼侵入了。那個念頭說:“這不是挺好的嗎?那些曾擁護你、保護你的人們現在又把你當作異類,你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嗎?你有什麼必要繼續承擔這份責任呢?”

“可是我一直以來都這麼做......”

“真的嗎?你真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嗎?或者說,你的本心真是如此嗎?秋白,你只不過是為自己尋找一個存在的理由罷了,只不過是在尋找自己失去親人朋友的空虛的心的填充物罷了。”

“我......”

“好好想想吧,秋白,是誰賦予你的所謂責任?是別人,還是你自己?不要給自己套上枷鎖,”那個聲音說,“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秋白,尋找你想要的自由吧。”

......

“秋白姐姐?”星燈拍拍秋白的臉,疑惑地看着這個出神的少女。

秋白抓起星燈的手:“小啟,我想清楚了,明天就去見霖寂吧。”

她決定了,要為自己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而活,為自己真正在乎的人而戰。曾經的所想所思,不過是在記憶的碎片里彷徨罷了。她累了、倦了,所以她摘下了別在衣服上的那枚“稀燼”LOGO的勳章。

有些事看起來很殘酷,殘酷到令人麻木,但現實是戲劇性的,它會告訴所有人什麼才是正確。

天空初亮,就有兩個人影在高樓間躍動。成為Za

us后,她們的身體幾乎不會勞累,所以可以一直保持高速移動,只是......

“秋白姐姐——我好餓哦。”星燈放緩了腳步,指着肚子說。

資源耗儘是遲早的事,畢竟在這座城市裏尋找食物,就和在牙縫裏找沒什麼區別,更何況她們已經離開居民區,眼下的店鋪也都幾乎被搜刮一空。

“總不能......但現在也沒有辦法了。”秋白看着樓下,咽了一口唾沫。不是因為嘴饞,而是因為抗拒,“小啟,你看下面有這麼多喪屍......”

“誒、誒?!要要要吃喪喪喪喪屍嗎?!”星燈捂住嘴直搖頭,“我不餓了!不餓了不餓了!”

“誰要你用嘴啦。”秋白被星燈的反應逗笑了,接著說,“當然是用‘那個’啊。”

“‘那個’?”

秋白雖然沒專門試過,但按理來說,這是可行的,畢竟能量不會憑空消失。她跳了下去,壓在一隻壯實的喪屍身上,毫不猶豫地發動了同化。

跟着過來的星燈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幾隻喪屍給團團圍住了,她立馬嚇得手忙腳亂起來。

“秋白姐姐!”

“小啟,快吸收了她們!”

喪屍已經貼到面前了,那發青發黑滿是血污的醜陋面孔讓星燈無比抗拒,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唔嗷——唔?嗷、嗷嘔——!”

那幾隻喪屍被星燈背後伸出的細長觸鬚包裹着,幾秒內便屍骨無存。

“怎麼樣?”秋白問道。

星燈回過神來後上下摸了摸自己:“好奇怪......的感覺。”

不餓了,但沒有完全不餓,不過確實更有精神了。

“但是這種‘進食’方式,還是得再適應一下......”秋白拍拍星燈的肩膀,“繼續趕路吧。”

兩個人重新踏上了路途,不過一小時,便來到了避難所。

她們提心弔膽地靠近了些,從外面看避難所靜得出奇,這一點也不正常,因為就連瞭望塔上,也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嗖——!”

突然,秋白的耳旁傳來子彈飛過的聲音,背後的地面瞬間揚起塵土。

“你們怎麼回來了?”一個接一個的士兵從牆后伸出槍管,為首的人對她們喝道,“想被打成馬蜂窩嗎?!”

“冷靜一下!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通知你們——”

“通知?通個狗屁!你們這些該死感染者能通什麼知?!”

......完全無法交流。

秋白咬着牙,她幾乎想就這樣一走了之,但此刻身邊的星燈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幹什麼!”

上面的人喊起來,槍只響了兩聲。

“秋白,快進來——”星燈探出頭向秋白招手。

秋白見了,沒說什麼便憂心忡忡地進去了。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幾個士兵,有些意外。

“這些人?”

“啊,打暈了。”星燈指着一地上個說,“誰讓他們要打秋白姐姐呢!”

“慘了,剛來就惹出事情了,這下解釋不清楚了......算了算了,先進去再說。”

兩人向高塔走去,但還有走出多遠,身後便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不是一個人,她們是被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給包圍了。

“回來了?我就知道。”

“哼,反正這次也是回來吃人的吧。”

“這下總算能把她們除掉了。”

遠處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星燈拽着秋白的衣角,不安地四處張望着。

“喂,你們別搞錯了,我回來可是為了救你們啊!”

“救我們?”一個女性從士兵后鑽出來,“希望你說的是真話,但感染者怎麼可能會說實話呢?”

秋白定睛一看,原來是張凱莉,她正用惡狠狠的眼神審視着自己和星燈。

“張凱......莉?”她難以置信,曾經的戰友會向自己樹敵。

“秋白,和你一起並肩作戰的兩周里,我很佩服你,這段感情至少在那時是真的。”她說,“但我很奇怪,為什麼一個嬌弱的、患白化病的女孩能和我們並肩作戰,幾乎沒有實戰經驗就當上了‘護衛者’?我以為你憑靠的是天賦,但是我錯了......呵呵,原來你的真面目是個怪物!”

“凱莉姐——”

“住嘴,啟星燈!你知道霖寂因為你這些天裏吃了多少苦頭嗎?如果不是因為你看起來是個孩子,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處決了!看來當時就不該讓老張把你帶回來——你知道現在霖寂不得不做的是什麼嗎?”

星燈退了兩步,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下來。

“霖寂他從剛開始就一直瞞着我們吧?”凱莉繼續說道,“雖然我也同情他,即使這裏面有什麼緣由,但是他還是不可能被容忍的。他為了你這殺人犯,騙了所有人,不愧是人類的叛徒。”

“夠了!”秋白吼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們,為了避免不久可能發生的襲擊,要及時疏散人員,僅此而己,絕無惡意!”

“襲擊?那就是你們找來的救兵吧,還想報復我們?”

“我看就是虛張聲勢罷了,快動手吧!”

“太壞了太壞了......一千條人命啊、你們兩個混蛋!!”

“現在就斃了好了,看着你們就噁心。”

眾人異口同聲地宣言要殺掉這兩個傢伙,直到有個人走出來壓住了沸騰的群眾。

“所長!請您指示!”士兵們懇請着。

但是所長擺擺手,示意他們讓開,在他的身後跟着的,那個人,正是霖寂,他看起來面如土色,甚至不敢抬頭看秋白和星燈哪怕一眼。

“霖寂,我很抱歉,但是你履行承諾的日子到了。”

聽到所長的話,霖寂面色煞白地,接過所長手裏的潵彈槍。

“所長......”他似乎有什麼話卡在了喉嚨里吐不出來。轉頭看着秋白和星燈的眼神,無奈、迷茫、悲哀、嗔怒......彷彿在質問着:為什麼?!

此刻,秋白的警告早已被人們拋在腦後,他們只想儘快看到即將發生的戰鬥、血和死亡罷了。

“霖寂、霖寂!!”星燈跪在霖寂面前,失聲哀嚎着。

“怎麼了?開槍啊!”

“手軟了,嘖嘖嘖......”

“真是有夠無恥的,話倒是說得漂亮。”

聽着周遭人群的謾罵,霖寂開始喘不過氣來,汗水雨水般在額頭上滑落。

他走上前,一步、兩步、三步。眼前的是跪坐在地的星燈和一臉震驚的秋白,手中是冰冷無情的槍械和上膛待發的子彈。

他聽到耳邊有人說:殺了我,求你。

秋白伸直脖子。

他聽到耳邊有人說:殺了我,求你。

星燈涕泗縱橫。

他聽到那個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沉:殺了我,求你!

霖寂抬起了槍。

霖寂放下了槍。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抬起三次,放下三次,他捶打着膝蓋,痛苦地甩着頭,直到聽見所長喊停的聲音。

“夠了,霖寂,夠了。”

“所長?”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所長,難道他決定放過這兩個感染者了嗎?

但是所長徑直向霖寂走了過去,他奪過霖寂手上的潵彈槍,淡定地拿出一支煙:“我來吧。”

是的,“艾歐尼路”的“鴻”指揮部並不笨,萬肖作為首個感染區,自然也會派出最強的戰力之一,以防止不可控的事情發生,那就是:『凌青』——精英的歸宿,目前人數不超過三十人。而眼下這位年過半百的人,就是『凌青』中赫赫有名的李千聖,綽號『煙客』。

“那就來吧,感染者,但願死亡會是你們最好的歸宿。”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頓時驚呆了:

“不會吧!所長親自出馬了?”

“你別看人家這樣,好歹也是‘稀燼’里的幹部!”

“我還以為所長不會武呢......”

所長李千聖說道:“上次的意外,我也有責任,所以這次就由我來替那些人報仇。秋白、星燈......霖寂沒做好面對你們的準備,但我替他準備了。”

“所長......”霖寂站在原地出神,在反應過來后,便聲嘶力竭地朝秋白星燈兩人喊道,“快跑!快!!”

秋白沉下臉,一把拉起星燈就往外沖,但是沒有用。她們被槍林彈雨所困住,隨後又是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兩人團團抓住。看來避難所里的人們對她們回來是早有準備,但這陷阱,即使連霖寂也不知道。

霖寂被人從背後一槍托砸在後腦勺上,失衡摔倒在地。

“帶他下去。”千聖吩咐道。

霖寂拚命掙扎,擺脫了束縛后,卻聽到前方傳來了連續不斷的槍聲。

那裏,揚起了血霧。

幾隻手透過網格在擺動着,千聖便抽出刀,隨後地面染得通紅。霖寂癱倒在地,空自流淚。他看着她們在受傷,自己卻挽救不了。

“果然是感染者,這種程度的傷都能輕易回復。”千聖又拿出一支煙。

秋白和星燈顫抖着站了起來,砍斷的雙臂開始逐漸回長,浸透了血的衣服讓她們看起來驚悚可怖。

逃不掉了嗎?至少......至少為小啟爭取到哪怕一絲機會,畢竟、她還有希望——!!

秋白想着,她站了起來,用赤色利刃斬開網后,雙手交叉,擋在面前。

“秋白,你不願意攻過來嗎?”

“所長,我、我不想傷害你。”

“即使我現在要殺了你們?”

“......”

“過去了,孩子,都過去了。我現在的行為代表了整個避難所,而不是我一個人,那麼你呢?”

秋白沒有回答,她扶起星燈,擦去她臉上的血污。

“秋白姐姐......好疼啊......”

“小啟,快跑,就算我很快就會追上你的,好嗎?”

“好疼啊——”星燈捂着胸口,即使那裏並沒有受傷的跡象。

顧不上思考,秋白抓起星燈,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擲出了圍牆。

“嘭!嘭!”鋼珠如雨點般傾瀉在秋白身上,她被轟得皮開肉綻,但仍然用手臂抵抗着,即使裏面已經嵌滿了彈珠。

“秋白!!”千聖沖了過來。

秋白啐了一口血沫,抬手讓長刀插入了自己的左臂,然後瞬間右手揮砍過去——

“鐺——”刀擊中千聖手臂的一瞬間,傳來了金屬碰撞的聲音,他鬆開手,將秋白的刀順勢一推,使它砍向了秋白自己。

秋白心裏暗自一驚,打算就此收刀,但這一切全被千聖看在眼裏,在她收刀的一瞬間,抬起腳踢向她的雙手,刀便因此飛向空中,不出所料地被千聖奪走了。

秋白急忙推開兩步,不得已地拾起所長遺落的武器。所長猛的突刺過來,秋白根本抵擋不住,於是連續退出幾步保持距離。下一刻,刀身突然伸出,直接刺入了秋白的身體,緊接着橫向一劃,便留下一道口子。

“可惡,忘了還有這個功能......”秋白繼續退開,等待傷勢恢復。

“別想逃!”千聖冷不防地揮舞着刀,在秋白舉起手中武器抵擋時,突然又地舉起槍,一下射中了秋白的頭部。

她應聲倒地,腦漿飛濺一地,不堪入目的創傷內流出汩汩鮮血。

千聖掩面嘆息一聲后,提刀準備將秋白分屍。

不知為何,秋白仍然站了起來,她屹立在人群之中。

所長哀嚎起來:“夠了!秋白......別再起來了!”

秋白的聲帶剛剛恢復,她便用模糊的聲音說:“解決了我,你們就會去解決小啟吧?我、不能、在這裏、倒下!!”

千聖怒喝一聲,手中刀刃散發紅光。

一砍,劈向脖子,二劃,垂直下下切,三提,刀刃迴轉從右腹出。眼看就要被劈成兩半——秋白卻抓住了刀刃。

千聖驚愕地看着秋白:明明連頭顱都被砍去,為什麼?你能聽見?你能看見?

刀刃在秋白的手中因為高溫滋滋作響,但她卻如同一座堅城,守護着身後重要的東西。

“所長,”秋白一邊恢復一邊說著,“我已經,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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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隨星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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