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難纏

第八十五章難纏

沈南寶因有經營珍寶閣的經驗,米鋪上手上得格外順暢,又學着先前珍寶閣的架勢,往外掛了個遮天蔽日的招子,隔老遠就能瞧見上面頂大的字。

也因而招徠了好些顧客。

頂熱的天兒,旁的店家都拿着蒲扇趕蒼蠅,就他們家還又客造訪。

這現象叫一徑不苟言笑的算賬都開了金口:「夫人頂頂厲害,外頭那些小娘子沒個能比得過的。」

沈南寶還是一派謙遜的笑容,「早些時候經營過鋪子,大抵懂得一些。」

這話剛剛撂下,穿着短打的腳夫扛着米進來。

米袋有些沉,踩在木板上一步一個嘎吱響,聽得堂倌瞬間皺了眉,「我說了多少遍了,從角門進來,從角門進來,你打正門入,碰撞了來客你怎麼擔待得起?」

那腳夫也不知道是馱了貨的緣故,還是遭堂倌說的,一張臉漲紅得很,然而還沒張口,一道脆亮尖細的喉嚨割了進來。

「挨千刀的米鋪主顧,你快還我錢!」

那聲音來得猝不及防,又像針尖擦過鐵板,刺得周遭行人登時一陣毛骨悚然,紛紛停下了腳蹤。

也把屋裏幾個人刺得渾身一震。

堂倌首當其衝奔出了店外,站在那片光下兩手一叉腰,惡狠狠地罵啐起來,「你個老乞婆,在這裏發什麼顛吶!誰欠你錢吶!」

伴着這話,沈南寶踱出了門,一眼就看到在大街上,顛散了頭髮披一臉的王婆。

王婆呢,沈南寶甫一出來立時便瞧見了她。

她還是如初見那般,年輕秀麗,只消一眼便能驚艷旁人的整個人生。

可自己呢,自打遇見了她,日子過得一日差似一日,現在誰見着自己不跟見着蛇蠍一樣唯恐不及?

王婆越想越恨,把牙花兒搓得分外響亮,「你個死娘們!你還我錢!」

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沈南寶微挑了眉,沒計較她口出的穢言,只是道:「我不記得我欠了你錢。」

風月性子急,不等王婆響,一氣兒蹽到她跟前,「你這個倒灶的老乞婆又來了!你是真覺得我們不來硬的不是?你看看我今兒不拿門閂把你打個七葷八素!」

說著,左顧右盼,擼起袖子就往門閂那走。

王婆眼瞧這陣仗,忙忙把喉嚨提高了一個調門,「殺人啰,殺人啰!米鋪的主顧為了賴賬要打死我這老太婆啰!」

方才本來遭王婆那麼一喝就引來了不少人,目下又來這麼一喉嚨,行人立時就把米鋪圍了個水泄不通。

風月恨鼻子恨眼,一張臉青得像個豎鉗青蟹,攥着門閂就要打下去,好在沈南寶反應快,一把擋住了她的手,「她撒潑,你也要跟着撒潑么?」..

風月滿肚子怒火,但對象是沈南寶,再氣也得把嗓門拿捏着,「不說她吃硬不吃軟么!試想想前頭,咱們一徑退讓她哪裏收了剎的。」

先前那個醫館不正正是找了幾個壯漢往門口一站就怵得王婆不敢挑釁了?

沈南寶道:「那也得先叫她把話說清楚,叫眾人有個定斷不是。」

狗嘴裏能吐出什麼象牙,不過夫人既這麼說,風月只能作罷,立在一壁兒眉眼陰陰地盯着王婆,恨不得將她燒出個窟窿。

王婆呢,沒人同她嗆,氣焰立時囂張了起來,兩手叉着腰,把渾圓的胸脯一甩,學着外頭那些叫賣的架勢立馬拉開了嗓門:「你們把那乳娘找來我們家,卻又撒手不管不給每月的例銀……」

這話還還沒說完,風月噗嗤一聲笑了,「我怪道我們怎麼欠你們錢了,敢情是這兒!」

她拍拍手,把周遭看客的目光吸引過來,「各位你們評評理,這乳娘確確是

咱們夫人給她劉家找的,但是瞧着他家那赤子沒母乳造孽得很,所以才替他們找了個,結果,人家不領情不說,還要叫我們兜到底,把乳娘每月的例銀給了!你們說說,這是什麼理兒?」

人群里沒人發聲,堂倌先做了捧哏,喲呵一聲便吃吃笑得厲害,「這是什麼理兒?這是歪理兒,我活了這麼些年了,見識過潑皮賴猴,就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有堂倌發聲,那些個旁觀也人云亦云了起來,紛紛指責王婆的不是。

「方才我就覺得這事不對勁,畢竟這王婆前些時候怎麼待那八角巷巷醫館的?」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這劉家就是些混不吝,誰好心幫他們一下,他們跟那狗皮膏藥似的賴上別人,可憐這麼個米鋪的主顧,一腔好心撲了空不說,還惹這麼一身臊。」

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王婆鼻子眼睛一塌立馬拉成了馬臉,盯着沈南寶呼哧呼哧的喘氣,彷彿下一秒就要臨到跟前尥她一蹶子。

不過,也不曉得王婆心思怎麼婉轉,到底沒動作,只釘在原地,兩眼凸得活像個癩蛤蟆,「那你怎麼不說說你們為啥要給我們找乳娘?好心?」

王婆嗬的一聲,鼻孔向天赤裸裸的諷刺,「還不是你們有愧我們!要不是你們,我的女兒能不見么,我們能缺這個奶水么!」

一直不開腔的沈南寶這時終於亮了金嗓,「你這話說得好笑,劉小娘子那事當時咱們是對簿公堂了的,誰人不曉得你們劉小娘子是跟人奔yin了,這而今才過了多久,你扭頭就忘了。」

風月附和道:「年紀大了是這樣,不記事,我勸你還是找個大夫好生瞧瞧……」

驀地,想起了什麼,風月一捂嘴,含着歉意的笑容不及眼底,「我倒是忘了,你們早就拆爛污了,誰敢給你們瞧病吶!」

王婆被堵了個仰到,手戳着風月的鼻樑骨恨聲載道:「你這個小蹄子,你算個什麼東西在這裏鬼呼亂叫的!我是在跟你家夫人說話!」

說著轉頭看向沈南寶。

元寶領上托着一張玉樣的臉,站在光下,跟一樽才出窯的釉瓷器,賞心悅目得很,可說出的話不肖人面,寒涼得很,「該說的我方才已經說了,你要是執意覺得這乳娘的例銀該我們出,那你就將她辭退了罷。」

「你這是什麼……」

王婆一口話還沒從后槽牙磨出來,那廂沈南寶招招手,米鋪里立時跳出來幾個大漢,穿着短打,個個膘肥體壯,說一不二的就走來架住了王婆。

王婆吃了一嚇,臉色鐵青,在一群大漢里扎掙得跟缺水的魚兒,「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你們怎麼能這麼對我……」

「沈南寶你這個天殺的!臭娘們!」

話越罵越臟,可惜漸漸聽不到了,這條道兒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

眾人瞧完這出好戲,也都鳥作散退了場。

只有風月和那堂倌還在那裏憤憤不平,「早先就聽說了這王婆一家怎麼怎麼耍混,卻不想這麼混,什麼屎啊尿的都往咱夫人頭上扣!」

「可不,你是沒瞧見起先,還要過分……」

人背着人,說什麼話都能盡興。

沈南寶也不束着他倆,由着他們發泄。

等說得身心舒暢了,風月喝了一口茶,才恍然驚醒過來,「夫人,小的瞧那王婆不是這麼容易罷休的主兒,指不定後頭還要來鬧事呢!不如咱們把那乳娘辭了。」

每月十兩銀子,活活大冤種不是。

沈南寶斜了她一眼,「辭了,王婆就不來鬧事?只要她想鬧,什麼輒想不到?」

風月一屁股癱上座兒,語氣頹喪,「所以就這麼由着鬧事,先前還說找個乳娘過去,至少能叫她們

無瑕顧及我們,哪想到……」

有蚊子嗡嗡在耳邊鬧,風月「啪」的一聲拍在脖頸上,「那卞娘也是,拿了我們的子兒,卻不把事干利索了!」

一眼劃過去,沈南寶坐在杌凳上,半張臉盤浸潤在光霧下,色調淡靜。

風月瞧着心也靜了下來。

可靜歸靜,事還擺在眼前漲人眼吶。

總不能就真這麼婧等着王婆來鬧罷!

風月忍不住問:「夫人,難不成咱們就只能這樣等着她來鬧?這不得煩死!」

沈南寶不搭碴兒,臨了傍晚同蕭逸宸說起這事,蕭逸宸沒那些個兜兜轉轉,直言道:「找個人,趁着月黑風高將她打個半身不遂,以後罵人也只有躺着床上盯着頂心的份兒。」

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

不過沈南寶卻想將計就計,「我今兒瞧王婆那樣兒,心底不知道有多恨,既她恨,咱們便助她一臂之力。」

「怎麼個助法?」

燈火搖搖,落在沈南寶眼裏,明暗不定,「找個臉生的,佯作我們米鋪的對家,叫王婆到咱們糧倉去使點壞。」

能使壞的不過米鋪地窖那巴掌大小的地兒能使。

不過也足夠了。

蕭逸宸辦事利索,沈南寶這麼一說,隔天就找了個人去王婆家。

起初王婆還不肯,直到瞧見那滿袋子的白銀,眼睛登時挪不動了,一把奪過銀子拍着胸脯叫人放心。

這邊塵埃落定,那廂沈南寶聽到信兒,就特特兒叮囑堂倌他們這幾日不必太往地窖那壁去,只留心盯着梢就好。

原以為要個幾日,沒料那王婆是個心急的,拿了白銀的次日就潛進了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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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春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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