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肖子孫

第6章 不肖子孫

大抵半個時辰到了唐宅,素問扶着宋端下車,她瞧着那落了漆的大門,還有那空無行人的巷道,唏噓道:“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這堂堂的國學院院首,怎麼過的如此貧苦,連杜大夫在外買的野宅都不如。”

唐恆一向清廉,對外從不收孝敬,性子古怪,加之眼裏不容沙子,朝上有些年頭的臣子都和他爭執過,新貴更是躲着他,若不是和老將軍的交情,韓來也很少和他來往。

可即便有老將軍這一層舊交關係在,唐恆也是獨來獨往,從不以韓家舊黨的身份行事,但他這樣做,旁人卻不會這樣想,否則宋端也不回來此了。

“叩門吧。”

宋端淡淡道。

素問左右看了看,竟真找不到一個門口守着的傳話小廝,上前摸了摸那光亮的鐵環用力叩了叩,不多時大門敞開個縫,裏面探出半個身子,是個衣着簡樸的老婦人,疑惑的問道:“你們找誰啊?”

素問剛要開口,宋端立刻迎過去,躬身道:“夫人,下臣是遙監殿三品御典宋端,特來拜訪唐院首。”

素問後退一步,驚愕不已,這老婦人粗布外掛甚至都打了補丁,居然是唐院首的髮妻,但驚訝之餘也不忘規矩,趕緊跟着宋端行禮。

尤氏見狀,倦意頗深的臉上擠出些禮貌的笑來,想要將門推開,可是木門太過沉重,她施力便粗喘,宋端連忙上前一步,單手輕鬆的將那門推到一邊。

尤氏詫異她的力氣,可回想起來,坊間傳言宋端武功不差,這些小細節自然不在話下,便引着她進去,啞聲道:“女史前來,所為何事啊?”

聽這話,唐恆向戶部借款的事情還不清楚尤氏是否知曉,宋端沒提,只說是韓來派她來探望唐恆,尤氏並未如何,只客氣的說韓郎君有心了。

素問走在後面,打量着府院中的種種,空蕩如也,連牆根兒的草都是枯的,就算唐恆為官清高,憑着俸祿和祖產,真不至於如此。

而尤氏引着宋端到了正屋,推門進去,一盞茶就摔到了地上,素問驚呼,惹得堂中兩人紛紛回頭,正是唐恆和長子唐治。

宋端瞧着地上的茶杯,純白色的,一點兒花樣都沒有,再抬眼,唐恆臉色豬肝般鐵青,胸口起伏,鬍鬚顫動,眼底溢滿了血絲,看樣子氣得不輕。

那唐治見老爹如此,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絲毫不放在心上,奇怪的是,這唐宅簡陋,唐治的衣着卻不菲,發冠上嵌着的珠子成色罕見,還有腳上靴子的金線一看就出自官綉,一身下來少說萬金。

宋端腦海里一閃想法,難不成唐恆溺愛犬子,傾盡家業?

唐恆不像如此荒謬之人。

“哪兒來的野丫頭,出去!”唐治隨意一瞥,橫眉倒豎,“我讓你滾出去!”

“大膽!”

素問呵責:“這位是遙監殿宋女史!”

唐治聞言並未收斂,但總歸是沒再說髒話,回頭看了一眼深呼吸的老爹,還有門口一臉愁容的老娘,似笑非笑的對宋端道:“你就是宋端?”

宋端饒有興緻的看着他:“有勞唐公子掛記。”

“掛記算不上,你宋端的名號靖安城誰人不知。”唐治上前,發覺宋端美貌,一時失態竟然探鼻嗅了嗅,感嘆道,“女史好香啊,韓郎君好福氣。”

“放肆!”素問上前一步,柳眉緊皺,“你好大的膽子!”

唐恆氣的七竅生煙:“你給我滾!滾出去!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唐治沒理,但見宋端不躲,斜睨着自己的神色還有些嬌媚,促狹之心大起:“宋女史貴步臨賤地,是來接濟我爹的吧,你瞧瞧這破院子,怕是還趕不上將軍府的豬圈乾淨,不如……女史鬆鬆手,露點兒銀子給我花,好歹我爹曾經在朝追隨老將軍多年,看在老將軍的面……”

唐治沒說完,迎面撇來一個荷包,他手忙接過,沉甸甸的是銀子。

“我和院首還有要事商量。”宋端笑意微微,“不耽誤公子逍遙。”

唐治舔了舔后槽牙,心滿意足的看了一眼老爹似示威般,然後煞有介事的跟宋端揖禮,笑道:“還請女史日後常來。”

說完,顛着那一包銀子離開了。

唐恆拄着桌子,捂着胸口坐下,不停的咒罵道:“不肖子孫!不肖子孫!我唐家門楣怎麼出了這麼一個畜生!我真是有愧於列祖列宗!遭天譴的東西!”

門口的尤氏嘆了口氣,素問見勢低低道:“夫人,咱們出去吧。”

尤氏點頭。

待門關上,宋端看着唐恆輕聲道:“院首,恕下臣冒昧,您今日這是?”

唐恆將將平復心緒,身軀露出傴僂之態:“不怕你笑話,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卻是個極不爭氣的,自幼頑劣,習書不精練武不通,流連煙花下流之事,這段時間……還染上了賭癮,我這府上的東西都被他變賣的差不多了,也就只剩……我這一把老骨頭了,他怕是事到臨頭,真的要把我和他娘砸碎了啊。”

宋端皺眉,這才坐下說道:“所以……院首才向戶部借款?”

唐恆身子一顫,緊攥的拳頭攤開,赫然是早上的那枚銅錢,點頭默認了此事。

宋端又道:“三十萬?唐公子居然欠了這麼多?”說著緩緩起身,“先帝最恨盜賭之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聖人眼皮底下私設賭場。”

“不是賭輸的。”唐恆有些難以啟齒,見宋端目光如炬,這才無奈道,“是春意樓新買來的一個女子,叫祈月的,這小畜生不知是被她下了迷魂湯還是怎地,為了博她一笑,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更揚言要為她贖身,還……還有了夫妻之實,那祈月是賣藝的淸倌兒,春意樓的老鴇不依不饒,稱祈月是官奴輕易賣不得,出價到了十二萬兩白銀。”

唐恆說到這裏,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令人唏噓:“我為了給他還債,厚着臉皮跟戶部借了三十萬還不夠,他還要給那個祈月在西坊佈置宅邸,張口又是幾十萬兩。”猛地拍案,“這畜生是要活生生把我逼死才算罷休!”

宋端聽着,覺察出些貓膩來,說道:“真是奇怪,三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若不是過了皇上的允准,就算是戶部也不敢私下借出這許多,更何況……恕晚輩直言,院首在朝一向不得眾人待見,更和那戶部尚書有着過節,禍事臨頭了,戶部怎麼突然好心,輕而易舉的就借給您三十萬,您不覺得蹊蹺嗎?”

這麼一說,唐恆似乎也察覺到什麼,他抬頭看着宋端,心頭不安亂鼓。

宋端面露難色:“只怕是有人看您愛子心切,挖了坑等着你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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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女史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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