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餘波（下）
大勝之後的餘波，越傳越廣。
徐州，一處險要山脈之中，正集結着密密麻麻的大軍，人數之眾連綿在一起，只見頭，不見尾，數以萬計。
大軍分為四個方陣，每個方陣的人數都過萬，旗幟也不相同，有“劉”、“錢”、“金”、“丁”四桿大旗。但每個士兵的打扮卻相差不大，全部頭纏白巾。除卻身披鐵甲、鎖子甲的一眾長官或是精兵，絕大部分士，都是衣衫襤褸之輩，手上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
看上去，倒像是一群群剛剛拋下鋤頭的農民。不過事實也是如此，白巾軍的起事，大部分都依賴於農民老百姓。而這四支涇渭分明組成的大軍，正是此次流竄至徐州，負責劫掠糧草的白巾軍。
此刻，在大軍中軍位置，一處明顯異於普通營帳的高大營帳之內，四支軍隊的一眾將領正匯聚一堂，進行着流竄進入徐州以來的第一次緊急磋商。
“咳咳····，各位，大致就是這樣一種情況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我看我們需要從長計議一番，不能莽撞行事！”說話之人咳嗽了一聲，臉上有着病態的嫣紅之色，慢慢的說道，中氣不足，言語之間盡顯弱勢。
這人，一身明亮的盔甲穿在身上，但也難以掩蓋本身的虛弱。高瘦的身形，平白無奇的面容，如果不說，身上也沒有穿着盔甲，相信沒人會認識他，只以為是田間一老農。不過，若是趙世平在此，一定認得此人，正是被他擊敗的那支白巾軍的大統領：馬到成。
麾下軍隊潰不成軍，大敗虧輸，原先的過萬餘士兵，被殺死數千，俘虜數千，在逃跑的路上又是慌不擇路，也不知有多少士兵逃掉了，再也沒有歸隊。最後到了安全地點，馬到成一檢查，最後的結果直接讓他吐血了，精神一蹶不振。
過萬餘士兵，最後只剩下了區區五百士兵，真正的全軍覆沒了！
沒辦法之下，馬到成只能聯繫一同進入徐州的其它隊伍，一方面是報名要緊，一方面卻是要提醒其它的隊伍，小心應對。
此次進入徐州，總共有五支隊伍，每支隊伍都是過萬人，主將為大統領。
馬到成是其中一支，原本也是實力雄厚之輩，但經此一役，全軍覆沒，卻是再也難以回復到原狀來，甚至於自己的這一身“大統領”的皮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
“嗤！馬到成，你不是吧？區區三千官兵就將你打得全軍覆沒了，還是面對面的硬幹？你不是號稱大統領第二嘛，今個兒怎麼成了這幅寒酸模樣？”馬到成話音剛落，立即就有人嗤笑了出來，不屑的道。
這人身量削瘦，平平無奇，但一張典型的豬腰子臉卻讓人印象十分深刻。他也是其中一名大統領，姓劉，名勝，為人尖酸刻薄，常來就和馬到成不對付。此番見有機會稀落對方，哪裏還能按捺得住？
馬到成臉上的嫣紅之色更濃了，不過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狀況，說是喪家之犬也不為過，心下不由得一嘆，只是咳嗽了幾下之後，便沒有了反應。
其餘三位大統領，錢正、金大旺、丁力雖然沒有出言稀落，但也是一臉的鄙視和不屑，對於馬到成的失敗，實在是看不過眼，覺得他無能之極，上萬人的軍隊居然被對方以區區三千人打敗，而且最後還全軍覆沒了，真是難以想像。
丁力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獅口闊鼻，一副粗狂的模樣。
事實上，丁力的性格也的確像他的外貌一般，辦事粗狂。對於馬到成的話，他斜睨了一眼正斜躺在椅子上馬到成，面露不屑神色之後，立即嚷嚷着說道：“還從長計議個屁啊，才三千人？我們一路殺過去，殺那個什麼趙世平還不是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還需要從長計議什麼？”
“說的也是，直接殺過去就是了。馬到成，你不是被嚇到了？哈哈哈哈····”錢正這時附和着哈哈大笑道，渾不在意。
最後一位大統領金大旺倒是沒有出言譏諷，不過也是“嘿嘿”的笑了幾聲，顯然對於丁力的說法很是贊同。
馬到成一臉的苦笑，知道這四人都被這段時日以來的接連勝仗給沖昏了頭腦，開始得意忘形了起來，漸漸變得驕橫自大，一般的官兵根本就不在眼裏。
他知道，無論他如何解說，沒有經歷過他和趙世平大戰的人，始終都不會明白他心中對於趙世平麾下軍隊戰鬥力的複雜心情，有不甘，有怨氣，但更多的卻是驚懼。
眼見如此，他只能稍微振奮了精神，支撐着在椅子上慢慢坐直了，解釋道：“我馬到成是輸了，但不代表我輸不起。三千人是不足懼，我也不擔心這個，以我們如今的兵馬，要打敗趙世平很簡單，我擔心的是整個徐州一地。”
“既然徐州之內有第一個趙世平，有他那三千人，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趙世平，甚至於第四個。要知道，大周朝畢竟有三百多年，人多勢眾，各種各樣的人都有。趙世平這樣的人，壓根不會只出一個，這是不用想都知道的！”
說到這，馬到成停頓了一下，見四位大統領漸漸的由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開始轉變為一臉的驚訝之色，似乎在認真的傾聽着，他的精神頭不由再次漲了起來，心下也是暗暗欣喜，繼續說道：“若是徐州再出幾個趙世平，若是各位還向我馬到成一樣自高自大，根本不將對方放在眼裏，後果將會很嚴重。我馬到成輸了，但我馬到成畢竟是教中人，自然是希望我教發揚光大，千秋萬載，一統江山，能避免的盡量避免，何樂而不為呢？”
馬到成的這番話，可謂發自肺腑，言深誠懇，很能夠感染人，劉勝、錢正等四人聽了之後神色立即變了，不再是鄙視，反而是一臉的驚訝之色，似乎很佩服馬到成居然會發出如此說辭，像個大聖人似的，一切都為白蓮教考慮。
四人不是傻瓜，能做到大統領位置，甭管出身如何，有沒有大聰明，小聰明總是有一點的。馬到成一說，他們頓時就明白了，馬到成所說的情況，還真有可能發生。
別看如今他們在徐州境內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但那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根本算不了什麼。不說如今朝廷之中能臣武將一把抓，就說正在青州一地鎮壓他們的兩大將軍，張蒙和黃聖，就已經夠他們喝一壺的，一不小心就是個被鎮壓的結局，身死族滅。
一想到這，四人的心情又不好看了起來，不過嘴上還是要硬氣幾分的。
劉勝冷哼了一聲，臉色頗為陰沉的說道：“這個我們自會放在心上，就不勞馬統領你費心了！”
其餘三人紛紛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馬到成心下一嘆，知道自己這番話估計是白說了，雖然會對四人造成一定的影響，但微乎其微，四人心裏不痛快之下，哪裏還會理會得這麼多？
不過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已經盡了力了，至於結果如何，並不重要，盡到自己的那份心意就足夠了。
現場，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氛圍之中，有些凝重，更多的還是尷尬。
“報······”正當五人就要不歡而散的時候，營帳之外，遠遠的就傳來了一句大喊聲。
五人齊皺眉頭，臉色不悅。
“進來！”金大旺開口了，咳嗽了一聲之後，立即讓親兵去將報信之人領進來。
五人都身為大統領，麾下各領過萬人，此番進入徐州，只為劫掠糧草，並沒有任何的軍事部署，因此並沒有規定誰節制誰，是各自為政。只不過，五人之中，屬金大旺資歷最老，歲數也是最高，五人聚首的情況下，一般都是金大旺主持着。
此時有信使來報，自然金大旺做主，維持大局。
信使進來后，也沒有像朝廷官兵一樣的跪拜之禮，只是一躬身，立即說道：“各位大人，青州上使到了！”
“什麼？青州上使到了？”五人全都吃了一驚，除卻馬到成之外，其餘四人無不震驚得猛地站了起來。
五人全是從青州而來，隸屬的是青州方主桂弘麾下。這青州上使，代表的自然是青州方主桂弘，正好是五人的頂頭上司，按理來說甚至可以節制五人，號令指揮。
只不過，五人想到的是，這個時候突然有青州上使到了，理由是什麼？
“快快有請！”反應最快的是金大旺，立即命令道，同時邁動腳步，身子開始朝營帳之外走去。
其餘三人，連同身體虛弱的馬到成，這時也不敢怠慢，跟在金大旺的身後，同樣是快步走出了營帳。
上使到了，是必須要去迎接的，這是上下尊卑之道！
上使是一名面色黝黑的青壯漢子，身披黑色盔甲，臉若刀削，鷹鉤鼻，眼神之中煞氣凜然，一副生人勿進的冷冰冰模樣。身後，跟隨的是一夥五人隊的騎兵，個個黑色盔甲，神色凜然，盡顯冰冷肅殺。
雙方見過之後，五人正要將這上使迎進大帳之內，卻見着上使根本不為所動，只是拿出了令牌，高聲喝道：“方主有令！”
“恭請方主諭令！”五人紛紛下拜，恭聲道。
“着金大旺、劉勝、錢正、丁力、馬到成，原地待命，不得妄為！”上使冷着臉宣佈道。
五人低着頭，在下面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疑惑之色，弄不清楚方主之意到底為何，怎麼讓他們五人原地待命了？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還不接令？”上使凜然喝道，雙目之中陡然閃現過一絲凜冽殺意。
“喏！”金大旺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幾下，但還是立即應了這道命令。
其餘四人不敢多想，也紛紛應命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