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利(上)

第七十六章 不利(上)

趙世平走進刺史府內的時候,正遇上被士兵架起來往外拖走的宮寶成。

嚎啕大哭的宮寶成,一會哀求不止,一會咬牙切齒的痛罵。趙世平經過之時,眼睛一瞥,也從宮寶成的臉上看到了對他的一絲怨毒之色,是一種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怨毒,恨到了骨子裏。

趙世平面色平靜的走過,正眼都沒有瞧他一眼。

宮寶成的哀求之中,講得非常清楚,無非是他救了周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時不應該殺他,不饒了他,也可以貶為平頭百姓嘛,為什麼就這麼狠心。

趙世平心中齒冷,就算周威想要饒了他,但他這般嚷嚷大叫,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救過周威一樣的舉動,就足以令周威砍了他的腦袋,這是取死之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宮寶成這是自找的。

之前戰場之上,宮寶成前來拜見之時,他為什麼敢於當面責打宮寶成二十軍棍?原因就在這裏,在宮寶成自己的身上。

依據陳明吉所言,宮寶成是因為救過周威的性命,這才步步高升,最後升到了都指揮使一職。但是宮寶成本身只是一個草包出身,大字不識不說,還膽小怕事,愛貪小利,成天就把救過周威的事情放在嘴邊上,有時面對着周威這個正主,這件事也會放在嘴邊。

如此行事,正是取死之道,趙世平很明白,沒有哪個上位者會容忍這樣的部下。周威容忍了十數年,可以說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鐵定打心底里厭惡。

當眾責打宮寶成,固然會掃了周威的面子,令他心下不快,但比起獲得的益處來說,這個弊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連周威的人都敢當眾責打軍棍,趙世平強硬的作風暴露無遺。

再加上京師之時,面對着一眾衙內們的橫行霸道,他也是強硬的打了棍子,絲毫不給重臣勛貴們面子。如此下來,在外界看來,趙世平的行事作風就很明顯了,那就是強硬,甚至說到了蠻橫的地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個作風之下,其他人想要和趙世平作對,就不得不掂量掂量。要是一棍子沒把趙世平他給打倒,說不定什麼時候趙世平就領了兵馬直接衝過來,硬碰硬的幹上一架,這樣就太划不來了,得不償失嘛。

當然,這一番考慮,自是不好同外人明言,趙世平也不會主動說破。

“見過大人!”進了內堂,趙世平帶同陳明吉一同拜見道,見過刺史周威。

這時,兩人都褪下了盔甲,穿了一身官服。一個是懷寧·縣令,一個是懷寧·縣縣丞,都是朝廷命官。

原本來說,兩人這幅着裝,應該是先去拜見徐州太守,畢竟太守一職才是一州之最高行政長官。只是,徐州一地,情況特殊,周威既是刺史,又是王爺的身份,徐州太守怎麼可能斗得過?而事實也是如此,太守公羊勝不僅在周威的“淫威”之下成了擺設,更是徹底倒向了周威,做了周威在徐州的急先鋒。

“唔!”周威笑着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兩人的見禮,不過還是端坐在上首位置也不動身,只說道:“是世平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大人謬讚了!”趙世平謙虛的笑了笑。

隨後,周威又笑着盤問了他幾句,神情不咸不淡,算不上太熱情,也算不上太冷淡。

畢竟是掃了周威的面子,趙世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周威現在對他的感官是怎樣,因此對答的很是謹慎。

談話很快就結束了,周威也沒有留他吃飯,說什麼等各地義兵全部到來之時一併宴請,隨後便命了別駕張志招待他。趙世平並不在意,笑着應了下來,隨後就領着陳明吉一道隨張志走了出去。

同一天,隨着趙世平三千破一萬,大破白巾軍,官軍威勢復盛,整個徐州一地漸漸的寧靜了下來;而毗鄰的青州一地,卻恰恰相反,依舊是一片戰火紛飛,血灑大地。

“殺!”

“殺!”

“殺!”

·······

一處戰場之上,兵器交擊的鏗鏘聲,砍入**的撲哧聲,鋪天蓋地的廝殺聲,匯聚成一片,聲浪衝天而起,血雨、灰塵夾雜,整個戰場頓時陷入了一片猩紅之中。

一方是身穿鮮紅色鳳凰戰襖的官兵,制式裝備,軍容齊整威武,士氣昂揚,一片火紅的海洋。

一方是衣着五花八門,兵器也是五花八門,但每一個人的頭上都纏裹着一塊白巾,形成一片白色的海洋,明顯是正在青州肆虐的白巾軍。

很明顯,官兵在這場戰爭中佔了上風,從天空往下看,火紅色的海洋鋪天蓋地,正不斷的衝擊着白色的海洋,不斷前進,一步一步擠壓白色海洋的空間,迫得白色海洋不斷的退步。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白巾軍在這場戰爭之中盡處於下風,若不是在大軍後方正有一支督軍執法隊拚命的彈壓,死命的殺戮着往後退卻的士兵,此刻早就潰不成軍了。

官兵隊伍的大後方,是清一色的騎兵隊伍,身披玄甲,頭戴鐵甲面罩,一手執馬韁,一手執長槊,渾身散發著冰冷肅殺的氣勢,有着一股令人感覺像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凝重氣勢,令人頭皮發麻,心生恐懼。

不過在騎兵的正中央位置,卻又是另一番氣氛,輕鬆祥和。

此處,一桿天青色大敞立起,大敞之下將領雲集,個個騎着駿馬良駒,身披華麗甲胄。中央一將明顯被眾將簇擁着,年五十許,精神矍鑠,身材魁梧異常,赫然便是朝廷三大將軍之一的張蒙張大將軍。

“哈哈哈···,恭喜大將軍,又是一場大勝仗!”張蒙身後,一將高興的大聲說道。

“說的甚是,末將等在此恭喜大將軍了!”

“大將軍威武,戰無不勝!”

其餘眾將,紛紛一臉高興的恭喜道,那份高興勁像是打心底里出來的,顯得真實無比。

張蒙卻是一臉的嚴肅,不苟言笑,聽着眾人的稱讚,也只是擺手說道:“這只是小勝罷了,大勝還言之過早。等到將白蓮教的餘孽全部剿滅,再談大勝也不遲。”

“大將軍說的是!”眾將立即附和着說道。

過了片刻之後,看着戰場之上己方的大軍將白巾軍壓着打,白巾軍卻毫無還手之力,漸漸的到了精疲力竭之時,張蒙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大手一揮,喝令道:“全軍壓上!”

“喏!”其中一將應聲而出,隨即將號令快速的傳了下去。

很快,一支偏師便從后大軍側翼衝出,直插雙方戰陣,攻入白巾軍的陣中,清一色的輕騎兵。

雙方大戰,持續了一段時間,早就精疲力竭了,再加上處在下風,這支輕騎兵一出,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剪刀,輕而易舉的就將如同破布一般的白巾軍陣線給一刀兩斷,直接衝出了一口大口子。

口子一開,就是轟隆的一聲悶響,白巾軍持續了許久的氣勢終於潰散,全軍開始潰敗,士兵們四散奔逃,兵器都丟了一地,任憑身後督軍執法隊怎樣彈壓,這一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恨爹媽少給了他們兩條腿,撒腿就跑。

而身處大軍後方負責督軍彈壓的白禁軍統領們,見事不可為,除了跳腳大罵之外,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跑。要論殺敵恐怕都不入普通士兵的他們,逃跑的功夫可不差,比兔子還快。

如此一來,潰敗的更加快了,真正的兵敗如山倒。

“吩咐下去,投降不殺,窮寇莫追!”張蒙的臉色終於稍微鬆弛了一點,命令道。

大戰之後,整個戰場重新寂靜了下來,餘下的是受傷士兵的凄慘痛叫聲以及官兵打掃戰場的聲音,陣陣馬匹的喘氣聲。

又是一場大勝,一眾將領的臉上無不充滿了喜悅的神色,張蒙也不例外。

“報!”這時,一騎突然從大軍後方位置飛速的奔跑而來,很快便到了張蒙等一眾將領的跟前。

這斥候兵翻身下馬,半跪在地向張蒙稟報道:“報大將軍,有天使駕到!”

“天使?”張蒙眉頭一皺,立即說道:“去請過來,不,眾位和我一同過去吧!”說著,他看了看周圍眾將,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喏!”眾將應命答道。

於是,在這名斥候兵的帶領下,張蒙帶同軍中所有將領一道前去見過朝廷天使。

“天使”是一名面白無須的太監,臉上有着深深的皺紋,年紀在五十許。身後跟隨了一隊宮中護衛,錦衣玉服,人數百餘人,身前身後,護衛在這太監周圍,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動靜。

“原來是申公公!”

見到此人,張蒙的神色明顯的變差了,心下也是猛地一跳,有種不安的感覺,不過卻不知道這種不安到底來自什麼地方,也只好壓了下來。他似乎對於這個太監頗看不順眼,此刻不僅沒有一個笑臉,連一句客套話都欠奉,直接就說道:“不知申公公此行,攝政王有何旨意?”

“攝政王?”

申公公顯得有些陰鬱的臉上突然閃過陰測測的笑意,細聲細氣的說道:“張大人,咱家這一趟可不是代表什麼攝政王來的,而是代表皇上來的,帶着的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的旨意?”張蒙的臉色立刻變了,陰沉無比,他終於知道這股不安是來自哪裏了。

眼前的這個申公公,是當今皇上身邊的紅人,陰險而狡詐,十足的小人一個,在朝廷之上有着很深的影響力。當今皇上昏迷之後,靠山王周顯貴攝政,或許是懼於周顯貴的力量,他就處於了半隱退的狀態,很久不現於人前。

如今再度出山,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並且帶來了旨意,他之前還道是發生了何事,以為攝政王重新啟用了這等小人,原來是皇上清醒了。

“這下子可真是······”張蒙心下苦笑,握着馬韁的雙手都開始了微微顫抖。

其餘軍中將領,這時也都變了臉色,互相對視了幾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之色。

張蒙原本因為匈奴入侵的問題而被拿下獄,是當今皇上的旨意。後來皇上昏迷,由靠山王周顯貴暫攝朝政,張蒙就被釋放了出來,並被派出征鎮壓白巾軍。可以說,張蒙在朝廷之中的靠山就是靠山王周顯貴,當今皇上反而看張蒙不順眼。

如今皇上清醒了過來並重新主掌朝政,靠山王隱退,張蒙的前途實在是堪憂。

這個道理,不僅僅是張蒙自己知道,就是他的這些下屬將領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張蒙接旨!”正想着,申公公一聲大喝,將手上那黃橙橙的聖旨高舉過頭。

“微臣接旨!”張蒙反應過來,連忙翻身下馬,跪下接旨。

其餘眾將不敢怠慢,紛紛下馬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征討大將軍張蒙········”一番華麗麗的詔曰念完之後,眾人聽得是汗流浹背,不過到底是鬆了口氣,因為聖旨之內,並沒有將張蒙革職的意思,只是稍微訓斥了一番,責令加快進度,快速剿滅白巾軍。

“接旨吧,張將軍!”申公公陰測測一笑,將手中聖旨一遞,遞到了張蒙的身前,心中不知道在着什麼鬼主意。

“謝主隆恩!”

張蒙伸手接過聖旨,恭聲說道,隨即便站了起來。

接風洗塵之事,自不必少,張蒙雖然厭惡此人,但最後還是命人準備了晚宴酒席,這是規矩,不然很容易就此被人挑撥離間,更加容易得罪這位申公公。

一頓接風酒宴,不歡而散。

張蒙前腳返回到主將營帳之內,幕僚兼軍師的陳欽後腳就跟着走了進來。

“大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此次或對大人有所不利。”陳欽臉上寫滿了擔憂之色。

“不用太過於擔心!”

張蒙伸手脫下頭盔,卸下盔甲,擺了擺手說道:“聖上雖然重新主掌朝政,但靠山王還在呢。反倒是如今天下局勢,恐怕還將糜爛一段時日,時不我待啊!”

陳欽的臉上露出贊同的神色,但還是說道:“大人,是不是送過去一點心意為好,這樣也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心意?”張蒙不屑的冷笑道:“這等小人,理他作甚?”

陳欽暗嘆一聲,知道你會這麼說,隨後便不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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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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