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陷害
“你們也是太大膽了!”
“得罪他,不知道後果不堪設想嗎!”
張賀的房間裏,三個少年赤着脊背,有人在給他們上藥。
張賀渾身打哆嗦。
張賀一會兒心生憐憫,一會兒氣得臉色發烏,一會兒又后怕地臉色蒼白。
郭福和郭祿邊呲牙咧嘴忍受着疼痛,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但他聽到劉病已今日的反常表現時,先是驚訝,之後便覺得他這是被逼急了。
“這孩子一向自尊心很強,看來今日真是忍無可忍了。”他這般想着,更覺得劉病已受了大委屈,心疼不已。
當張賀看到劉病已雖默然不語,但臉上多了堅定自信之神色,他才略感欣慰。
張賀並沒有責怪三個孩子,而是提醒到:“齊王此人鼠肚雞腸,睚眥必報,恐怕這件風波,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們仨都要老實些日子,莫要再犯了錯誤,被人抓了新把柄。”
郭福和郭祿道聲“知錯了”,便回宿舍休息了。
劉病已卻向張賀詢問了當下的朝廷局勢。
張賀對這個好學的孩子自然不隱瞞,一一作答。
劉病已這才知道,歷史中記載的早夭的齊王劉閎活得好好的,他的母妃王美人不但活得好好的,還正得天子恩寵。
巫蠱之禍后,漢武帝劉徹一直忌憚自己的孩子再為了奪位子而重蹈劉據覆轍,便讓太子之位一直空缺着。
剩餘的五個皇子早已不安生,紛紛為了太子之位爭寵不斷。
朝堂之上,霍光也非權臣,目前是一個不起眼的光祿大夫,平時木訥寡言,也不愛好交友。
丙吉也還在基層奔波勞命。
“張叔。”劉病已總是這樣稱呼張賀。“您家女兒年芳幾何?是否婚配?”
他記得史書中記載,張賀錢多關係多,不但好吃好喝供着自己。當他到了婚配年紀,還想着把自己的獨生女嫁給這位落難的皇曾孫。
結果,他弟弟張安世不同意,並以“恐受造反連累”怒斥。張賀才將劉病已介紹給了暴室嗇夫許廣漢,才有了劉病已跟許平君的一段美妙愛情佳話。
張賀一愣神,皺着眉頭打量劉病已,淡然回到:“我家獨女年芳十八,已經是三個娃的娘親了!”
劉病已一咋舌,喃喃自語道:“果真,一切都變了!”
“病兒說什麼?”張賀問到。
“張叔,沒什麼。草民沒有非分之想,只是想着年關快到了,好盤算着給大姐送什麼禮物好。”
草民?
在原主心裏,早已把自己視為了庶民,甚至是罪人。除了感慨命運對自己不公外,就是剩下了自暴自棄。
但如今的劉病已卻不這樣想了,他要做的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讓自己迅速崛起。
他暗暗下了決心:“既然一切都變了,那就靠我的智慧闖出一片新天地來!早日登上皇位!”
……
齊懷王劉閎的報復果然還是來了。
當年暑夏,一場持續數日的暴雨摧毀了未央宮不少的偏殿。
其中,存放大臣們奏章竹簡的奏疏閣竟然屋漏偏逢連夜雨。
等到發現的時候,數年的奏章被泡在了雨水裏七八天。
主管奏章的尚書令因此事掉了腦袋。一幫屬官也被砍得七七八八。
一大堆泡過雨水的奏章成了燙手的山芋,無人敢接觸,也就在修葺了奏疏閣后,堆在一角,讓其被歲月塵封。
齊王劉閎好不容易才在小六子的提醒下,想到了這一難解決的茬兒。
他便藉著父皇劉徹查問母妃壽誕之事的當兒,假意對劉病已大加讚揚,說他不但文采飛揚,對國事頗有見地,更重要的是他身懷奇功異能,善於修編陳舊竹簡。因此便提出了讓其修繕泡水奏章的主意來。
沒想到劉徹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命草民劉病已三日之內規整好水澤奏章,欽此!”
捧了聖旨,劉病已帶着郭福和郭祿,樂呵呵地風風火火奔向奏疏閣,全然不顧身後的張賀一臉如霜打茄子般的愁苦色。
“兄弟們!哥哥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奏章,走,跟哥哥去長長見識!”劉病已一呼百應,郭福和郭祿自然跟着高興。
這幾日,他倆終於感覺到病哥兒有大哥的樣子了,不但性格豪放地跟他們玩得十分融洽,更重要的是他學識淵博,見多識廣,尤其是對男女間十八般體操之事一通百通,讓他倆對病哥兒的仰慕之情更勝一籌。
牆角處,有兩人鼠頭鼠腦地監視着劉病已。“難道這小子真的變傻了?這可是百分之百掉腦袋的差事,他竟然樂得出來?”
“變傻了才好!咱們就怕他捅不了婁子!快去稟告小黃門,讓王爺高興高興!”
兩人竊竊私語一番,便抽身出去,奔向後宮。
等到劉病已一行三人走後,張賀急忙叫了隨從趕往未央宮外的將軍府。
劉病已有難,被人陷害下了套。
唯有找身為右將軍的弟弟張安世想辦法了。
“哎!不管怎麼樣,先保住他的命再說!”張賀甚至後悔自己把劉病已接到宮裏。“如果這次風波能平穩度過,還是送他到鄉下吧,那裏該不會有這權勢宮鬥了!”
推開了奏疏閣的大門,一位屬官領着劉病已三人來到閣內最里側。
站在一座乾燥泥土堆成的小山跟前,屬官抬手一指,便說道:“這就是你們要清理的奏章。”
“你確信?”劉病已盯着一堆土坷垃山,詢問到。
“我等從泥坑裏搶救出來的,怎的還能有假?”屬官一臉鄙夷地將劉病已上下打量一番。
劉病已覺察出了他眼神里的不善,“你去忙吧,小爺一定把書簡砸出來。”
“哼!小小孩們口氣不小!你要知道,聖旨上說的是,清理出奏章並確保完美無缺,你等若是有所損害,小心腦袋搬家!”
“不就是一堆破爛竹簡嗎!用來燒火都嫌臟!至於這般嚇唬人!”郭福一句話懟得屬官目瞪口呆。
“你……你竟然用髒字玷辱陛下御批的奏章?小心我稟告陛下,滅你們族……”
“行了!行了!”劉病已嫌煩,尤其聽到“滅族”二字,尤其敏感,連忙揮手,示意他趁早滾蛋,“別動不動上綱上線,即使我們用了什麼髒字,也比不了你用污泥玷辱陛下的硃批來得骯髒,要被滅族,咱們一起啊!”
“你!”屬官氣得渾身打哆嗦。
“哼!”這傢伙猛摔衣袖,憤憤然離去。
瞧着屬官倉皇而逃的背影,三人嘿嘿直笑。
郭祿學着他的樣子一甩衣袖:“哼!能惹不能撐的傢伙!”
郭福則低聲說道:“病哥兒,今天凌晨我看到小六子跟這人交往過甚,似乎還收了小六子的銀兩,咱們要當心他給我們使詐啊!”
劉病已點了點頭,冷顏說道:“別管這幫狗奴,咱們先解決了奏章的事再說!”
他心裏清楚,這真是殺人於無形的“好”差事啊!
他暗自發狠:“劉閎!你給我等着!”
轉瞬一念,一個賊懷賊懷的主意湧上心頭。
自己怕不是一個大妖孽吧?
怎麼這般腹黑!
劉病已覺得太崇拜自己了!
……
劉病已先不忙着幹活兒。
圍着竹簡土坷垃山轉了好久,劉病已才設計好了解決方案。
“我們先這樣……”劉病已跟三人一一做了分工。
三人找來小刨鋤將土坷垃刨開,將裏面的奏章扒拉出來。
讓郭氏倆兄弟欣慰的是,以往病懨懨的病哥兒竟然如此勤奮,簡直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兩人不知,劉病已前世打小在農村裡長大,什麼農活沒幹過,眼前的這點兒活還算事兒嘛。
忙活了大半天,終於撿拾出來上千捆竹簡,堆成了另一座小山。
“被雨水泡過的竹簡還能有什麼用!估計上面的字跡早就泡沒影兒了!齊懷王真是壞透了!”郭祿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埋怨到。
“別廢話,小心隔牆有條狗正在偷聽呢!”郭福拽開陶泥瓶子,灌口白開水說到。
“撲稜稜……啊呀!”奏疏閣窗戶外似乎有人倒地了,發出一陣哀嚎聲。
三人心知肚明,面面相覷,撇嘴鬼笑。
劉病已打開一捆又一捆的竹簡,發現它們雖然受了雨水浸泡,但先前的墨水字跡早已滲透進了竹子,並無大礙,只是到處都是泥跡,影響觀瞻。
如果用抹布一個一個地清理,這得忙到什麼時候!
作為有智慧的年輕人,怎能幹蠢事。
劉病已詢問了大半天,才知道當下還沒有鞋刷之類的東西。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吃完午飯,劉病已開始佈置任務。
“郭福,你去準備這樣的竹竿,在一端打六排小孔,像這樣的。”劉病已在地上畫出了鞋刷的模樣來。
“郭祿,你去搞一些豬鬃來,毛髮越硬越好,越多越好。”
“另外,給我弄一個做針線活的錐子,一些結實的麻繩。”
“不要粗的,要細的!”
“跟牙籤一樣的?”
……
吩咐完后,郭福和郭祿便去忙活。
劉病已則躺在竹簡山上,眯個午覺。
前世養成了睡午覺的好習慣,沒想到穿越到了大漢朝,這習慣也丟不了,索性將這優良傳統繼續保持下去。
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時候,劉病已被兩個小子推醒了。
“病哥兒,你要的東西是不是這樣子的?”
劉病已睜開眼,查看了攤在地上的幾堆東西,還算滿意。
之後,他便將一小束一小束的豬鬃攛入竹板眼兒,之後用麻繩將它們串聯起來,隨後從反方向用力一拉,一個豬鬃鞋刷就做好了。
劉病已用剪刀修整齊豬鬃毛后,便丟給郭福和郭祿看。
郭福和郭祿一邊研究豬鬃毛刷一邊滴溜溜地瞧着劉病已。
“病哥兒,你從哪兒學到的?以往怎麼沒見你這般心靈手巧?”
“是啊,平時動手能力還不如我倆,如今怎麼甩我倆好幾條街了!”
知道自己漏了餡兒,劉病已乾咳一聲,“以前本哥哥是扮豬吃虎。對!扮豬吃虎懂不懂?”
“不懂,我等只知道母老虎是何等厲害之物,那滋味……”
……
教訓完郭氏倆兄弟,劉病已便手把手教授兩人製作豬鬃毛刷。
等製作出六把豬鬃毛刷后,劉病已又命令兩人挑來兩桶水,另有兩個空桶,還找來一根粗壯的繩子,在奏疏閣的院子裏選了兩棵大樹,將繩子系在樹榦幹上,作了晾曬東西的家什。
收拾停當,劉病已命郭福將滿是泥土的竹簡放在一個盛滿水的桶里。
“病哥兒,這樣行嗎?上面的字跡不會被泡沒了吧?”郭祿擔心不已。
三人自然知道這些陛下御批過的竹簡若是被弄壞了,會招來什麼禍患。
“放心!聽我的!每個竹簡放在水裏浸泡三十息,立馬取出來,用豬鬃毛刷通體刷一遍。”
“隨後丟入另外一個乾淨的水裏,涮一下,接着拎出來,掛在院子裏的繩子上。”
“注意浸泡的時辰,還有毛刷的力度。”
“晒乾凈一批,就取下來按類別分好垛,排列好。”
“字跡不清晰的挑揀出來,我來執筆描紅一番。”
“咱們再有大半天的時間就能大功告成了!”
劉病已給郭氏兩兄弟打氣。
他還親自試驗了幾捆竹簡,結果出乎意料地好。
清理好的竹簡跟之前完好的模樣不分伯仲。
隨後,劉病已給三人分好了工,便一起忙碌起來。
天擦黑的時候,竹簡早已按照奏事折、奏安折、謝恩折、賀折分門別類排列好。
還有一堆約五十個竹簡擺在了桌案上。
這些竹簡被雨水浸泡地太久,墨色已經寡淡了太多,需要一一描紅補救。
劉病已就當是練字了。
隸書如圖畫,書寫起來,也就覺得趣味無窮。
更重要的是,從這些奏章和批示中,劉病已對當下的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不過,也有些奏章很是垃圾無聊:
——山西太守尤鴻路:“陛下,您好嗎?”
——劉徹:“朕善!”
才過幾日,再奏。
——山西太守尤鴻路:“陛下,您好嗎?”
——劉徹:“朕很好,又胖了一點。”
又過數日,再上書。
——山西太守尤鴻路在前面訴說一堆“奏聞嶽麓山書院先生王宏達染病故”,又說縣裏的田寡婦也死了,最後突然來了一句“陛下,您好嗎?”
——劉徹:“你把跟朕請安的奏章和這個風聞奏章放在一起,什麼意思?欠收拾嗎?”
——“無禮!不敬!”
……
忙到月上柳梢頭,大約是晚上七點鐘的時候,郭福和郭祿早已將奏疏閣里的泥土打掃乾淨。
累極了的兩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劉病已將剩餘的三捆竹簡翻了又翻,眉頭緊皺起來。
這三捆竹簡除了前面的幾行字能勉強看出點字跡外,其餘的全都是空白。
“這下可真糟透了!”
一身冷汗冒了出來。
劉病已起身,忐忑不安地來回踱步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