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龍岩的路上 1
長頭髮中年男子眼含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姓沈?”
吳麗芳笑而不答,心裏想:如果真是吳曉曉的表哥就好了,最起碼他懂關心、關愛,吳曉曉病了會送花慰問,那像某些男人,一天到晚什麼都不幹,就懂亂來,還不懂說兩句好話,還要打人,唉……
長頭髮中年男子見吳麗芳不答話,就自言自語道:“我是叫沈思發,是閩西有名的畫家,你懂得我不奇怪,那你認識陳新聲、章城伍、黃天池、王衛平、張錦華、劉瑞兒嗎?”
吳麗芳搖頭。
“還有章彬輝、官達、梁明、胡益通、楊新武、鄧紹炳、陳柏永呢?”沈思發掃動自己的長發問道。
吳麗芳仍舊搖頭。
沈思發語重心長地道:“要多關心文化藝術的話題,多看書畫展,這樣才能提高一個人的精神面貌和素質。”
聽到書畫展,吳麗芳想起了去年和女兒一起看的畫展,那個畫家好像叫范什麼?范什麼?吳麗芳絞盡腦汁地想。
突然,線路接通了,吳麗芳喜孜孜地說:“范秉琪老師的畫就很不錯,我看過,我喜歡他的畫。”
沈思發“哦”了一聲問道:“好在哪裏?”
吳麗芳暗暗思考: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不能說錯話,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人,既然他是畫家,一定很有錢,從他送表妹吳曉曉的花和吳曉曉的對話來推斷,他可能還在單身。哎呀,不管這麼多了,反正不能錯過,要不然這點工資用完了怎麼辦?雯雯讀書怎麼辦?後半生的相伴怎麼辦?
吳麗芳腦子裏重新過了一遍那天的畫展情形,說道:“范老師的《春深山涌翠》畫得很有韻味,筆力很深、很透,佈局很合理。”
“哦?你還懂一點啊,那我們就聊聊他的另一幅畫《雲山印象》吧。”沈思發饒有興趣地說。
《雲山印象》?《雲山印象》?
吳麗芳在大腦里使命地搜索了片刻后,說道:“這幅畫筆法細膩,可謂是上乘之作,裏面的房屋井然有序,層次分明,近實遠虛過渡得很細微,很細緻。畫中的祥和、安寧是這幅畫最難得的精神,也就是所謂的精髓。不錯,贊一個!”
吳麗芳自己也不相,自己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有口才了,能把畫畫的一些專業東西說得這麼好了。
沈思發一個勁地點頭道:“不錯!不錯!是個淑女!”
停頓了片刻,沈思發問:“范老師的《半山秋色》又怎麼欣賞?”
“這?這?那幅畫很好,把秋高氣爽通過半山秋色來表達,表達人們安居樂業,幸福祥寧,還有象徵收穫季節。很好!很不錯!”
沈思發一聽大喜:“那麼改天請你到我的畫室,為我的畫指點指點。”
吳麗芳笑道:“指點就不敢了,這樣吧,我們互留個手機號,加個微信,以後再約。”
沈思發欣喜贊同。
邱秋問沈思發:“你平時除了畫畫,唱不唱歌?”
沈思發道:“不,不唱,我只喜歡聽歌。”
邱秋道:“你喜歡聽什麼歌?”
沈思發微笑道:“我知道你唱得好,你想唱就唱一首鳳凰傳奇的《荷塘月色》吧。”
邱秋就像電腦點歌台一樣,點了就唱:
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
……
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
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
等你宛在水中央
吳麗芳的心被觸動了,心事一下子涌了出來,她不停念道:
那時年輕的你
和你水中的模樣
依然不變的仰望
漫天迷人的星光
誰能走進你的心房
吳麗芳淚眼婆娑,她看着窗外朦朧的景物,默默地想着心事……
汽車馬上要到坎市了,吳麗芳轉頭問沈思發:“你今天的事會不會很着急?”
沈思發默默想了一會:“急也不急,但也有點急。”
吳麗芳對邱秋道:“你把車開到坎市車隊走一趟,我想去看看我的成長和回憶。”
邱秋問:“是前龍岩運輸公司坎市車隊嗎?”
吳麗芳點了點頭,依舊淚眼朦朧地看着窗外。
沈思發嘆了嘆氣:“聽說那個車隊已經倒閉很久了,很多職工分流的分流,下崗的下崗,再就業的再就業,好多家屬子女都要自謀生路,不知道他們的子女,現在怎麼樣了。”
吳麗芳眼前瞬間浮現出父親慈祥又嚴厲的模樣,母親包容又嚴格的樣子,還有很多難以磨滅的過往……
那時候,天空總是很藍;那時候,日子總是過得太慢;那時候,人都很善良;那時候,人都很友愛,隔壁鄰居常來常往,有什麼好吃的還會叫上鄰居過來嘗兩口。
吳麗芳輕聲哼起了成方圓唱的《童年》:
……
總是要等到睡覺以前才知道
功課只做了一點點
總是要等到考試以後才
知道該念的書都沒有念
一寸光陰一寸金
老師說過寸金難買寸光陰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迷迷糊糊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盼望長大的童年
邱秋看着吳麗芳淚紅了的雙眼,勸道:“不要太感傷了,一切都會變好的,你看現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至少從汽車方面就看得出來。以前路上有幾輛車子嘛,現在……現在啊,一堵車就是一條長龍。”
沈思發道:“聽說車隊出去的很多人都發啦,買小車的買小車,蓋洋房的蓋洋房,開企業的開企業,如果某個人不行,應該從自身分析,不能一概而論,大家說是吧?”
吳麗芳嘴唇動了動,並沒有發出聲音,她看着窗外,淚水輕輕滑落到她的唇邊,她輕輕地舔了舔,她知道,這淚水有點咸有點甜。
說來也怪,她現在習慣了只要淚水滴落到唇邊,她都要舔一舔,她似乎習慣了這一舉動,她似乎習慣了這種味道,若不舔一下,感覺就像少了什麼似的,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汽車到了坎市鎮,這裏的街道比以前漂亮多了,過了永定河的安寧橋,四周的甘蔗林和農田不見了,那風吹草動天籟的聲音沒有了,那曾經的田野花草香沒有了。
河岸邊老樹上的烏鴉和麻雀也不見了。
吳麗芳抬頭遠望那曾經住過的職工宿舍樓,它們依然還矗立在那裏,卻也染上了幾分憂傷。
外牆在常年累月的風吹雨打后,只留下幾分記憶還掛在上面,供曾經認識它的人回憶曾經。
曾經輕輕地鑽入吳麗芳的鼻孔,撬動酸溜溜的味道,再次把淚泉打開,淚泉朦朧了雙眼,濕透了胸前的衣襟,衣衫輕輕貼在胸前。憂傷就這樣再次跳了出來,和着東南西北風,肆無忌憚地鑽入她的領口,並在她的體內遊盪。
吳麗芳眼淚吧嗒吧嗒地掉落在車廂里,車廂里的憂傷想擠出窗外,但車窗玻璃是緊閉的,眼淚鑽不出車外,就又鑽進了吳麗芳的心裏。
吳麗芳眉頭一皺,她按住胸口,胸口有一種莫名的痛在四處延伸,她的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任憑眼淚飛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