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回家（終章）
承順六十三年春，已經多年親自處理過政務的羅志學，難得的參與開春后的第一場御前參務會議。
其實會議沒什麼重要內容，主要還是為了露個面……畢竟上一次羅志學出席這種正式場合那已經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羅志學不會見臣子了，把自己關起來……
實際上，外頭的貴族啊，臣子，皇族三天兩頭還是能見到羅志學的，只不過這種面見更多的是拉家常，認個人而已，羅志學一般不會再親自處理什麼問題了。
不管有什麼事，都直接推到了太子那邊去。
今年的他已經快八十歲了，不管怎麼認為，但是身體機能都已經大幅度下降，雖然不至於徹底老態龍鍾走不動路，但是也沒有多少精力去處理那些繁雜的政務了。
實際上在承順五十八年的時候，羅志學從某種程度上就已經徹底淡出了所有政務，不再親自處理了。
除了沒有禪讓外，實際上和禪讓也沒多大區別了，連日常的御前參務會議都是太子坐鎮主持。
最近幾年裏，羅志學越發的感到自己的身體機能在迅速下降，此外對很多事也沒有和年輕時候那樣有興趣乃至關心了。
比如十來年前的時候，羅志學還比較關注帝國電氣化的整體發展，但是到了現在，他覺得已經沒什麼所謂了……反正他是看不到自己記憶里的現代社會，互聯網生活了。
既然都看不到了，那麼也就無所謂了，頂多就是留下一些片言隻語，描述自己對未來的暢想，提到了電子計算機這種東西，設想用電流的開關代表0和1，然後再構築以電能為基礎的計算機。
當代的大楚帝國其實已經有一些機械的計算機了，帝國的戶籍部門最早使用了紙帶式計算機，用來記錄、計算龐大而複雜的信息。
同時海軍方面主導，由江南精密機械公司研發的海軍火控計算機，也是一種機械計算機，可以根據輸入的各種參數輸出射擊諸元數據，讓海軍的艦炮在運動遠距離射擊的精度大幅度提高。
當有了這些機械計算機后，其實楚國的科學家們也在探索研究更好的計算機，皇家理工學院那邊，就有一個當年根據羅志學的指示設立的電子計算機研究院，探索如何使用電力為能源進行大規模的計算，並提出了模擬電子計算機的概念。
當然，這目前還是概念，具體徹底成型估計還需要很漫長的時間。
早些年的時候，羅志學對這些還是比較有興趣的，也推動參與了不少……但是現在，羅志學已經沒有多大興趣了，頂多就是想起來了就稍微提示幾句，但是下頭的人做不做，其實他已經不太在乎了。
人到了這個歲數，並且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后，羅志學已經有種看淡一切的感覺了。
不看淡也不行……已經沒那個精力去折騰這些東西了。
這一次開春后的第一次參務會議，也就是簡單露個面，通過公開的方式對外公佈，朕還活着……沒死。
所以他只是簡單的坐了五分鐘后就起身走人。
在恭送羅志學離去后，太子這才開始主持參務會議。
如今的太子其實年紀也不小了，承順五年出生的他今年也五十八歲了，經過數十年的政務鍛煉，如今的太子已經是一個非常成熟的政治家了，不需要羅志學在背後撐腰坐鎮，太子自己就能處理好這些事情。
實際上太子已經算是比較長壽的了，羅志學的不少子女都活不到這個歲數……哪怕是生在皇家，但是羅氏皇族的壽命也遠不如後世現代的普通人。
沒辦法，醫療條件就這麼個水平，連青霉素都才在去年的時候剛完成工業化量產呢。
很多疾病在當地是沒有什麼太好的醫療手段的。
而醫療和壽命是息息相關的，哪怕是皇族得了病或者意外受傷，該救不了的還是救不了。
因此羅志學的不少子女已經在過去的幾十年裏陸續離開他……從早年他最為疼愛的長子羅恷，再到其他子女……這些年來了陸陸續續都死了十幾個了。
一開始羅志學也很悲傷，但是慢慢的也就看淡了……生死由命，有啥好說的！
別說子女了，就算是孫輩都有不少人因為各種原因英年早逝。
這死人見多了，羅志學也就麻木了。
直到這一年年的夏天，王皇后因為年老體衰帶來的各種毛病，最終腦出血而死……這一天裏羅志學拉着這個陪伴了他六十多年的老太太的手，聽着她嘴裏各種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最終看着她閉上了眼睛！
對於王皇后，一開始羅志學也談不上什麼感情，至少和愛情無關……但是幾十年相處下來哪怕沒有愛情，但是也有親情了。
後宮女子三千，但是也只有她才是自己的妻子……從造反時期就跟着自己一路過來，見證了自己的成功，見證了帝國的崛起，見證了時代的變遷。
她最近幾年經常說，她少女時期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皇后……而且還是成為一個華夏歷史乃至人類歷史上最偉大，最龐大帝國的皇后。
現在，見證了時代的王皇后最終也成為了這個波瀾壯闊時代的一部分……就此成為了歷史。
這一天，羅志學沒有流下哪怕一滴眼淚，他只是握着她的手……很久很久！
倒是長公主羅薇以及太子羅戠哭的稀里嘩啦的……因為死的是她們的母親！
還有外頭一群嬪妃，皇子皇孫們，大多也哭的稀里嘩啦，少數人甚至是嚎啕大哭……至於真哭還是假哭，那就不得而知了。
羅志學對着已經閉上眼的王皇后輕輕說著：“黃泉路上不要走太遠，免的後來的我找不到你！”
“夫妻一場，黃泉路上總是要一起走的，這樣才踏實一些！”
說罷，羅志學鬆開口，然後起身，看了看外頭跪成一大片的嬪妃以及皇子皇孫們，然後收回視線之前離去。
次日，帝國朝報正式刊登了王皇後去世的相關消息，後續也會進入喪事階段。
按照王皇後生前的說法，別讓她死了后還折騰她許久，儘快下葬為要。
所以喪事雖然隆重，但是卻很快速，僅僅是半個月後就完成了下葬，葬在了鐘山上……按照傳統，帝國幾十年前就已經開始為了羅志學修建陵墓了，一直縫縫補補的修建。
如今王皇后就是先葬入其中，未來羅志學死了也會葬入其中，夫妻合葬！
喪事結束后，盛大的大楚帝國又恢復了昔日的樣子，繁華而充滿生機！
除了少數人，其實沒什麼人在乎王皇后的死……哪怕她是羅志學的皇后，一國之母！
畢竟皇室對於普通的楚國人而言，實在太遙遠了……楚國的皇室本來就是在民眾裏頭有着一種神秘感，皇室成員是極少出現在公眾場合的，就算出現，那也都是正式場合。
神秘而遙遠，這是當代很多楚國人對楚國皇室的初步印象。
當然，這隻局限後宮以及普通皇子這些，羅志學和太子羅戠是例外……大楚朝報在承順五十八年之前，天天都刊登偉大皇帝的消息。
五十八年後羅志學全面退出政務，就開始大幅度刊登太子的各種相關消息。
在帝國各類禮教部所主導的報紙、教科書等一系列宣傳渠道，皇帝羅志學早已經成為了神一樣的人，而太子也是屬於半神的那種……
這是禮教部的重要工作‘教化’的體現。
再加上帝國目前所渠道的龐大成就，人們也很樂意承認他們是‘神’這麼一個概念。
六十幾年的持續洗腦，其實效果還是非常好的……
在當代楚國社會裏，罵參務大臣的比比皆是，但是罵羅志學父子的，那還真沒幾個……一說起有什麼不好的事，都是說什麼奸臣在朝，蒙蔽了陛下以及殿下。
但是細究起來，其實帝國的最高權力，始終都牢牢掌控在羅志學父子手裏，任何大政策沒有他們父子的點頭乃至推動，根本就施行不了。
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參務大臣的行事，其實就是皇權意志的體現……你要知道，參務大臣可是皇帝說了算，來去隨意的。
自從王皇後去世后，羅志學在外人眼裏就顯得有些沉默了，經常一個人躺在躺椅上不說話。
其實羅志學也不是說受到了太大刺激，變的性格孤僻了……王皇后和他同歲，年老後去世也正常，他經歷了這麼多子女去世后其實已經能坦然接受。
他也不是畏懼自己不遠的將來的死亡。
他只是有些懷念穿越前的日子了……最近他經常在腦海里回憶起自己穿越前的一些人和事，尤其是父母。
他……想家了！
他雖然來到了這個時空已經六十多年，也在這裏創造了屬於自己的奇迹，建了一個家，有了不少女人以及子女。
但是……他的家不在這裏……這是皇長子羅恷、太子羅戠他們的家！
他的家在時空的另一端……畢竟，他也是有父母的。
而父母在哪裏，家就在哪裏！
但是他卻回不去了。
因為這些，這些時間裏羅志學就顯得精神比較低落。
他時常回憶，然後爭取儘可能的想起來父母的樣子，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說實話他有些記不清了！
時常陷入回憶中的羅志學，就更加不關心外界裏的諸多事務了。
帝國也好，偉業也罷，這些羅志學其實都不太關心了。
反正他做的已經夠多了，成就感什麼的也有了，剩下的那是太子的事了！
而最近十幾二十年，其實太子乾的還不錯，一直都是穩紮穩打的推動帝國的持續發展。
不管是內部事務，還是外部市場，處理的都很好。
比如外部事務上的多次調整都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如今歐洲的不少藩屬國都已經是全面向帝國靠攏的狀態……英格蘭王國這種地方的年輕一代，說實話如果你不去看他們的長相，只看他們的穿着，說話乃是思維模式，其實都和楚國人沒啥兩樣了。
他們說楚話，起漢名，過春節，中秋賞月，清明祭祖……就連說話也是時不時帶點成語。
因為英格蘭王國實行了全面的漢語教育，連官方語言都是漢語……至於英語則是演變為了方言……一個有機會接受教育的英格蘭人，從他出生再到上學，接受的幾乎是全方位的楚國文化教育。
他們甚至都拋棄了所謂的宗教，開始以儒家子弟自居，就算想要找個信仰，也會找個道教或者佛教……遇見對自己有好處的就是神佛保佑，遇見對自己沒好處的就來一聲大膽妖孽哪裏走……
這讓帝國內很多叫嚷着進一步降低儒學影響力，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學術人士看了都蛋疼！
然後一些英格蘭人，甚至想方設法的論證，其實英格蘭人也是華夏族群的分支……找了一大堆各種亂七八糟的證據，試圖證明他們英格蘭族群在數千年前，是從東亞逐步遷移到歐洲，然後在當地通婚融合后再逐步遷移到英格蘭群島的。
這種論調讓一大群西亞人乃至南歐人看了都無語……尤其是南歐一些黑頭髮黑眼睛的人：我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華夏後裔，你們英格蘭一群紅頭髮的怎麼有臉這麼說……
外人怎麼看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英格蘭人自己怎麼看……
他們怎麼看呢？
經濟騰飛，人均收入大幅度增長，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尤其是太子的十六子成為了英格蘭王國的王位第一順位繼承人後，隨着帝國一些扶持政策的到來，他們的小日子就過的更舒服了。
你說他們怎麼看？
自然是繼續堅定不移的抱住帝國的大腿啊！
所以他們一直都在積極的推動英格蘭王國成為皇室領地這事。
至於外人……說實話英格蘭人都看不起他們：一群沒開化的窮鬼，連土豆都沒得吃。
英格蘭王國，是一大票土著藩屬國里的極端例子……除了英格蘭王國，其他土著國家都不至於這樣，哪怕是丹麥王國也想要走這一條路子但是也沒做的這麼徹底。
丹麥王國爆發了內戰之後，王室戰敗，國王帶着兩個孫子逃往楚國倫敦租界，並宣佈兩個孫子將會放棄王位繼承權……以避免持續不斷的追殺。
這也意味着，等這位流亡的國王以後一死，那麼丹麥國王的王位將會傳遞給克里斯蒂娜兒子，也就是太子羅戠的二十一子。
但即便如此，人家丹麥王國也沒有做的太徹底，多少還是保留了一些自己的文化。
但是英格蘭王國一方面是極端，但是另外一方面又是具備普遍性……因為在任何一個土著藩屬國里，都在推行楚國的改革以及文化教育。
不管你喜歡大楚帝國還是討厭大楚帝國，你都無法忽視它……甚至你想要打敗它，你也得先了解它，學習它……要不然你怎麼反抗？拿着楚國人賣給你的那點破爛單發步槍，去對抗楚國人的飛機坦克大炮嗎？
那不現實！
大楚帝國給全世界的人類所帶來的影響，是龐大的，無法避免的……哪怕是非洲里的那些原始人也無法規避這種影響……嗯，現在這些原始人其實也沒剩下多少了。
楚國人在非洲施行的政策是類似當年美洲的政策，從沿海逐步向內陸推進，軍事推進，建立定居點，肅清周邊威脅，然後修路進行簡單的開發，然後再重複……
如此情況下，非洲那邊也迅速變的和美洲差不多，土著越來越少，然後就慢慢的看不見什麼土著了。
同時因為大楚帝國的醫療手段，尤其是藥物的研發持續深入，在對抗多種疾病都有了藥物后，非洲當地的一些特殊困難也就不再成為困難。
因此當代楚國也掀起了對非洲的大規模開發，很多企業都跑過來建立大規模的機械化農場，開採各類礦產以及林木資源等等。
再加上早已經被楚國人所控制的北非地區。
等進入到承順七十年的時候，大楚帝國正式宣佈，把非洲全境列為直轄領地，分別設立多個省。
繼美洲之後，帝國又為華夏民族爭取了一片永久性的生存空間！
印度以及西亞還有歐洲……這個則是需要保持現狀！
非洲土著不開化沒啥用，非洲直轄也就直轄了。
但是歐洲西亞以及印度的土著，多少還是屬於人類文明社會群體裏，都是屬於不錯的勞動力資源……更是帝國的寶貴資產，不能瞎搞的。
也正是因為有這麼一批總人數已經突破十個億的各土著，才能夠讓帝國子民生活的越來越好啊，不僅僅是物資上的更好，還有精神上的。
人活着總得對比啊！
帝國的一些窮困潦倒的人，看到海外土著的倒霉樣，也就不覺得自己是倒霉蛋了。
而且海外地方，對於楚國底層人而言，也是一條退路……在本土混不下去就跑去歐洲，印度，西亞各地租界裏混，甚至直接跑到各土著國家裏去混，是很多人的選擇。
在本土雖然他只是個底層垃圾角色，但是一旦到了這些土著國家，他立馬就能變成人上人，甚至啥也不用干，隨便開個學堂，教授漢語就能生活的非常體面。
這些年，無數在本土混的窮困潦倒的人，跑到土著國家去當外教呢……
當代的大楚帝國，已經處於了早年羅志學所設想的巔峰狀態，甚至進無可進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承順七十年秋，已經在床上昏睡了數月的羅志學突然清醒過來，然後把太子羅戠以及皇太孫都叫了進來，並交給了他們一些關於未來科技發展的一些筆記提示。
最後吩咐着：“帝國永遠不能停止前進，否則就是慢性死亡！”
等吩咐完，羅志學看着門外頭跪成一大片的皇子皇孫以及諸多大臣們，他想到了多年前王皇後去世的模樣。
雖然時隔多年，但是場景卻是驚人的相似！
就是不知道，多少人是真哭，多少人是假哭……還有帝國的普通人們，他們對朕是什麼看法？
會認為自己是個好皇帝嗎？
羅志學感覺越來越累了，他閉上了眼，不再去看那些皇子皇孫們，而是再一次想起了前世的諸多場景，那個已經有些記不清楚的家以及父母。
爸，媽，兒子要回來了……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