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陰謀背後
宋道理的模樣,令雲缺莫名其妙。
難道天榜殿遭賊了?
堂堂天祈先生怎麼像被洗劫了一樣。
雲缺道明來意。
打算撬一撬凌人志的嘴巴,打聽一番凌家與八山妖修之間的關聯。
宋道理聽聞來意后,一聲苦笑,晃了晃手裏的兩隻鞋。
“世子來得不巧,那凌人志,已經不在學宮。”
“不在學宮?他去哪了,被人救走了?”
雲缺覺得奇怪。
雖然大祭酒始終未歸,但天祈學宮可不是別的地方,想要在學宮裏搶走凌人志那等罪囚,絕非易事。
“不是被救走了,而是被‘搶’走了,那凌人志估計現在會出現在很多人家墳前用來祭祀的供桌上。”
宋道理心有餘悸的講述道:
“自從得知化境慘劇的幕後元兇被捉,身死在星壁化境裏的學子家人從各地相繼趕來,越聚越多,剛開始還能勉強勸說,讓他們等待大祭酒歸來再給他們個交代。
無奈大祭酒始終沒有音訊,多日不歸,今天來討要公道的人群徹底失控,根本壓不下來,上千人找到天榜殿,他們捉出了凌人志,於是……
那可憐的傢伙就被上千人給均分了,有的拿了只耳朵,有的搶了根手指,有的挖了隻眼睛,其中修為最高的一位金丹大修士直接奪走了心臟,最後搶得連根骨頭都沒剩,喏,就剩了兩隻鞋。”
宋道理將手裏的鞋子丟在一旁,喟然長嘆。
“我入金丹幾十年,人情世故見過不少,也算有些見識,可從來沒見過這麼慘烈的場面,一個大活人,就那麼被人群給搶碎了……害人終害己,自作孽,不可活啊。”
宋道理嘆息着搖頭。
得罪仇人沒關係,大不了被人殺掉賠命,可得罪太多仇人就麻煩了,最終會出現凌人志這般慘狀。
由於仇家太多,只好一家拿點零碎回去祭奠亡靈。
至於凌人志慘死之際的痛苦,那就沒人在乎了。
因為沒人還把他當做人。
甚至連畜生都不如。
“那傢伙這麼搶手嗎?命根子被誰搶走了。”
雲缺很好奇的問道。
宋道理聽得直咂舌,這位世子怎麼關注點如此奇怪呢。
“是個五旬上下的婦人,她鬧得最凶,家中獨子死在化境,相當於絕了后,我記得她動手的時候凌人志還沒死透,那場面……實在驚人吶。”
宋道理一個勁的咧嘴,哭笑不得。
“你看我就說害人不好吧,做人得本份才行。這些日子的關押,宋先生可從凌人志口中聽到過有關妖修的其他線索?”雲缺道。
“天榜殿畢竟與牢獄不同,不適合嚴刑拷問,本打算等大祭酒回來處置此事,不料今天的意外致使罪人暴斃。”
宋道理嘆息一聲,又接著說道。
“我雖未曾動用酷刑,卻以金丹大修士的威壓震懾凌人志,問過他關於妖修的事,他只說對方是家主請來的幫手,他身為家族嫡系子弟深受家主看重才有機會接觸那吳七爺,其他家族子弟,人家吳七爺壓根兒不理睬的,仗着這層關係,凌人志才有機會從吳七爺手裏得到大量的紅翅蟬蟬蛹。”
宋道理鎖着眉頭,沉重的道:
“八大妖山向來不善,那分明是天下八大險地,凌家不亞於玩火自焚,他們敢與虎謀皮,下場其實早已註定,即便世子不出手,凌家也有遭殃的一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像宋道理這等成名多年的金丹大修士,深知八大妖山的危險。
妖族本就是人族天敵,招惹的結果很可能撈不到好處不說,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宋道理能想通的道理,其實凌家的家主凌洪淵也該想得到。
可令人不解的是,凌洪淵明知八大妖山的兇險,還是與其為伍,這一點十分耐人尋味。
“自從大唐劍聖在北荒設下萬里大禁,八大妖山已經多年沒有異動,與人族一方相安無事,如今妖修出世,雲州修行界怕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要變天了。”宋道理唏噓道。
“老劍聖,究竟死沒死?”
“不得而知,那是李家皇族的隱秘,一副棺材,並不足以定人生死,如果按照元嬰強者的壽元來算,大唐劍聖其實有希望還活着。”
“元嬰強者,千年壽元,真能活啊,聽說老劍聖的棺材板最近不太平,先生可知其中緣由。”
“天祈先生們大多略有耳聞,只是沒人去查探,皇陵為皇家陵墓,外人是不好插手的,那樣太過逾越,天祈學宮雖不歸大唐管轄,但要顧及皇族的顏面。”
“說得也是,明兒祈天之後應該能下去一趟,到時候把棺材板撬開瞧瞧,到底是老劍聖詐屍,還是有妖魔鬼怪在作祟,畢竟是我李家的先祖嘛。”
宋道理聽得眉毛直跳。
都要撬棺材板了,你還知道是自己的先祖啊。
苦笑着搖搖頭,宋道理對面前這世子的脾氣既羨慕又擔憂。
世子不羈,行事堪稱隨心所欲,洒脫是洒脫,就是容易吃虧。
在修行界行走,謹慎低調才是王道。
忽然想起一事,宋道理道:
“凌人志在天榜殿羈押之際,我曾質問紅翅蟬之事,他當時猶猶豫豫,語焉不詳,好像紅翅蟬並非是那吳七爺所帶來,而是妖修吳七爺從另一人的手裏所得,至於是誰他沒說。
當時我覺得其中存在隱情,於是提高了威壓震懾,質問他紅翅蟬究竟出自誰手。”
頓了頓,宋道理回憶當天的情景,緩聲說道:
“被我的威壓驚懼,凌人志看樣子像要說出一個不同於吳七爺的名字,只是在張口之際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一口咬定紅翅蟬就是吳七爺的,後來任憑我如何以威壓震懾,他沒在改口。”
宋道理以細心出名,他發現的這一點端倪,粗心之人很容易漏掉。
雲缺聽聞后心頭一動,不由得追問。
“宋先生可記得當時凌人志的口型?他要說出的,是什麼字?”
宋道理回想了一番,用自己的嘴巴模仿出個口型,道:
“我、我?按照當時的口型來看,好像他要說的是個‘我’字,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既然妖修出現,攜帶大量紅翅蟬不算稀奇。”
“百足山與學宮有仇?”雲缺道。
“這到沒有,天祈學宮不屬於任何勢力,是特殊的存在,即便其中有的先生與妖山有仇,也不該牽連到整個學宮,又何況是那些無辜的學子。”宋道理道。
“那就奇怪了,據我所知,百足山的血蜈一族並不喜歡吃蟬,它們最愛的東西是血食,紅翅蟬沒有多少血肉,還不夠塞牙縫的。”雲缺道。
“世子懷疑這件事背後另有玄機?”宋道理驚疑道。
“不是懷疑,而是凌家的舉動本就讓人生疑啊,宋先生覺得一個凌家,當真敢與百足山那種龐然大物勾結么,凌洪淵就不怕招惹了百足山,今後尾大不掉?凌家主是個精明人,不該如此莽撞,我覺得凌家背後還有人在撐腰。”雲缺道。
宋道理驚疑不定的道:“這個人一手促成了凌家與百足山的勾連,然後提供了大量的紅翅蟬蟬蛹,再借吳七爺之手交給凌人志,用一年的時間在無人得知的情況下改造星壁化境,想要將學宮學子一網打盡!”
宋道理身為天榜殿的先生,本身即擅長推演,按照雲缺所言,他推測出了一個令人膽寒的陰謀。
如果這份推測是真的,那麼無論凌人志還是凌洪淵,乃至整個凌家與妖修吳七爺,全是幕後之人的棋子罷了!
宋道理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心神起伏。
“若非化境裏那場奇特的飛雪,學宮此刻怕已經人去樓空,消名於大唐……究竟是誰想要置上萬學子於死地!掘我學宮根基?”
他實在想不出天祈學宮的學子們礙了誰的事,又與誰結了如此大的仇。
如果上次的化境危機沒有凍死紅翅蟬的那場奇雪,如今的天祈學宮將成為無人之地。
別說名望不在,死掉學子的家人就能把學宮給拆嘍。
到時候沒有任何一位天祈先生還有臉面留在學宮任教,天祈先生的名號將成為終生無法洗脫的恥辱。
屆時,天祈學宮將徹底沒落,無人問津。
這個可怕的結果,宋道理早就推演過,每每想來他都不寒而慄。
陰謀其實不可怕。
可怕的,是陰謀背後還藏着陰謀。
“是啊,到底是誰看學宮不順眼呢。”
雲缺托着下巴分析道:“害死所有學子,就能趁機驅散學宮裏的所有金丹先生,天祈城裏沒有了那麼多金丹大修士,就能隨意的蠱惑百姓凡人,弄出更多的么蛾子,今天出個神諭,明天來個仙令,後天再迎個聖子……”
雲缺漸漸收聲,開始無聲的鼓動口型。
按照我字的發音,他最後道出了類似口型的一個字。
“國。”
宋道理看得出雲缺在猜測凌人志死前的小小破綻,聽聞國字,他暗自對比了一下,點點頭。
“當時那凌人志的發音的確很像要說出個國字,可是,他要說的是國什麼呢?國將不國?國破家亡?還是想說……國師?”
宋道理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
從凌家與百足山的妖修,竟牽扯出國師,這其中好像沒多少關聯。
“會是國師?不應該啊,國師暗中所掌握的是齊家,何必又去籠絡凌家?”宋道理一時想不通。
“也許國師想要找個替死鬼呢。”雲缺呵呵一笑。
他這一說,宋道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用四大家族這等龐然大物做替死鬼,甚至想要一舉剷平天祈學宮……如果真如雲缺猜測,那麼國師所圖謀的將是一場令人無法想像的可怕陰謀。
那個神秘莫測的國師蓮華,究竟想要做什麼?
天祈學宮向來不問國事,哪怕改朝換代,天祈學宮依舊是天祈學宮,連這樣一座超脫世外的學府之地都要除掉,其心何其毒也。
宋道理此時對國師加上了十分的提防。
儘管沒有任何證據,他依然覺得國師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存在。
雲缺得到了所需的消息,就此告辭離開天榜殿。
自從猜測出凌人志臨死之前想要說出的國字,雲缺就已經斷定了整件事背後極有可能是國師蓮華的手段。
鏡月門,果然在圖謀着令人難以置信的陰謀。
可怕的是,沒人知道這場陰謀會在何時發生,又會以何種形式展現在世人面前。
“莫非與聖子降臨有關?”
雲缺暗自猜測,又搖了搖頭。
恐怕不僅如此。
就算鏡月聖子降臨,也用不着提前剷除天祈學宮這麼興師動眾。
被迷霧籠罩的國師,就連雲缺也看不出真正的企圖。
天亮之前,雲缺走出學宮,打算在祈天之前先把外債收一收。
國舅府。
齊鐮這些日子沒睡過一晚好覺,夜不能寐,黑眼圈極重。
今晚也一樣。
齊鐮獨自坐在大廳里,喝着濃茶,想着心事。
廳外,齊正初與齊鴻羽兩兄弟徘徊良久,有心進來又沒敢,畏畏縮縮,猶猶豫豫。
齊鐮早發現兩個兒子在外面,面露不耐的道了聲進來。
齊正初與齊鴻羽急忙走進大廳。
施禮后,兩人互相看了眼,齊正初先說話。
“爹,咱們家的靈石籌備得差不多了吧。”
“也該給世子送去了,答應人家三天時間,這都過去了半個月。”
兩兄弟也睡不着,因為齊家還欠着世子九萬靈石沒給呢。
自從斗獸場上目睹了世子發威,齊正初與齊鴻羽嚇得膽戰心驚,視雲缺為恐怖的魔頭。
他們現在就想快點還完舊債,然後踏踏實實的睡個好覺,至於齊家會不會傷筋動骨一蹶不振,不在他們兩兄弟的考慮範圍。
連凌家的家主凌洪淵和百足山的高階妖修都被砍了,他們兩個築基子弟在人家世子面前連點活路都沒有。
什麼家族傳承,什麼地位身份,能活下去才是真的。
乒乓兩個腦蓋,兩兄弟捂着頭不敢吭聲。
齊鐮甩了甩打疼的手,怒氣沖沖的喝斥道:“沒用的廢物!你們被那雲缺嚇破了膽!今後休要多提此事,明天就是祈天大典了,你們也去準備準備,今年的大典提前兩月有餘,等大典過後,大唐自當風平浪靜。”
齊正初與齊鴻羽聽出了話中的不同尋常,兩人互相看了看,臉上浮現驚喜。
“風平浪靜……爹的意思是,祈天大典結束之後,那雲缺再也翻不起風浪了?”
“一定是皇帝要趁着祈天大典的時候動手!怪不得皇陵坍塌半個月都不聞不問,這下那雲缺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爹啊,皇帝會是世子的對手么?皇家那幾位築基境的供奉加在一塊都打不過雲缺。”
“是啊!雲缺沒準能把皇帝給反殺了,要我說咱們還是站世子這邊,咱家不如提前先造反得了……”
齊鐮氣得舉手又要打,兩兄弟急忙護住頭頂。
齊鐮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放下手,道:“你們吶,哎,沒經過風浪,實在扶不上牆!你們用腦子想一想,皇宮裏的供奉不過是擺樣子的,皇帝真正的依仗,是天策衛,是國師!”
提及國師,齊正初與齊鴻羽兩兄弟立刻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
比起可怕的世子來,他們更畏懼國師多一些。
想起國師的神秘莫測,齊正初與齊鴻羽漸漸生出信心。
正待兩兄弟想要豪言壯志一番,門外有下人跌跌撞撞來報。
“老爺!不、不好了!世子、世子來討債了!”
一嗓子驚得大廳里的父子三人全都渾身一哆嗦。
雲缺不在,說什麼都行,真要世子當面,他們國舅府可絲毫打不起半點鬥志。
報信兒的下人身後,雲缺大步行來,如入無人之境般走進大廳。
“國舅可好,一別半月,我來收債了。”
齊鐮一改剛才的神色,滿臉堆笑道:“世子來得正好!哈哈快快屋裏請,那九萬靈石我早就備好了,本打算親自送去,得知世子閉關修鍊,這不沒敢打擾么。”
齊鐮二話不說,拿出鑰匙打開大廳里的暗門,將雲缺請進一間密室,裏面堆積着如山的靈石,正正好好九萬之數。
“國舅果然守信。”
“應該的,應該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不過這些靈石太多,一時沒有足夠的儲物袋裝,世子若是拿不走的話,不如先回去,等天亮我派人運去學宮,肯定半塊不差。”
“拿得走,國舅費心了。”
雲缺說罷取出元石,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小山般的靈石便消失不見。
納戒空間確實裝不下這麼多靈石,但元石能啊。
別說九萬靈石,以元石里能開闢出黑市的巨大空間,裝下九百萬靈石也沒問題。
收完舊債,雲缺揚長而去。
看着家中空空如也的寶庫,齊鐮欲哭無淚,恨得咬牙切齒。
齊正初與齊鴻羽則暗暗腹誹。
說我們被雲缺嚇破膽,就像你不怕他似的,人家一來,還不得乖乖拿出靈石,早點給人家送去多好,省得大家都擔驚受怕,早點還清外債,至少這半個月大家能睡得踏實。
天已經蒙蒙亮。
雲缺回到學宮住處的時候,剛要推門,伸出的手隨之頓了頓。
接着才推開房門。
屋子裏一切如故,只是多個人。
那人站在角落裏,身罩黑袍,遮住了頭臉。
“怎麼,還沒臉見人呢,讓我瞧瞧年輕了幾歲。”雲缺打趣道。
即便看不見容貌,也能從身形與氣息分辨出來。
對方正是許久未見的靈瑤。
“我年輕還是蒼老無關緊要,倒是你這位世子,恐怕要活不過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