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餓胡
戍期將滿,只待接替的邊軍到來。
六個人慵懶的曬着太陽,寒風讓每個人臉上的皮膚都皸裂出小口子。
該燧帥李豐下哨了,但是李豐臉色嚴峻,招呼眾人上了高台,指着北邊二里地外往烽燧堡觀望的一個胡人。
“我們被盯上了,今天我看到了兩次胡人游騎!現在還在那邊盯着我們!”
“不是越界的放牧人?”劉三郎昨天也見到單個的游騎,一個游騎真敢湊過來那不是找死嗎?
蘇策穩了穩心神,分析到:“去歲,胡人沒佔到便宜,燧帥說胡人春夏是不會南下的,要知道沒有劫掠來的糧食,胡人可熬不過雪融。現在雪剛化一點,發現胡騎……”
“斷頓了,殺老!驅老!”關岳想到之前看到的一本書上記載着兩百多年前的一場災禍。心裏喊着不可能,但是嘴上卻沒有停。
“草原上鬧飢荒,要麼殺老弱,要麼驅趕老弱南下,如果烽帥沒有看錯的話,胡騎很可能馬上就要南下了!”
“不可能!”
李豐連連搖頭否決,春北南下那是胡人的習慣,至少他沒有見過春天就南下的胡人。
“沒有什麼不可能,落不下刀子的胡人會把老弱編成前軍南下,走哪算哪,一幫餓瘋的人,甚至不能說是人了,食人肉,喝人血,一直南下,直到死光!”
“嘶……”
關岳說的簡單,但是眾人一想到餓極了的胡人,這不比戰場上的胡騎,飢餓會讓看似老弱的胡人變成餓狼的。
“希望小關想錯了吧,剩下這些日子都打起精神,真要碰到了,那麼今晚估計後半夜這些餓狼就會摸上來,與其時時防賊,不如挑明了干,這是咱的命,不退!”
“安北不退!”
“咱們得早做準備了,關岳,你為旗手,大乾軍旗沒有倒下的。”李豐站起身來,指着木製瞭望塔上的軍旗,這是一個身上帶着功名的讀書人,讀書人命金貴,不管到哪都一樣。
“燧帥,關岳不退!”
關岳看着李豐,哪裏不懂李豐的意思,旗手護旗天經地義,事不可為,旗手是第一個撤退的人。
“你帶着功名呢,沒有拿刀子的讓拿筆的上的道理。”
李豐拍了拍關岳的肩膀,接着看着蘇策有些不忍心:“莫要怪我,你明白!”
秘密在這六個人裏面保留不住,蘇策也算是半個讀書人,但是與有功名的關岳想比,只是多認了些字。
蘇策點了點頭回道:“燧帥,不用多言!”
李豐環視了手下五個小子,還記得幾個月前剛帶過來,沒經歷過風沙的臉蛋白潤,還都是是娃娃,現在皮膚皸裂,黑紅的臉龐,折衝府再白凈的兵娃娃到了邊軍也給變成了糙漢。
“那就這麼定了!
蘇策氣力最大,配臂張,鐵甲,三壺弩箭。
我,俊俊,配角弓,皮甲,三壺紅羽,一壺白羽。
周正,三郎,配稍弓,鐵甲,剩下四壺半白羽給你倆。
每人配長槍一桿,橫刀一把,六把橫刀備用。
關岳持旗帶着兄弟們的家書,着皮甲,事不可為,用命換,也不能讓軍旗被虜。長弓不便,用不上,一併帶走,三匹馬輪換着騎,趕去戍堡傳消息,草原馬這會兒最瘦,沒有腳力,再好的馬也難以追上。
剩下四人隨我高台禦敵。蘇策準備三日乾糧。”
“諾!”
五人齊聲應答。
雖然只有一伍人,但是李豐下令的時候,卻像有千軍萬馬調配一般。
沒有了南腔北調的唱腔,烽燧堡內響起了一片磨刀聲。
趙俊俊和李豐小心翼翼的將箭頭打磨好塗上油脂。
剩下四人拿着磨刀石利索的磨着刃口。
傍晚,烽燧堡一直捨不得用的柴火紮成了八捆,李豐忙了兩個時辰,把柴捆用邊軍特殊的坑火法,將八堆木柴交錯堆在四周,四堆柴火堆在了一百步遠,剛好對着烽燧堡的四角,另外四堆火堆在正對烽燧堡四面五十步。
太陽剛落山,燧帥李豐把最後一堆火佈置好。
回到堡內,李豐接過劉三郎遞過來的碗,喝了一口肉湯,長舒了一口氣,接着喊了一聲:“都睡飽了吧,現在起來吃飯,今晚這些餓狼准得過來。”
關岳端着碗,碗堆着狼肉塊夾雜着兔肉條。抄一把粟米放到嘴裏嚼,咬碎的炒熟粟米吃起來有股淡淡的糊味,混雜着粟米的香味,再來一口肉,一口湯,食物的香味隨着咀嚼層次分明。
咽下嘴裏的食物,關岳不解的問:“這怎麼就知道胡騎會來呢?”
“嘿嘿,聞到的,吃飽了趕緊上路。”李豐端着碗,咧嘴一笑,蘇策這飯做的越來越香了。
李豐從懷裏掏出來一卷絹布,丟給蘇策,一邊吃飯一邊說,蘇策拿着木炭磨成的墨汁用木棍在絹布上寫字。
沒有文采,只是講明情況求援,胡騎數量不明,狼煙沒有辦法點。
只能讓關岳帶着軍旗晚上偷偷走。
李豐把寫好的絹布封在帶有印記的竹筒里,這是安北都護府底層軍士專用的軍令竹筒。圖案是烙印有安北都護府的虎紋。轉手丟給關岳,語氣傷感的說道:“往南,不要回頭。兄弟們的家書也在裏面,帶回去!”
“諾!人在旗在!家書必達!”關岳將馬廄打開,在趙俊俊和劉三郎的幫助下,把馬牽出烽燧堡。翻身上馬,駑馬,腳力不足,三十里疾行,這三匹馬得換着騎,這樣速度才能起來,不然胡騎很容易追上,那一切都功虧一簣了。
過了半個時辰,五人吃飽喝足,把所有能用上的放在順手處,李豐拿着火把走出烽燧堡,點燃八堆火堆,撒腿跑回堡內,五人一齊用勁抬着馬廄裏面的馬槽,放到堡門後面頂住堡門。
相視一笑,便上去三層高台。此時要做的就是打草驚蛇。
夜色之下在小河烽燧堡北邊十里處的窪地里,一隊鬚髮花白的胡人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這些人骨架高大卻佝僂,身上也沒有多少肉。卻在吃肉,只是旁邊卻擺着同類殘缺的屍體。
吃肉的人共有近兩百人,月光之下,這些人的眼瞳木然,不時露出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