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牆上的石英鐘指向7點4o分時,方圓和方小小穿戴整齊,臉面光鮮的坐在沙上開始消滅茶几上的早餐。.enxuemi.netbsp;一張小麥色的面容上,隨着年齡增長鬆弛下來的皮膚因為冷水的刺激暫時緊緻了很多,配上高挺的鼻樑,尖削的下巴,周正的額頭,唇線硬朗的嘴唇,剃的扎手的寸頭,神色平靜的方圓整張臉看起來稜角分明。
另一張細白的面容因為溫熱清水的洗滌,從皮膚下透出的粉嫩爬滿了圓滾滾的臉頰,滴溜圓的大眼睛水亮水亮的,小貓扒拉爪一樣塗抹到臉上的郁美凈兒童霜還有一點膩白的油潤粘在小巧的鼻頭上。
白米稀飯溫度適中,不需要怎麼咀嚼,滑潤的充滿口腔后就能夠順着喉嚨一瀉而下。一連氣先幹掉了半碗后,拿起小竹籃里夾着荷包蛋的白饅頭,方圓大大的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品出什麼味道,客廳里的電話就響起了節奏單調的鈴聲。
知道這座機號碼的人用十個指頭來數富富有餘。
放好被咬了塊缺口的饅頭,方圓站起身時,緊緊關着門的洗手間裏,程美艷的呼喊透過木門傳了出來,“接電話”,因為臉上是沾了水后泡沫豐富的洗面奶,聲音有些瓮聲瓮氣的。
緊着咽了幾口混合了荷包蛋的脆嫩和饅頭宣軟的混合物,方圓來不及喝口白米稀飯順順喉頭因為緊張吞咽帶來的輕微哽咽,忙不迭的緊走兩步繞過木質的茶几向著客廳走去,沒注意到方小小聽到媽媽的喊聲后,放下了湯碗中象是翻起小浪花的槳葉一樣划拉着稀飯的小勺子。
電話按鍵上方窄小的顯示屏上顯示出來的是組方圓爛熟在肚子裏的號碼,抄起聽筒切斷催人的鈴聲,方圓臉上就露出一副準備聆聽受教的表情。
“喂”
帶着鼻音噴出來的這個字,低沉的在耳中盪起迴音。
“剛起來?”
聽着老娘嘎嘣脆響,用帶着家鄉味的普通話上來就蹦出的質問,方圓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嘴角。
一年的時間天天都是3點多起床,自己在老娘心裏還是這麼個“光輝”的形象。
無奈的悶聲苦笑了一下,方圓心裏推測着,不知道自己老了還會不會遭到老娘這樣的質疑,嘴裏卻趕忙澄清着,“沒,早起了,吃飯呢。”
聽筒沉寂了幾秒!
“第一天到市上班,早點去,別晚了,小小今天我看着吧”
聽筒中帶着家鄉味的普通話還是那種腔調,氣勢卻是急轉直下。
不再象噼里啪啦落在瓷碗中的豆子,每個字都平平緩緩的拉出了低沉的全音。
說話的還是那個對自己來說是至親的女人,只是在記憶里鮮有出現的柔弱語調不僅衝擊着耳膜,也在一時間攪亂了方圓的心。
那麼一秒的時間,方圓心窩裏有個地方沉了沉,腦子裏沒來由的極力想要想起母親的年齡。
58?還是59?
不確定的答案讓方圓心生羞愧。
壓抑着自己的呼吸,長長的出了口氣,就是這麼個呼吸之間,方圓第一次惶恐的現,老娘的年齡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還代表着一種不可抗拒的蒼老。
腦子裏的念頭閃了又閃,方圓舉着話筒停頓在那,想說的話蒼白無力的梗在喉頭上。
聽筒又一次的沉寂了幾秒后,傳來了恢復到爽利,乾脆的聲音,只是話語中帶着明顯的疑問,“咋了?”
方圓大夢初醒般亮了亮嗓子以便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切正常,“沒事啊,我知道,晚不了!”
“知道什麼知道,去了好好乾。”
說不上來心裏是個什麼滋味,方圓緊着“嗯”了兩聲,平日總是和老娘有事沒事的貧幾句,現在吭吭完了他現自己沒有一點繼續說下去的心情。
想知會一聲后就此掛了電話,卻覺得這樣沒頭沒尾的會讓老娘有什麼擔心和想法,方圓準備回頭喊方小小時,T恤就傳來一下子一下子的拉扯。
仰着小臉的方小小雙手拽着方圓T恤的下擺,眼睛裏閃着急切的目光,生怕電話隨時會掛掉,尖着嗓子一遍一遍的喊着,“讓我聽,讓我聽。。。。。”
舒了口氣,方圓連逗弄一下小小的心情都沒有,對着話筒說了一句,“媽,你和小小說吧”,然後沒等老娘回話就將話筒貼在了方小小耳邊,等着小東西雙手拿穩當后,方圓沒有片刻停留,逃一樣回到了大卧室。
從新安安穩穩的坐在式樣老舊的沙上,方圓坐在了靠着牆邊的位置,從這抬頭就可以看見小客廳里方小小嬌小直立的身影,耳邊還能聽到嬌憨的嗯嗯聲。
白米稀飯還是那個適口的溫度,夾着荷包蛋的白饅頭還泛着勾人食慾的光澤,只是方圓再端起碗,感覺里,咽下肚的白米稀飯也就是一團團溫吞吞的流質物體。
接下來的白饅頭機械的被咀嚼,生硬的被吞咽着,過程中方圓的眼睛一直盯着茶几上硬幣大小的一塊深黑色瘢痕。
方小小還在小客廳里舉着話筒,洗手間的房門還是緊閉着。大卧室中顯的冷冷清清,低着頭的方圓就象陽光下滋生的一團暗影。
“啪——”洗手間傳來插銷開合的脆響。
“咔嗒——”個頭和木桌持平的方小小費力的將話筒扣回到電話上。
同一時間響起的兩種聲音,來源不同,卻巧合的融匯在一起,不出刺耳的鼓噪,只是清脆的激蕩了一下清冷的空氣后就消散於無形。
這兩樣物件出的聲音平常到甚至都擔不上“平常”這兩個字眼,每天都會數以億計的在不同的房間裏響起,但是在這個早上傳進方圓的耳中后,卻不平常的敲碎了方圓有些鬱結的心情。
敲碎是敲碎了,有些東西還是真真切切的留在了方圓的心窩裏。
走出洗手間的程美艷已經梳洗打扮的整整齊齊,長度到肩胛位置的頭光線下雖然不再有黝黑,垂順的質感,梳理後到也是妥帖的看不到一縷亂。
洗面奶已經清理掉了鼻頭上紮根不深的細小黑頭,保濕潤膚蜜稍稍模糊了臉頰上淺淡的色斑,玫紅色的唇膏遮蓋了嘴唇的蒼白,除此之外,既沒有描眉,也沒有化眼影,腮紅沒打,睫毛沒刷,說起來差不多也就是把臉洗了個乾淨。
臉上的“零件”哪樣都沒有出彩的地方,眀眉皓目談不上,瓊鼻櫻唇也就粘着點邊,好在都說一白遮三丑,再加上臉型消瘦,看起來到有種和諧的清秀。
換下來的睡衣簡單的折了折后順當的搭在左胳膊上,程美艷邁出洗手間就看到搖頭晃腦走到身前的方小小。
摸了下方小小的頭頂,阻住小傢伙象泥鰍一樣擰來擰去,程美艷右手的手背噌勻了方小小鼻頭上的那點膩白,眼神瞥了瞥大卧室的方向。
沒看見方圓的身形,程美艷收回目光捋了下小小的後背,娘倆一邊向客廳走,程美艷一邊問身邊又開始手舞足蹈的方小小,“小小,誰的電話啊?”
“媽媽,奶奶說今天要帶我買新衣服,還要去市呢!”
大聲宣告了今天將會是多姿多彩的一天後,方小小炸煞着兩隻小手,“哇——哇——哇——哇——”的嘴裏蹦着歡快的單音,毛兔拖鞋帶起一連竄踢踏聲音,甩開程美艷,一路小跑着直奔沙的中間而去。
經過很多次的“抗爭”,方小小固執的佔領了沙的中間位置,因為這個位置可以被爸爸和媽媽包圍着,讓她的小心靈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福感。
穩穩噹噹的坐好后,方小小腳尖剛剛沾着地,身子向前傾着靠向茶几,繼續開始**着湯碗裏的小勺子。
房間裏又開始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方小小又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付”着自己的早點,程美艷緊靠着方小小坐下后順手將胳膊上的睡衣平整的搭在沙的扶手上。
剛剛冷冷清清的房間現在似乎到處都充斥着鮮活的生氣。
方圓也從鬱結中恢復了正常,對於記不得老娘的生日,放下電話沒多久也就淡了,一是男人的心粗,二是父母從來沒有過過一次生日。
畢竟那只是一種愧疚,真正讓方圓心情鬱結的是那種無力的惶恐。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作為人子,怎麼能心情輕鬆的在某天早上突然就要正視母親已經開始蒼老的事實。
好在,想想自己的年齡,方圓最終接受了這個現實。
最主要的,作為一家之主,家裏三口人張嘴要吃,伸手要穿,普通卻忙亂的生活容不得男人有太多多愁善感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