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出家戴枷
第一百七十五章出家戴枷
吳子矜大是訝異,道:“三弟,你被那慕容復擲入井中,怎地說是給慕容復與鳩摩智二人聯手所逼?”段譽道:“我原以為乃是為那慕容復所暗算,只是暈去瞬間似乎聽得那慕容復道:‘明王好厲害的‘袖裏乾坤’……’,跟着隱約聽到那賊禿的大笑之聲,想來是叫那鳩摩智所暗算。”他自大理為鳩摩智所擒起,數度吃了大虧,自然對這和尚大是怨怒。
只是他既是如此說法,吳子矜卻更是疑慮:“慕容復與鳩摩智深夜在城外相會,自然沒甚麼好事,難道明日中秋大會之中當真有什麼變故不成?”他心下思索:“明日若是皇宮之中起了變化,管他狗咬狗,我丐幫自是可以渾水摸魚,若是虛竹當真陷身在皇宮之中,也好救他脫險。這李秋水么,看在知秋面上,便助她一臂之力便是。”
其時月色昏暗,吳子矜觀天色不早,便與赫連知秋分手作別。他與赫連知秋久別重逢,雖心底大是不舍,只是想到不到一日便要再度會面,無需這般兒女作態,便也洒然。倒是赫連知秋行出半里,卻停下了足步,轉過身來,瞧着三人消失所在,幽幽嘆了一口氣,怔怔出神。
段譽隨着吳子矜回丐幫住處,鍾靈仍未醒來,段譽只能雙臂托起,抱在胸前,跟着吳子矜大步而行。二人肌膚相接,軟玉在懷,一陣風來,伊人長發飛舞,掠過額間,幽香撲鼻,段譽心中怦怦而動。當年他在萬劫谷之中也曾抱着鍾靈,衣衫不整自石屋之中鑽出,本已是互換庚帖的未婚夫妻,哪知天不隨願,二人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段譽原本對這鐘靈不乏喜歡,此時也只能不住提醒自己她是我的妹子。想到鍾靈、木婉清,不知不覺間,腦際似乎又浮現出王語嫣的俏容。驀地一個念頭止不住地浮上心頭:難道她……段譽猛地搖了搖頭,將這荒唐的念頭拋諸腦後,大步跟上。
吳子矜長劍連鞘隨手插在腰帶上,足不點地,緩步向前。看似閑庭勝步,輕輕一跨便是丈余。他此時修為可說是功參造化,耳際聽得鍾靈呼吸時緩時促,不由一絲微笑浮上唇邊,這小妮子分明早醒了。
他可不知道段譽與鍾靈是親兄妹,只覺得二人頗是般配,心道這小姑娘可比那王語嫣順眼得多。段譽卻也不好意思提起父親的風流韻事,二人皆是默不作聲往前飛馳。
三人終是在天明之前回到丐幫駐地,蕭峰、石凝霜一顆忐忑心亦是落了實地,三兄弟再度聚首,自是歡喜無限。石凝霜聽得赫連知秋的訊息,雖是有些生嫉,卻也大是感慨其坎坷,對吳子矜亦是溫言相慰,倒是令吳子矜放下心來。
木婉清隨童姥等靈鷲宮諸女與丐幫比鄰而居,自是遇見了段譽。只是世事多變,當年那火熱的情感,隨着兄妹身份的確定而漸漸冷卻,她向來性子內斂,與段譽只是略略數語,鍾靈卻是欣喜地抱着木婉清手臂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眼波流轉,時而瞥向段譽。木婉清見她身軀纖長,容貌清麗,比之當年在大理時平添了一股艷色,心中暗嘆,當年的少女如今也已長大,只是芳心錯寄,再這般下去,難道要再重蹈自己覆轍不成?只是瞧情形鍾靈還不知曉自己身世,她為了找尋段譽,顛沛流離,很是吃了些苦頭,木婉清倒也不忍就此打破少女幻想,只能隨口敷衍。當晚二女便攜手回房而眠。
段譽瞧瞧吳子矜,再瞥向石凝霜,石凝霜一張俏臉被他瞧得飛紅,啐道:“莫要瞎想,我與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們且去休憩,我……我……”話不說完,跺了跺足,逃也似的走了。吳子矜哈哈大笑,伸手拉住蕭峰與段譽,道:“今日你我三兄弟抵足夜談。”
月沉星隱,旭日東升,三兄弟這一晚同榻而卧,高論古今,段譽學識淵博、蕭峰、吳子矜先後身為丐幫幫主,見識亦是不凡,三人直敘聊到日上三竿方才各自盤膝調息。
蕭峰隱居的這半年中,與阿朱琴瑟和鳴,平生桎梏心緒盡去,武功精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吳子矜自少室山上突破后武功更是一日千里;段譽北冥神功內力深厚,當世無匹,這些時日自行修習伯父段正明所傳段氏內功心法,於內力操控已大有進步。三大高手只打坐半個時辰,已是精神奕奕,疲憊盡去,當下起身出得房來。
門扉甫開,卻見三女並列,阿朱的溫和、石凝霜的嬌艷、鍾靈的清純,當真是群芳爭研,令人目不暇接。見到三人的愣愕,阿朱掩口笑道:“三個獃頭鵝,吃早點啦!”
用罷早飯,早有西夏國禮部遣人送書,言道今晚西華宮設宴,敬請各位英雄務必光臨。丐幫諸人行蹤並未潛隱,這些時日西夏國廣邀天下群豪,自然不會再行與之作對。那廂卻有人前來詢問晚間赴宴事宜,原來是靈鷲宮的梅劍。西夏國招駙馬,可不會去邀請女子,是以靈鷲宮諸人卻是見不到請柬。
吳子矜這數月與靈鷲宮諸女比鄰而居,相處倒也頗是融洽,他與童姥間尚有師門仇怨,是以彼此並不見面,連木婉清亦是不多見,此時見梅劍依足禮數請見,也不刻意為難,將請柬交其瀏覽。梅劍匆匆看罷,便即告辭,臨行時忽道:“吳幫主,木姐姐這些時日可是清減了許多。”言罷頭也不回地去了,將目瞪口呆的吳子矜丟在後頭。
阿朱在一旁笑道:“二弟,你倒當真是人緣好的很,連那位冷若冰霜的木姑娘也對你別有青睞。”吳子矜伸手摸了摸鼻子,也只有苦笑不已。他與木婉清之間雖相處時日不長,但也同行千里,同患難共甘苦,彼此間自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是如今自己可萬萬不能再去招惹什麼情債,也唯有對梅劍之語裝作不懂了。
當下眾人收拾行裝,準備晚上事宜。只是丐幫中人向來簡便,並無多少贅物,今日乃是西夏國喜事,自然不可似平常那般穿得破破爛爛,是以都換了一身乾淨粗布衣服。眾人決議由蕭峰、吳子矜、段譽三兄弟打頭,幾位長老帶領二十名幫眾,烏老大、安洞主則挑了二十名弟兄跟隨。阿朱與一名長老留下約束其餘幫眾,準備接應,石凝霜則女扮男裝跟在吳子矜身旁,笑道:“我可要看着你,莫要被那西夏公主招了駙馬去。”
如此白日間自是無話,直到傍晚,眾人方才起行。這一路上倒也瞧見不少趕來赴宴的少年,見到丐幫諸人這般陣容,驚羨有之、嫉妒有之,更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就此迴轉。
眾人將將行至城門口,卻見城門口聚集了一大群人,正自喧鬧,將個偌大的城門堵住。烏老大奇道:“這是為何?莫不成那吐蕃的臭王子宗贊又在鬧事阻人進城么?”吳子矜笑道:“前去瞧瞧便知端倪。”
眾人行得數步,卻聽一人道:“知法又犯法,出家又戴枷。兩塊無情板,夾個大西瓜。”人群之中傳來鬨笑聲。段譽聞聲大喜,道:“是朱四哥!”當先擠上前去,一眾丐幫弟子跟隨上來。天下間要說擠兌爭搶,原本便是乞丐的拿手本領,丐幫弟子這麼一出手,立時便將眾人擠開,令吳子矜等人順順噹噹進去。
但見人群之中,一人方巾儒衫,書生打扮,左手卻是握着一對判官筆,段譽認出,那人正是自己的隨從朱丹臣,面對之人卻是一個雙手帶枷的和尚。眾人大是訝異,齊齊叫道:“虛竹?”
驚呼聲中,那僧人轉過頭來,濃眉大眼,卻不是虛竹是誰?
只是如今那好好的一個大光頭,卻被禁錮在枷板之中,一雙手也給牢牢銬在板上。朱丹臣文武雙全,剛才那首打油詩挪喻得當真貼切,難怪引起鬨堂大笑。朱丹臣道:“公子爺,吳幫主、蕭幫主,屬下等人四處找尋公子,在此城門處卻見這大和尚如此這般打扮,忍不住出口玩笑,倒是孟浪了。”
段譽笑道:“大和尚一身絕世少林神功,怎的這般模樣?”虛竹卻是垂眉低目,先是朝眾人行了個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為避犯戒,不得不如此。”
眾人大是訝異,寥寥數語問出究竟,不由開懷大笑。原來虛竹在這靈州城內當真被李秋水所擒,不過不是如李文儀所述,而是半月前。李秋水擒下他后,將他封了氣海穴,羈押在天牢內,值此招親大會臨近之際,自然便忘諸腦後。豈知她卻低估了虛竹所練“易筋經”伐骨洗髓的威力,不到旬日,竟給虛竹內力重開氣海,一身武功恢復。這區區天牢自是困不住虛竹,輕輕鬆鬆便逃脫了。他本預掙開枷鎖,卻不料正遇上李文儀,一時玩笑,道:“大和尚,你一身武功,可謂舉手投足開山裂石,若是不小心傷了城中百姓,那可便要破了殺戒,可是大大的不妙。”
這虛竹心底純樸,可沒想過以自己如今出神入化的武功,又怎會拿捏不住分寸,叫她這麼一說,果然大是躊躇,心道自己原先已經犯了葷戒、酒戒,若是再犯了殺戒,只怕今生也無法再回少林寺。他一身武功本是侍奉玄澄大師時無意之中得來,雖是到了江湖中人人羨慕的高度,自己卻並不覺得怎樣欣喜,心底里只怕還不如平日裏熟讀的佛經令人感興趣。
那李文儀便道:“這枷鎖乃是精鋼打制,頗是牢靠,你不若就此戴着它,莫要摘除,如此這般也可免得不小心出手傷人,待到回了少林寺,便可去除。”虛竹聽了居然大覺是理,大點其頭,就這般戴着枷銬,施施然走出皇宮。
眾人不禁相顧莞爾。石凝霜道:“大和尚,你便這般戴着枷鎖,千里迢迢返回少林么?”虛竹點頭道:“說不得也只能如此了。”石凝霜笑道:“大和尚,練武貴在強身,也可安民行善,豈止作惡一途?”虛竹只是搖頭不語。
吳子矜苦笑道:“罷了,虛竹僧兄,你願戴這勞什子,便戴着罷,我等今日要入皇宮赴宴,你去不去?”虛竹道:“這個么,出家人不願沾惹紅塵事,小僧還是儘速回返少林方好。”吳子矜笑道:“這數日來,夏國招親之事愈傳愈烈,如今城內城外,方圓數百里皆是帶刀佩劍的少年,一語不合,便即大打出手。大師你若是此刻出城,遇上哪個渾人,一語不合便即出手,大師不還手則平白送了性命,還手則犯了殺戒,倒是頗為不好。”
虛竹聞言點頭道:“吳幫主說的是,那便如何是好?”吳子矜笑道:“如今只有皇宮之中禁軍森嚴,眾人亦不敢出手毆鬥,卻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師可願一同前往?”虛竹叫他這麼一誆,自然忙不迭點頭答應,眾人皆是暗笑。
眾人此來西夏,原先目的乃是救木婉清,其次便是虛竹,如今二人皆脫牢籠,眾人心頭便自放下一塊大石,這皇宮之行便輕鬆了許多,權當是瞧熱鬧,吳子矜心中卻也想瞧瞧李文儀這般靈動女子究竟配得怎樣郎君。至於刺殺梁乙逋云云,吳子矜卻也不再象當初那般魯莽,一切見機行事。
眾人說笑之間已然到了皇宮門口,大理世子、丐幫幫主的名頭一報上去,立時便有西夏國禮部尚書親自迎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