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黃巾亂 (下)
下河縣城二十里處一處平原地帶,駐紮着流民與黃巾信徒組成的叛軍,他們都是數月前跟着渠帥彭脫從南線一路打到河內的亂兵,也有一部分是河內叛亂時主動加入了的當地流民勢力。
他們人數眾多,約有數萬之眾,卻只有萬餘兵士是真正上過戰場的青壯。隊伍里領頭的年輕人,是一個約莫三十餘歲的年輕儒生,名叫彭越,是渠帥彭脫的胞弟。
早年的時候求學於汝南一名儒師,后因為身份卑微,才做了汝南小吏。
彭脫響應張角的號令起事時,彭越便策反了身邊的同僚,配合亂軍一起攻破的縣衙,之後便一直跟着彭脫南征北戰。
彭越不同於彭脫,學過兵法也懂得官場,在地方做久了小吏的他十分的了解,貧苦百姓與地方鄉紳豪族的積怨,他十分的懂得煽動人心。
在彭脫攻克了汝南后,也是他率先提出要與波才合兵繼續推進,控制潁川,汝南與陳國一線,切斷朝廷與河內的聯繫。
他自己則主動請命帶領着數百精兵潛入河內,煽動百姓,趁機起義。
雖然經過近兩個月的努力,他逐漸控制了河內的一些縣城,但仍是沒有絕對的把握拿下河內最重要的郡城。
所以才提前用計偷襲了下河縣城,切斷了河內郡城與外界的水路聯繫。
彭越修整了數日,即便劫掠了當地的鄉紳豪族,糧草卻仍是目前最大的問題。
他這一路為了收買人心,雖然聚榮了數萬的流民,卻也同時增加了每日的糧草消耗。
而這數萬的百姓里,卻也只有近3萬青壯是尚可征戰的兵源。
彭越知道,郡城的守兵雖不多,但也比他們這些農民起義軍更加善戰,且糧草充足。
他身邊只有數百精銳的騎兵,便主動用劫掠而來的錢財收買了河內周邊所有的流寇部隊,同時也承諾了不少好處。
也正因為如此,彭越在冬至將近前湊足了5萬的人馬,他一步一步的推進到了郡城外的五十里地,安營紮寨,伐木造船。
可小舟才剛造好了一些,就有斥候來報,說下河縣通往郡城的水道已經被發現了。
見偷襲的計劃提前敗露了,彭越只好提前從陸路進兵,打算先於官軍一步控制郡城外的一些地勢,可他萬萬沒想到的事,只是他們進兵的這數日時間,郡城已經做好了一部分的防禦工事。
就連靠河的地方也已經挖好了足夠淹沒一個成年人的護城河。
彭越清楚河內陳氏並不像汝南一些大族一樣愚昧,但他的時間緊迫,若是不能按原定計劃拿下河內,他就沒有辦法與兄長夾擊,有可能會途經河內的官軍。
拿下河內郡守,對他們來說,才是攻佔河內最重要的一步棋子。
彭越知道這一步的重要性,所以他才沒得選,為了改變家族的命運,也為了能有一個改天換日的新仕途,他和他的兄長早已沒有了退路。
比起給那些士族老爺做一輩子的走狗,彭越更想搏一個足以造福子孫後世的出身。他的兄長彭脫雖然也是一方賊首,卻沒有他這般毒辣的眼光。
起初彭脫只是入了黃巾眾,並沒有想過會有造反的一天。要不是有彭越這個當小吏的胞弟出謀劃策,他們一夥賊眾也發展不到如今的規模。
彭越最初看中的就是張角可以改天換日的可能性,這才不惜一切的走上了這條路。從小彭越就比彭脫更精明,可出生貧寒的他,即便拜了當地知名的儒師,也仍只能做一些地方權貴的走狗。
這和他從書里學來的治國之道一點也沾不上邊,彭越從小就志向高遠,不願屈居人下,那麼在這樣一個極度看中出身的年代,為了仕途而造反,彷彿成了他最後的希望。
和那些吃不飽飯跟着造反的流民不同,彭越不僅怨恨朝廷的不公,更怨恨這些出身高貴的士族老爺。
所以他才會無比的推崇”蒼天已死,黃巾當立的口號”,比任何都希望能夠通過張天師的力量,徹底的顛覆這個姓劉的天下。
而他這一路聚攏和整合出來的隊伍里,也有不少像他一樣有過相似經歷的寒門子弟。
他們即便造了反,也不願以賊自居,反而比之前在士族老爺那做走狗的時候,更加的賣力。
五萬的流民部隊裏,只有近2萬戰力尚可的青壯,加上之前從下河縣馬商李氏那裏搶來的千匹良馬,他們才勉勉強強湊夠了近千名騎兵。
加上彭越帶走的數百黃巾精銳騎兵,他有十足的把握在平地上可以勝過官軍。
步軍近4萬人,只有上萬張弓弩。
他的部隊糧草不足以熬過冬至,所以只能對滿是財富和糧草的河內縣城發起總攻。一路攻城拔寨,有損失就有新的流民加入到他的隊伍中來。
隊伍越打越多,死的人多了,隊伍里也就有了懂得指揮作戰的普通百姓和不懼怕戰爭的兵士。
彭越管理的軍隊不像其他的黃巾軍,他們不劫掠百姓,只劫掠和屠戮當地的豪族,通過殺富濟貧的方式,收買民心。
此刻望着長長的行軍隊伍,彭越看到的只是數萬張很快就要吃不飽飯的口,他望了一眼若隱若現的郡城,這才喚來了親信與斥候,終於不再嘆息。
而另一頭,郡城內早在郡守陳禮做完了動員后,這才終於有了一絲緊張感。
可正經的事情談完了之後,這些官老爺們的慣例,依舊還是擺酒做席,除了一些隨從與百姓散去了,大多數有一定話語權的人都被留在了司馬府吃席。
高達那會還是個孩子,也沒有古代人這麼嚴謹的階級觀念。
自降臨以來,高達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他是一個孩子,聽不懂一些大人們在交談中透露出的某種信息。
也看不明白,不同身份地位的人,為什麼都會被聚集在這裏,聽着幾個人在那裏說話,藉著酒宴與飯席間,聊着一些平日裏,一些身份卑微的人都不敢提起的話題。
眼前那個懷中抱着自己的老爺子,他一看就知道是這裏最大的官了,可這個老人家卻一點架子也沒有。
抱着他,就像是護着自己的親孫子一般,時不時的還會親自給高達割一些,小孩子容易下咽的肉食。
古時候的燒菜技術肯定不如現代,雖然說司馬府的飯菜也還算湊合,但高達畢竟是在某個大人物的懷裏,才會行為舉止十分的拘謹。
當時,這些人里許多手裏握着一些人話語權的大人們,其實都是談完了正經事情才放下了心思過來吃席的。
可到了飯桌上,大人們談起的依舊,還是白天裏沒談清楚的天下大事,有些人在當時沒有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議,到了酒桌上反倒又有了勇氣。
上至官吏下至百姓,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人,可陳老爺子卻一點也不反感,他一邊摸着高達的腦袋,一邊從容的處理着這一系列的問題,時不時的還會讓身後的壯漢記下來,再吩咐親衛去處理。
高達雖然不是很明白這麼做的用意,但他也曾經在爸爸的商業飯局上遇見過如此類似的場景。
席間,老爺子還時不時的會跟高達提起一些,陳氏家族裏的故事,有時甚至會藉著忽如其來的性質,給他一個小屁孩,略微的介紹一下周邊坐着的那些大人物的身份。
就比如主座上的幾個老人家,分別是哪哪哪家,大族的族長,次席上陳氏的一些族人,以及他的左右手郭家與司馬家的一些成員。
眾人酒後談心,聊完了場面話后,自然就有了新的探討。
期間陳禮還問過高達一些問題,涉及了一些高達的身世與家學,可高達不知道如何表述,次席上的司馬二公子就拜了個禮,一五一十的替他回答了。
高達見那個陳老爺子眉目慈祥,總是會想起從小對他十分關愛的爺爺,所以才不願在吃飯時多說一些奇怪的話。
可在陳氏得知了高達竟是下河縣李氏的遺孤后,表情竟多了一絲欣喜。
他先是摸了摸他的腦袋,任誰也想不到都是堂堂一郡之首的陳老爺子,竟會主動舉杯與在末席蹭酒喝的趙家村幾人舉杯道。
“趙家村的義士,真乃當世人傑,竟願為一個非親非故的孩童,捨命相救!”
“老夫,敬諸位義士,滿飲了此杯”
陳禮豪氣干雲的一杯酒下肚,哪知道末席的趙升反倒尷尬的連忙跑到正中心,抱拳拜了個禮。
這才老臉一紅,把他們與高達是如何相遇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的說了出來。特別是提到了智取山賊頭目時,趙升還不吝美言的多聊了幾句。
結果場面上的人聽得認真,反倒更加好奇起了郡守懷中的孩童。他們雖不太相信,那個壯漢酒後的胡言亂語,卻也被他們一行人途中的遭遇所吸引。
可趙升說的再好,眾人也無法把那個如有神助的孩子,與郡守府懷中那個安安靜靜啃着大鴨腿,一臉憨笑的稚童形象結合在一起。
要知道,除了在場或多或少接觸過這個孩子真實面目的人,大多數人是不太相信趙升這個流民頭目口中說的天才,是不是確有其事。
因為他們都看得出老郡守喜歡那個孩子,只能想到的是那個姓趙的流民,不過是想儘可能的替那個孩子謀一份前程罷了。
所以即便有人不太欣賞這種手段,卻也不會特地在這種場合上道破。
可在主座上的陳禮,卻不這麼想,他可是親自觀察過這個孩子有一段時日的人。
即便是那個姓趙的流民頭目真的添油加醋的誇大了不少,他也仍願意相信,這個孩子確實有過不同尋常的想法和見解。
他掃過了一眼堂下的眾人,又看了看懷中裝作專心吃鴨腿的小鬼,笑了笑。
少見的突然一拍案,笑着說道。
“這娃兒,老夫很是喜歡”
而後突然又把高達抱了起來,舉在了空中,這個舉動沒把堂下的眾人驚呆了,倒是把叼着鴨腿的高達給嚇的鴨腿都掉了。
他萬萬也沒想到的是,那個老爺子竟然會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對着堂下的各種大人物說道。
“老夫幼子早夭,恰與此子同齡,今日既是上天讓我有幸遇到了此子,定是蒼天有意而為之”
“老夫也甚是喜歡這個小娃兒,正有收此子為養子的打算,諸位同僚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