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當年那場人族大戰,百鬼憑藉著鬼冢家的獨門劍法平息了這場戰亂,為天下的百姓贏得了一線生機,每次想起那場戰爭,那一輩的老人都會不寒而粟,他們親眼目睹了什麼是人間煉獄。
百鬼本身是昆崙山的守山人,傳說那山上的龍騰至今只有百鬼家知道,他們世世代代都是龍騰的守護者。
人族的大戰勝利之後,人類的土地到處都是寸草不生,南蠻族的龍麻聖姑更是心狠手辣,用死去的百姓頭骨做成了一個個風鈴,每當深夜的時候掛在外面的軍旗上,純凈的靈魂因為受不了踐踏和凌辱,都紛紛化成惡靈,變成南蠻族的強大軍隊,這些年南蠻王能萬里征戰萬里勝,靠的就是這些惡靈幻化成的軍隊,人類的軍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不管是多少,最終都只是一場徒勞的滅亡。
這世間多少春夏秋冬都過去了,本以為一切都是太平盛世,百姓們終於可以安居樂業,和和美美的生活了,好事總是不長久。
南蠻王想要的是整個天下,是人類的整個天下,臨安城的滅亡僅僅只是個開始,更大的殺戮和滅亡還在後面呢。
百鬼老夫昨夜夜觀星象,發現天空的東面出現一顆小小的新星,這是千百年來從沒有過的現象,他捋着鬍鬚,心事重重,夜裏,他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啊,竟然如此真實,好像不像一個夢,似乎是真真實實的畫面。
夢裏頭,一個少年騎着一匹高高的駿馬,左右兩邊交叉挎着四把劍,那些劍看起來又不同於別的劍,他的劍刃是血紅色,寒光逼人,鋒利的劍刃比快刀還要有力量,彷彿能劈山,斷海,他那英氣逼人的模樣,英姿颯爽,身後的百萬大軍和戰馬雄赳赳氣昂昂,夢境一轉換,又是那個少年,他光着腳,穿着一身素服,虔誠的像個信徒一樣,幾分鐘之後,他的身後出現一匹白馬,帶着雪域高原的威猛和雄宏,白馬一聲嘶鳴,千千萬萬個萬獸都齊聚而來,他們咆哮着,從黃沙漫天深處而來,少年一聲令下,萬獸安靜下來,它們的眼睛尖銳狂野,帶着野獸天生的氣韻和威風。
.......
有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
亂世天下,人心不古,人族少年,攜領人王,領兵南下......
臨安天下,萬獸之王,心善怔邪,血洗妖邪,天下天平......
月色下沉,東方黎明升起,百鬼老夫心裏大驚,他回憶着夢裏那句話,隨手算了一卦,祥瑞,祥瑞啊,他激動的大笑道:
“臨安,臨安天下,少年,善,邪,這不就是他嗎。”
百鬼老夫心裏十分激動,都是造化,都是造化,只有人族少年才能終止更多的屠殺。
莫良邪,臨安少年。
百鬼老夫靜靜的雙腿盤坐在海棠樹下,他想用意念看看少年的未來,但是使出渾身的神力,怎麼也看不到,這讓他很是鬱悶,這幾天所有的事情都莫名其妙,都不在自己的預料和掌握之中。
無境才是有境,順其自然就好。
他邊走邊安慰着自己。
前方的路是一場苦難的修行,只有經過地獄般的歷練,才能成長為為天下百姓謀生的將士。
荒涼深處,少年坐在牆角,他的手上腳上都是傷口,蓬頭垢面的早已經沒有一點富家公子養尊處優的模樣,他這些日子變的沉默了許多,每次夜晚總會夢見那場血腥的畫面,然後大叫着醒過來,一個人獃獃的坐在角落,不說一句話,只是緊緊的抱着雙腿,頭觸在膝蓋上,任憑那眼淚流干。
百鬼走過去,拿出一塊餅,放在少年的腿上。
“吃吧,吃了才有力氣走前面的路,前路並不會一帆風順。”
天空最後的一道曙光消散,黑色陰沉,荒蕪的大風吹過地面,捲起層層黃沙,空中夾雜着一些乾柴枯枝,少年用手擋着眼睛,艱難的行走在地面上,他的衣服被風灌進去,後面鼓起像個大傘一樣的形狀,此時每走一步都是異常的艱難,風的阻力很大,飛舞的黃沙直接讓眼睛都睜不開,少年伸出手摸索着,他一直緊緊挨着地面,力氣越來越不夠用了,那風沙更大了,吹的耳朵里全是沙土。
這裏是漠北,是莫良邪要走出入的第一個結界,如果走不出去,就會死在這裏,被這裏的野獸撕吞掉,這裏的野獸都是幾百年沒有吃過東西,對於送上門來的新鮮美味,那當然是好好享受一番。
少年匍匐前進,忽然他聽到水流聲,那聲音嘩嘩嘩的,好像瀑布的聲音,他心裏一陣狂喜,總算是有口喝的了,嘴巴都乾的全是血痂,身上沒有一點力氣,他用力的往前爬,咬緊着牙關。
終於,離水源很近了,他高興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是一處很大的水坑,裏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明明能聽見水流的聲音,卻看不見一滴水,巨大的深坑陰森恐怖,少年小心翼翼的看着,心裏頓時失望透頂,原有的一點希望瞬間灰飛煙滅,他還是仔細找尋着,看能不能找尋到隱藏在旁邊的水源,哪怕是一點點,一點點也好,就算是用嘴沾濕一下,也算是好的,他圍着深坑的周圍找了三圈,什麼也沒有發現。
這裏的天空看起來都是跟黃土一樣,全是昏暗的,天邊的地界彷彿是天與地連接在一起,盡頭厚重的雲朵好像要掉下里,可怕極了,太陽隱隱約約的被昏暗的風沙遮擋住,發出橙紅色的微弱的光芒,風聲停了之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安靜極了,那種詭異的安靜讓人害怕和膽顫。
忽然,細細的流沙聲響起來,像什麼動物在慢慢的蠕動一樣,沙沙沙的,莫良邪警惕的環顧四周,見沒有什麼異樣,他心裏毛躁躁的恐懼,屁股下的地面在慢慢的深陷,他以為是幻覺,幾分鐘之後,他屁股做着的地方直接降落成一個深坑,大約半米高,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很危險,深坑的周圍都在沉陷,慢慢的,像流沙一樣,深坑也隨着陷下去,和他一直保持着一樣的高度,裏面依舊發出很大的流水聲。
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少年被捲入無盡的黑暗和流沙,他大喊着,呼叫着,嘴裏的沙子能將他嗆死,心肺劇烈的疼痛。
水流聲消失,慣性的下沉讓他失去了平衡,他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在地上爬着摸索,手抓起的除了沙子就是黃土。
“這是什麼鬼地方,有什麼儘管使出來吧,老子不怕。”
咆哮的聲音根本在這裏就沒有什麼存在感,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被吞沒在這地獄一樣的荒蕪中,這裏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除了蠻荒就是蠻荒,連空氣都是死屍的味道。
寂靜中,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深沉,嘶啞,好像不是嗓子發出來,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壓着,從遠處,從荒蕪的地帶的深淵。
“你是人類少年,我早已經聞到你身上的氣息了,這是千萬年來,多麼難得的味道。”
莫良邪驚慌失措,他的眼睛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在地上胡亂的摸索着。
“你是何人,別以為陰陽怪氣的我就怕你。”
哈哈哈哈哈
深沉的詭異聲放肆的大笑,他的笑聲攪動着黃沙。
昏暗散去,遠處漸漸的清晰起來,這是一個荒蕪的世界,高高的東邊的方向上空,黃沙如漩渦一樣,又彷彿是萬條巨龍纏繞在一起,它們不停地在空中轉動,變化成各種形狀,莫良邪站起來,那渺小的身子站在下面,像一隻螞蟻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被踩死。
“你是什麼妖魔鬼怪,這裏是什麼地方。”
高處的漩渦停住了,一條長着鬍鬚的黃沙巨龍頭像出現,他的龍鱗閃着金色的光芒,像燈籠一樣的大眼睛凝視着地上的少年。
“純凈的靈魂是多麼的狂妄,這荒蕪的漠北之地,能活着的人沒有,只有死亡和恐懼。”
“遺憾的是,純凈的靈魂要自己心甘情願才可以,不知道你這狂妄的人類少年是否願意。”
莫良邪聽着這奇怪的話,假裝挺直了腰桿,擦了一下鼻涕,大聲說道:
“誰願意自己被吃掉,怎麼可能,聽你的聲音,一把年紀了,想的夠天真的啊。”
巨龍的頭像盤旋而下,他環繞在少年的身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渴望的眼神伸着長長的舌頭。
“純凈的靈魂充滿了正氣,邪惡是戰勝不了的。”
“人類少年,你是出不去這裏的,這裏是漠北,每到深夜,那些深藏在黑暗中的邪惡靈魂都會出來,他們會比我更可怕,他們比我更想得到你這乾淨的肉體和骨頭,這是幾百年才有的美味。”
“這裏的深夜比地獄更可怕,你要有心裏準備。”
那道聲音消失不見了,昏暗的漩渦龍頭也消失不見了,霎時間,地動山搖,刺耳的轟鳴聲響徹大地,日沉月墜落,景象天河,昏暗變成一條巨龍,它抖動着長長的身體,身上的龍鱗發著銀色的光,他盤旋在上空,在這荒蕪的世界,少年嚇傻了,剛才還說著一定不會膽怯和懦弱,但是巨龍出現之後,之前的那些想法全都當放屁了。
少年退後三尺,巨龍俯衝而下,繞着少年環飛三圈,嘴裏吐出一顆珠子,珠子像雞蛋一樣大小,像翡翠一樣。
巨龍回歸,昏暗處又傳來剛才那低沉的聲音。
“漠北是地獄,走不走的出去就要看你自己了,人類少年,念你靈魂純凈,鎮壓邪氣,我真龍願意給你指一條明道,漠北的盡頭有一把神劍,懸挂在蒼涼深處,守護神劍的絕非池中之物,你要是能殺出一條血路出去,把剛才那顆珠子插在劍柄的中間,他可助你征戰天下,可復國。”
那聲音越來越遠,漸漸的消失在昏暗的盡頭,好像剛才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萬物無聲,他拿着珠子再看,好像也沒有很特別,只是一個珠子。
“一個珠子有什麼好的,要是一塊吃的多好,好餓。”
少年自言自語道,嘴巴乾的連點口水都沒有,他的肚子咕咕的亂叫,肚子癟的褲子都提不住,他將珠子揣在懷裏,想在周圍看能不能找點吃的,他探着頭,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裏面除了黃沙就是黃沙,這黃沙要是能吃,還至於這麼費力嗎。
他繼續往前走着,每次下腳之前,他都會很謹慎,地上什麼都沒有,一棵草都沒有,一隻蟲子也沒有,天色馬上要黑了,他想起那句奇怪的話,漠北一到晚上就會變成地獄,他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惶恐讓他停住了前進的腳步,思緒亂的像一個麻團,再加上嚴重的飢餓。
死亡的氣息像寒流一樣,慢慢的逼近,慢慢的逼近,無形無影。
夜晚終於來臨,這天色瞬間變得暗黑,什麼也看不見,手伸出去連影子也看不見,他明顯的能感覺到那股陰森的可怕,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走進,那種氣息,不是人類的氣息,不是生命的氣息,寒冷,腐爛,發臭,龐大。
暗夜的到來終究不是吉祥。
“什麼東西,是什麼啊。”
無盡的絕望,無盡的恐懼,無盡的深淵。
血色的獠牙,乾枯的身軀,沒有眼睛,和人一樣的身體,卻沒有腳,少年直接跌倒在地,往後退着。
“你好人類少年,這漠北終於有活的生命了,我渴望你的血液渴望了多少年,你終於來了,而且還是純凈的靈魂,真是讓人稀罕和欣慰。”
那血色的獠牙越發的讓人噁心和害怕,上面的蛆蟲在蠕動,腐爛的味道讓人窒息。
黎明啊,請求你快點到來,哪怕是一束不起眼的曙光,只要你照亮這裏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哪怕是一個手掌一樣大的角落,讓他們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