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記憶中的那個家【求月票】
半小時后,齊傑揣着已經簽好的停薪留職合同,帶着從宿舍收拾的被褥和衣服,和齊援朝一塊兒騎着自行車走出了鋼廠的大門。
齊援朝嘴裏叼着一根當時被稱為“黑軲轆”的邙山香煙。
這是一款雪茄型香煙,勁頭很大,年輕人一般抽不慣,但卻是老煙民的最愛。
從離開軋鋼車間到現在都抽三根了,老齊啊老齊,你這煙癮也太大了吧……齊傑在心裏嘀咕一句。
得想個辦法讓老齊戒煙。
不然這麼抽下去,估計又會走前世的老路。
“停薪留職后,你打算做什麼?”
走出廠大門后,齊援朝幽幽的問了一句。
他是舞州鋼鐵廠的第一批員工,從七十年代初建立鋼廠到現在,他就已經在這裏工作和生活了二十多年。
對他來說,鋼廠就是全部。
所以老齊同志很不明白,齊傑為什麼要停薪留職。
齊傑倒是沒啥打算。
他準備先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緩緩神,重新感受一下和老爸老媽一起生活的那種感覺,然後再琢磨掙錢的門路。
“具體還沒想好,不過您放心,絕對比在廠里上班強,而且會強很多。”
擔心齊援朝再次說教,齊傑說完后又補充了一句:
“我不想年紀輕輕就在廠里打轉。”
齊援朝看他一眼,隨即彈了彈煙灰:
“你媽還在家等信兒呢,等會兒回去你啥都別說,讓我跟她解釋吧,不然肯定嘮叨個沒完。”
這話讓齊傑很是感慨。
還是記憶中那個一心為了孩子的老父親啊。
父子倆騎車走在柏油路上,前方就是成立剛滿一年的舞州市。
這是個依託鋼廠而建立的年輕城市,整個城區百廢待興,各單位都在大力搞建設。
緊挨着城區的就是舞州水庫。
水面上倒映着遠處的群山,景色很是怡人。
從地理環境來說,舞州有山有水,風景優美,很適合養老。
不過這個因鋼廠而建立的城市,後來也因為鋼廠的衰敗而變得沒落了。
舞州的城區並不平坦,城區中間突兀的冒出一座小山,被稱為留山。
在山腳下有一處五間大瓦房的院子,院子裏種着兩棵梧桐樹和一些瓜果蔬菜,這裏就是齊傑的家了。
來到院裏。
父子倆把自行車推到車棚里。
裏面有一台鳳凰牌的女士自行車,車棚最深處擺着一摞摞的蜂窩煤。
“回來了?”
母親曹桂蘭推門出來。
曹桂蘭和齊援朝同歲,她中等身材,由於長期在工會工作,臉上始終都帶着和煦的笑容,讓人心裏很暖。
見到齊傑車上綁着的被褥和衣服,曹桂蘭詫異的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不想在宿舍住了?”
齊援朝擰開院子裏的自來水龍頭,彎腰喝了幾口涼水,這才說道:
“我讓小傑辦了停薪留職……”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曹桂蘭就嚷嚷起來:
“齊援朝你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拿錢跟劉主任好好說說情嗎?咋辦停薪留職了?以後小傑再回去,還能負責數控那一塊兒嗎?”
每當曹桂蘭喊家人大名的時候,就代表她很生氣。
重生第一天就讓老爹背鍋,這讓齊傑有些過意不去。
他剛準備承認錯誤,齊援朝卻先開口了:
“我尋思着小傑把那個孟剛打個半死,就算咱花錢了,也難免人家不給他穿小鞋……所以趁着這個機會,先辦個停薪留職,等過一段時間,咱再找找人托托關係,把小傑調其他車間去。”
他一邊說一邊點上一根煙。
語速不快,但卻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等他把話說完,曹桂蘭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也行,軋鋼車間太危險了,前幾天軋二車間的老劉不就是被高溫燙傷了嘛,我們去醫院探望的時候,整個後背的皮全都沒了,嚇得我都不敢看。”
曹桂蘭說完,看着齊傑說道:
“進屋吧,早飯還有,你要餓了就吃點,我把你的被褥拆洗一下。”
說完,她從屋裏拿了張席子鋪在梧桐樹下,然後把自行車上綁着的被褥拿下來,放在席子上開始拆被褥。
齊傑來到屋裏,左右看了看。
跟記憶中的老房子一模一樣啊。
按照前世的進度,明年家裏會添置一台彩色電視機,後年會買一台摩托車,不過被老齊的一個工友喝醉開進了舞州水庫中。
桌上擺着一碗白米粥,另外還有蔥油餅以及一小碟醬黃瓜和一顆鹹鴨蛋。
齊傑毫不猶豫的坐下來,先拿起蔥油餅咬了一大口,然後掂着鹹鴨蛋熟練的往餐桌上一磕,便剝了起來。
“臭小子,那是我的……”
齊援朝進屋后,看到齊傑在剝鹹鴨蛋,忍不住嘟囔一句。
他今早下了夜班,還沒到家就聽說齊傑打架的事兒,便匆匆騎着車回家拿錢,又趕到了廠里找劉宏偉說情。
一直到這會兒,他還滴米未進呢。
齊傑把剝好的鹹鴨蛋放進米粥中,端起來遞給了齊援朝:
“給給給,多稀罕似的……”
等齊援朝抬手接過去的時候,他又小聲來了一句:
“謝了啊爸。”
他謝的是剛剛齊援朝在曹桂蘭面前背鍋的事情。
齊援朝拍拍他的肩膀:
“鍋里還有粥呢,去盛一碗陪我一塊兒吃。”
齊傑麻利的盛了一碗粥,坐下來邊吃邊琢磨勸齊援朝戒煙的事兒。
該怎麼開口呢?
齊援朝可是大煙槍,一天得兩三包。
貿然讓他戒煙,估計效果不佳。
得激發他的主觀能動性,讓他發自內心想要戒煙才行。
齊援朝邊吃飯邊告誡齊傑:
“既然辦了停薪留職,就好好琢磨琢磨以後做什麼,之前廠里也有人辦理停薪留職去南方闖蕩,結果沒幾個月就灰溜溜的回來上班了,工友們天天取笑他們……我不希望你也被大家笑話。”
齊傑把醬黃瓜放在蔥油餅上,然後再把餅捲起來,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放心吧,很快就能找到掙錢的門路,給你弄個萬元戶噹噹,讓你在車間裏好好吹吹牛。”
前世齊援朝老念叨誰誰家成了萬元戶,車間主任見面都主動遞煙。
齊傑打算讓老齊也享受一下這種待遇。
然而齊援朝卻很不看好自己兒子:
“萬元戶就算了,你要能掙到跟廠里一樣的工資,我跟你媽就燒高香了。”
齊傑笑笑,沒有說話。
他在廠里的工資才六十多塊錢,對於1991年的人來說,哪怕去南方稍微倒騰點稀罕商品過來販賣,掙到的錢也遠超這個數字。
不過跟自己老爹抬杠沒意義。
他打算等會兒吃過飯出去轉一圈,看看舞州市現在的商業環境再做打算。
就在父子倆吃飯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誒,小傑他媽,沒去上班啊?我咋聽說小傑在廠里打架了呢?”
這聲音有些耳熟。
齊傑一時半會兒沒想起是誰。
倒是齊援朝,往米粥里夾了塊兒醬黃瓜,端起碗便向外面走去。
“你郭叔叔來了,你繼續吃,我先出去了。”
透過門帘,齊傑看到大門口走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他頭髮有些謝頂,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襯衣很薄,能明顯看到裏面套着的白色背心。襯衣下擺很有年代感的扎進了寬鬆的西褲中,腰間的皮帶上,掛着一串明晃晃的鑰匙。
——很典型的九十年代中年人的打扮。
看到他的長相,齊傑頓時想起是誰了。
郭紅星,齊援朝的棋友、牌友、兼釣友,兩人歲數相當,都有些文縐縐的,所以比較投緣。
按照記憶,這會兒的郭紅星應該還是舞州市供銷總社的一把手。
不過年底的時候,他就因為副手的陷害和舉報,被下放到一個偏遠小鎮上當供銷社主任了。
那會兒恰逢供銷社改革,他順勢承包了那個鎮的供銷社,倒是賺了一筆錢。
想到這裏,齊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年頭的副職很喜歡玩背刺啊,以後做生意得防着點。”
外面,齊援朝和郭紅星聊得火熱。
曹桂蘭進來給郭紅星沏了茶水,還囑咐齊傑吃完飯出來跟人家打個招呼,畢竟人家是長輩嘛。
齊傑剛準備拒絕,突然聽到郭紅星感慨了一句:
“那些谷朊粉還沒賣出去,等年底再不處理掉,我這主任就當不了嘍……當時真應該聽你的,少進點試試,現在可好,砸手裏了!”
谷朊粉?
這不是做麵筋用的原材料嘛。
上輩子在餐飲行業摸爬滾打十幾年的齊傑,頓時來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