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拒絕改嫁
冬日裏天黑得早,袁甫和張節回到葫蘆巷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都黑了。
看着張節跳下驢車,背起行囊包袱,袁甫又叮囑他一句。
“別忘了和你母親說。”
張節:“嗯,先生我回去了。”
“去吧。”
直到張節推門進去,袁甫這才抽了一下小灰驢的屁股。
吃過飯人都回去了,秀晴拎着茶壺去了張節有些昏暗的屋子裏。
彎腰撥了撥油燈的燈芯。
“上個月在書院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不過從這個月開始要參加今年的院試了。”
張節說話面色很平常,似乎這並不是件重要的事。
“這就下場了?”
“嗯,不過先生說院試不過一個門檻罷了,叫我不要看得太重。”
一邊說著,張節陸陸續續掏出些書本冊子準備溫書。
看他慢條斯理的樣子,的確有些袁甫身上雲淡風輕的影子。
秀晴笑了,“門檻?多少人一輩子都過不去...袁先生倒是看得高遠。你可有信心?”
張節放下手裏書,坐下想了想。
“院試...應是不難。”
“噢?”秀晴給兩人倒茶。“何以見得?”
“縣、州二試且不論,院試的題卷先生為我尋來不少,我都看過了。”
張節本想說‘不過爾爾’,又覺得不該生出傲慢之心。
“若是我作答,當會更好。”
說完抿了口清茶。
這般穩當了么...袁先生教導張節,看來是花了不少心思...
“娘...”
“嗯?”
“您之前問過我‘父親’一事。”
對了,秀晴也想問張節這事呢。
“怎麼,你考慮清楚了?”
“您問我之前,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您一問我心裏就有答案了,張節心想沒好意思說。
“在書院,先生照顧我學業起居,我心裏一直很仰慕先生。我覺得我不需要什麼父親,只要跟在先生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說到這兒,張節抑制不住內心喜悅。
“可是娘,您知道先生跟我說什麼了嗎?”
“先生要認我作義子!”“義子!”
“...”秀晴不可思議地望着張節。“這?怎麼會?”
“真的!只等我過了院試,先生便會親自來與母親說。”
袁家是世代為官的高貴門第,袁甫願讓張節依靠,當然是件大好事。
可秀晴還是想不通,怎麼就要認張節作義子了呢?
“娘?您...不願意嗎?”張節小心地看着娘親的臉色。
秀晴輕輕搖頭,“不是,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
按下心中小小的疑惑,張節的先生變成‘義父’,自己又該如何與之相處呢...
秀晴有些忐忑緊張地摩挲着手裏的茶杯。
第二天,秀晴就托張大娘給帶話。
“大娘幫我拒了吧。”
張大娘:“怎地?張節不願意?”
秀晴這會不好說‘義父’一事,畢竟八字還沒一撇,萬一張節沒考好呢。
“張節回來說今年要下場,我想着別讓這些事擾了他。”
張大娘:“那你怎麼說?”
若是張節真考出個功名來,有了自己的前程。那麼,自己又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呢...
“我呀,還是想一個人自由自在的。”
習慣了市井中的煙火氣息,要她再回到后宅守着公婆妯娌過活,秀晴只覺得窒息。
張大娘:“你這話說的叫我怎麼回...就真一點都看不上李鎮?”
“哪裏是看不上,張大娘可別這麼說。”
說看不上李鎮怕是辱沒了他的操行人品,人家響噹噹的兒郎哪裏叫她個寡婦看不上了。
“不過是我沒這份心,只想守着麵館張節過日子而已。”
“李捕頭看得上,倒是叫我有些惶恐。大娘您好好與他說,讓他尋個合適的娘子成親吧,我...我還是算了。”
張大娘哀聲大嘆,“嗨呀,我說你們倆多好的一對兒啊!那李捕頭城裏說一不二的人,為了你在我面前輕聲細語的,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我瞧着都心動。偏你不識貨,把人往外推。嘖...嗨!”
說罷,瞪着秀晴極是怒其不爭的模樣。
見多了張大娘凶自家閨女,秀晴不自覺也帶上些大妞的做派,挽了大娘的手膀說道。
“拜託大娘了。”
“都是冤家,一個個的磨死人...”
大娘沒法,只得心裏琢磨起應付李捕頭的話來。
下午,秀晴決定回一趟雙河村。
除了帶上大妞,趁着張節休沐,也讓他回去看看自己家現在的樣子,沒準兒都已經認不出了呢。
張節對路上的景緻興趣缺缺,畢竟書院就在小桃山,要論景色野趣遠遠勝過村子裏。
大妞卻如出了籠的鴨子一樣,興奮地呼叫個不停。大妞從小在鹿兒巷裏長大,除了附近幾條街就沒去過別的地方。乍一出了城郭,看見外頭連成一片的農田還有老牛在裏頭耕地,差點兒就要竄起來。
張節雖比大妞小上許多,但讀了幾年書見識到底不同。便在一旁跟大妞說道地里的莊稼,指給她認識各種牲畜動物,還教她看天色辨方位。
秀晴在一邊聽着二人說話,沒想到張節在書院裏學了這麼多東西,又念起袁甫的好來。
等到驢車慢慢駛進雙河村,張節便不再說話。
說實話,他已經不太記得雙河村的樣子了。但身在此處,一些記憶里模糊的景象慢慢越來越清晰。
他記得那一排柳樹,離開村子的時候他坐在驢車後頭看着,就是被它們漸漸遮去了村子裏的炊煙。
還有一進村口的那條小河,河的一邊住了很多人家,另一邊是個樹林。對,就是現在看見的樣子。
等到驢車再往前走,駛向自己家時,張節便全沒了印象。
那不應該是好多土坡子嗎?怎麼變成了一片綠?
腳下的這條寬敞的土路,原來不是雜草間的夾道嗎?
怎麼多了座橋?!
張節從車轅上站起身遠遠看着那棧橋深深地扎在河岸里。
“娘!是你修的橋嗎?”
秀晴:“娘可修不了,出些銀子罷了。”
大妞:“牛嬸子可說啦,都是秀晴姐姐出的錢呢!”
先生總是和他說為民謀利諸如修路修橋之類的是大善,沒想到母親不與他說,竟默默的在家裏修起了一座橋來。
幼時母親對他的教導多是些言語層面的,後來雖然也看着母親辛苦操勞,但張節心中多是感恩之情。
如今見到母親捐造的棧橋立在當前,張節震撼之情溢於言表。我的母親非同一般婦人!
心中激蕩尚未平息,驢車駛進北溪。那又是什麼?
原來的灌木荊棘歪脖子樹呢?怎麼變成了三層農田?
那堵圍牆如此寬,裏面就是她們說的作坊嗎?
好多農人,到處都是耕作的身影。這還是他原來荒蕪僻靜的家嗎?
“秀晴姐姐,你真厲害!”大妞看向秀晴。“這溪水兩邊的地都是你的嗎?”
“嗯!”秀晴摸摸大妞腦袋,笑着點點頭。
“哇...”大妞手舉過眉,抬眼望去。“都看不到頭...”
“秀晴姐姐現在算是富戶了嗎?”
秀晴想了想,“嗯...我也不知道,大概...算是吧。”
大妞聞言靠在秀晴懷裏抱住她的腰,“秀晴姐姐好棒啊。”
“我要是也像你一樣能幹就好了。”大妞倚着人望着天上的白雲,嘴裏喃喃道。
“大妞有不一樣的才幹。”秀晴撫過她的臉。
“嗯?”大妞直起身,“我嗎?我有啥呀?我就會吃。”
秀晴大笑,輕輕道。“你呀,會治癒人心。說不好,是個小精怪呢。”
大妞一怔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旋即又放下,“說不定是個兔子精怪,跟白白灰灰是兄弟呢。”
張節:“你咋能是兄弟呢,姐妹還差不多...”
大妞:“可娘說白白灰灰是男兔子。”
張節:“那也該是兄妹吧。”
大街:“姐弟吧...”
......
秀晴笑得肚子都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