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較量(五)
阮正南只用想將她千刀萬剮的表情看着她,讓臨倚從心底生出寒氣來。她高高仰起頭來,害怕自己的眼淚就此泛濫。
半晌之後,阮正南依舊用那樣的眼神看着她。她冷冷地道:“如何?這些東西是否有資格交換既言的性命和自由?”
阮正南過了很久才慢慢說:“你如何知道這些事?朕明明……”
“將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殺人滅口了對不對?”臨倚截下他的話:“可是這世界上的事,沒有什麼事是可以永遠保守秘密的。告訴你個秘密,你還記不記得,當日我臨走之前,提出了一個一千萬兩白銀的條件?這些東西就拜你那一千萬兩白銀所賜。其實我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還要多謝你。當日若不是你將我推出去,今日能夠站在這裏讓你痛苦的人,也就不會是我了。可是話說回來,如果這個人不是我,也就不會讓你如此痛苦了吧?世事果然都是冥冥之中註定好了的。我們誰也逃不出去。”
說完這些,臨倚的身子忽然無法抑制地抖起來,她臉色蒼白,看着阮正南,道:“我恨你!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恨你。可是到了今日,我們誰都不要怨恨。你我之間,有些東西早已經被徹底抹殺。那麼今日,便將之徹底拋開吧。做兩個真正的商人,來談我們的交易。”
她頓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正南皇帝手中的信和荷包,道:“我知道你這麼多年這樣維護西都,就是因為這樣東西。那個人在那裏,你便不容許任何人傷害西都。你要保護的,是你的回憶。可是如今,這一切都被我破壞了,你想殺我,是不是?可是你最好別這樣想,如果我死了,那個人,以及西都族人也別想活着。你給我那一千萬兩白銀,並不是打水漂的。所以,你現在不如先想想你這交易要不要做。”
阮正南如困獸一般看着臨倚,手裏的信被他揉成了團。臨倚平靜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對阮正南,她從來就沒有把握,這一次也一樣。雖然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她手裏所擁有的王牌是比他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可是,他現在看她的眼睛都是血紅的,失去理智的野獸什麼事都能幹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我都有自己無法退讓的原則。所以,我們之間不可避免地將自己最珍視的東西放在交易的兩端。我會給你時間考慮。但是不要太久。你知道我沒有多少時間的。”
她採取以退為進這一招,讓阮正南有一個緩衝的機會。她知道當年的事,那個女人早已經成為他心裏無法癒合的傷疤。一直一直這樣折磨着他,痛到避無可避,可是依然只能忍受。這麼多年,他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體會着這樣的痛苦,可是現在突然將他心底的秘密都攤開來。他的暴怒和慌忙她明白。
她轉過身往外走,心卻動容。他到底有多愛那個女人?愛得這樣不顧一切,愛得這樣義無反顧,也愛得這樣強烈,哪怕她只給他留下痛苦,他也只要自己一個人承擔,甘之如飴,不能與任何人分享。那一刻,臨倚忽然掉下淚來。她忽然嫉妒起那個女人來。這世間的男人,有誰能像阮正南這樣,愛得如此純粹?她不知道這對那個女人來說,到底是大幸還是大不幸。
阮正南的聲音忽然冷冷從身後飄來:“她若有事,你記住,這世界將是因你而毀滅。”
臨倚猛然轉過身,大聲道:“你以為我還在乎這世界?!五年前你已經將我送進地獄。告訴你,我不在乎。如果你不答應放他離開,那我就殺了她……你就等着為她收屍!”說完,她不再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就在她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阮正南的聲音遙遙傳來:“我會放他離開。”
臨倚頓住腳步,心裏的酸楚就要將她整個淹沒。她忽然不能呼吸,只能張開嘴狠狠吸了口氣,才轉身看着他,冷漠地道:“光放了他還不夠。我要你的密旨,給予他世代永享的免死金牌。承諾不追殺他,乃至他的後代。還有……我要麗姝的處置權。”
阮正南握緊了拳頭,臨倚能夠看到他的身軀因為憤怒而顫抖,她冷冷地笑:“在你眼裏,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吧?你捨不得她?還是離不開她所提供給你的那種幻覺?你這個懦夫,後半生便再這樣的痛苦中化為煙塵吧。”她不知道自己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來說這些話,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她並不祈求這能讓他改變什麼,可是她還是說了。
對麗姝,她有恨。因為她對阮既言出手。所以,她和她之間,需要一次了結。這樣沒完沒了地恨下去,對她們兩個人來說都是負擔。她早已經沒有了耐性,希望它能在這裏結束。
她知道阮正南敵不過那樣的痛苦和空虛,所以他一定會對自己妥協。心裏的石頭總算放下了,她轉身慢慢走出了雲政宮。這是她最後一次,來到這裏,見到正南皇帝。站在陽光下,臨倚半晌回不了神,總是覺得眼前一片昏暗。她抱着冰冷的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明亮溫暖的太陽,卻如此困惑:“為什麼太陽照不到我?”祥子和承典官站在她身後,下意識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影子,不禁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仰着脖子看了許久,她依舊感受不到任何陽光帶來的溫度,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雲政宮裏說的那句話“五年前你已經將我送進了地獄”,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真的已經無法接受陽光的照射,就在今日,她連最後一點感受溫暖的力量也失去了。心裏空落落地難受,可是臉卻已經麻木,再找不出任何的表情。
她在雲政宮外面的高台上站了很久,一直仰着頭看着天空中的太陽和湛藍的天空,直到眼前生出了兩個太陽,她才慢慢低下頭來,可是就算是這樣,她的眼睛也是乾涸的,沒有一滴淚。她從高而空曠的高台上往下看,半晌之後才說了一句話:“去蕊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