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恃強凌弱

三十六章 恃強凌弱

一騎絕塵,春風揚處,快馬已經跑出了數里。數度回身後望,一直無人追來,想來真如高丸方才所說,已經向追捕指點了一個錯誤的方向。自然南轅北轍,越追越遠。

那馬兒負着二人如此狂奔數里,也有些累了,喘氣喘得厲害。駱寬見後面無人追趕,也緩緩減下來,讓馬兒得些歇息,但未到肯定離開險境之時,卻不便跳下馬來。

樓師妤心中稍稍安定。這才想起方才一路緊抱着他后腰。臉上有些燒,趕緊鬆了鬆手,向後挪退了些。

“沒想到他居然會放過我們!我還以為他天天跟在那個……那個人後面,也是個壞人。”似乎是覺得兩人共騎一馬之上,半天不說話會更尷尬,樓師妤只得隨口找個話題。

駱寬“哦”了一聲,微微側身,冷冷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絕對不是為你好。”

“為什麼?”樓師妤不解他的意思。

駱寬不屑地撇嘴道:“好人是什麼我不知道,但什麼人該死我一眼就能望出來。”

“為什麼?”樓師妤更奇怪。

駱寬亦不解釋,只道:“甚至看都不用看,我聞聞他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一身的血腥味。也許才剛剛殺了人。”

“這都能聞出來。”樓師妤差點呸了出來。心中暗想:“你才是一股臭男人的味道。”

駱寬慢慢轉回身去,腦海中又閃過方才高丸的樣子,再度自言道:“你爹千萬莫老眼暈花了,有些人是碰不得的。嘿,你真以為我是開玩笑嗎?你別看他長得帥就以為他會對你好,聽剛才他說話的意思,你爹應該已經着了他的道。”

“你別亂說!”樓師妤氣急道:“你才看他長得帥呢。”

“難道不是嗎?他只是隨便說了這麼幾句話,你就把自己的簪都送給了人家。如果不是因為他長得帥,那卻又是為何。”

樓師妤氣得臉上漲紅,低下頭去,道:“不跟你說了,你這人就知道成天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駱寬忍不住冷笑,雙腿一夾,又催馬前行,嘴上卻道:“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反正我就是不爽你送東西給他!”

樓師妤心中一動,心中泛起怪怪的感覺,忽然間竟有點想笑。沒想駱寬說這麼多,卻原來在是吃醋。她現在心中當然完全沒駱寬的太多存在。不過又有那個女人,不喜歡享受這種男人為她吃醋的感覺呢。

兩人一時無話。縱馬而行,越過兩座山丘之後,一條大江頓然現於眼前。此江足有數里之寬,江上薄霧茫茫,對岸山形一片模糊。此時正是初春,來水有些少。但大江仍然氣勢磅礴,奔騰前行,浪遏處濤聲頓頓,碧浪東流,可以想見若是到了雨季,該是何等壯觀模樣。

鳳陵江一過,便離開了江南府的地界。望北處,便是帝國最深腹地亦最富庶的江北府所在。

“我可不認識路,你說吧。你爹讓我送你去的無垢山在什麼方向?要不要過這條江?”

樓師妤一臉茫然,四處望道:“我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我以前從來沒聽爹說過。就算到了無垢山,也不知道該去找誰的。”

駱寬倒也不急,只道:“那你不早說,早知道先問下那個大和尚了。”

樓師妤有些知錯地低下頭去,小聲道:“誰會想到才出城就和行苦大師分開了。要不咱們先去澄心寺找行苦大師吧。若不是因為生這些事,我也想去聽玄登大師說法的。”

“好不容易才逃離生天,你還想往人多的地方去湊熱鬧?有這問澄心寺的功夫,直接問你要去的地方不是更方便。何況說不定那姓高的早已經把路指向了那一帶,你現在再轉回去不是自尋死路。”

“那倒也是!”樓師妤心下亦知駱寬所說是實。

說完駱寬四處張望,正好看見一艘帶篷的小漁船從江岸上游慢慢划將過來。不由招了招手,對那漁夫大聲道:“船家,請問知道去無垢山要不要過江呀?”

那漁夫見有人在岸上招呼,划近了過來,待駱寬重複了一遍問話后,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我打漁的,你若問我水路可能還知道,這無什麼山的我長這麼一輩子都沒聽說過。”

“那怎麼辦?”樓師妤有些茫然。說道:“要不我們再找找別的人問問。”然而四處環看,這江邊再無其它人,就連江上的船隻亦相隔極遠。

“那就過江!”駱寬毫不猶豫地道。

樓師妤驚道:“我們都不認識路,要是走錯了怎麼辦?”

駱寬道:“既然行苦大師讓我們從這正陽門下出來,那至少這個方向沒錯。何況怎麼走是后話,現在先得安全了再說。過了這條江,無疑是擺脫追兵的最好辦法。”

駱寬向那漁夫又招了招手,道:“船家,能送我們過江嗎?”

那漁夫卻笑了笑,道:“這可不成。我還要去下村呢,你們朝前走幾里路,就有一個碼頭,那兒或者會有渡船的。”

樓師妤脾氣甚好,慢條斯理地徵求道:“這位大哥,就麻煩你了。我們會付錢的。”

那漁夫笑道:“就是出錢也不成呀,你們這馬兒這麼大,也上不到我這小船呀。”

“大哥,請你行行好,帶我們過去,我們我們多出點錢都可以的。你放心,最多馬兒我們不要了。”樓師妤想也沒想,就徑直答道。對她來說,再買一匹馬兒,那是極容易的事。

那漁夫見他們竟然要棄馬而行,有些驚訝地道:“當真不要馬只是過江?”

樓師妤是巨富之家出身,金山一般的家財,縱十世也花不盡,所以從出生后就幾乎沒有過財物的概念。那裏會在乎區區一片馬兒,更何況這馬本來就是駱寬強搶而來之物。

於是笑道:“這個當然,你若要便拿去!”她這話出自真心好意,卻也不想這馬兒乃是劫來的官馬,若被真這漁夫牽去,只會招惹來極大的麻煩。

那漁夫見他們雖然相貌不俗,穿着也非常普通。但口氣卻這般大,雖心下懷疑,但在金錢的誘惑下,猶豫了片刻,方狠下心道:“那好,你們若要我帶你們過江,那我要……我要一兩銀子!”

這對他來說,已經完全算是獅子大開口了。心中還正想着如果對方還價自己該如何還口。無料樓師妤卻笑道:“就算百兩都沒問題。”只把那漁夫驚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

然而這一切確實是開玩笑。

因為樓師妤方才說完,駱寬已經已極度懷疑的目光上下掃視了她全身一遍。冷嗖嗖地道:“你有銀兩,你給!我沒有!”

樓師妤急道:“那天你不是說看見好多銀票嗎?我以為你……”她的意思自是以為駱寬把那天在地道中找到的銀票帶在身上了。

“我說看見,可沒說就拿了!”駱寬道:“這麼大疊,帶着不嫌麻煩嗎?”

“啊!”這下樓師妤是真得着急了。她心中雖對金錢沒什麼概念,但完全沒想到這世有人還比她脫,居然還有連帶銀票都嫌麻煩的人。

駱寬的世界裏,確實是不需要錢的。因為他已經出手!

只是一個猛子,他已經跳入了江中。動作之快,甚至連站在旁邊的樓師妤都只覺眼睛一花就不見了蹤影。

那漁夫正茫然不解間。只覺小船一晃,站立不穩間,駱寬已經爬上了他的船。

“你要幹什麼!”漁夫怯聲道。

“你說呢?”地道中取得的匕已經直接抵在了漁夫的喉頭。直戳入肉。水從駱寬的頭上滴落,他雙眼冷得噬血,讓人不敢直視。樓師妤看見這一幕,整個人完全呆住了。比方才聽駱寬說沒帶銀票還驚懼。

“我……我沒錢,大爺,求你放過我吧!”漁夫動也不敢一下,只怕駱寬手一下划,自己就血濺當場。

“你快放開他!”樓師妤急道:“他不肯帶我們過河,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好了。你別傷人呀!”

“我帶我帶!一定帶!”那漁夫全身顫抖着道。

“早答應不就好,何必這麼麻煩呢!”駱寬手一松,刀尖離開了對方的脖頸。

那個漁夫整個人一下癱軟在船艙中,半天爬不起來。

江中,一舟三人,悠悠向著對岸盪去。樓師妤坐在篾蓬編製的小小船艙中,雙眼中帶着憤恨,恨恨地看着傲立船頭的駱寬。心裏打定了主意,一旦上了岸,就再也不理這個可怕到幾乎沒人性的傢伙。

先前三日中慢慢積累起來的些許好感,就在駱寬方才的那些作為中全然一掃而光。

駱寬完全沒注意到樓師妤看他時的眼光。他只站在船頭,看着這大江中的風景,此刻船頭飄來些江霧,四面有些迷茫。遠處青山城廓,四野江霧茫茫,一派江南韻味。駱寬看着這着個景色,只覺得一切都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

這時船至江心。風有些急了。江風吹拂着他尚有些濕漉的頭。濕冷的衣服緊緊貼在他胸口,駱寬覺得有些兒冷了。他哆嗦了下,四處望了望,對那漁夫喝道:“喂,船家,把你的衣服脫下來!我們換換。”

那漁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那有敢不從,放下了漿,卻有些猶豫地望了望坐在船艙中的樓師妤,一臉尷尬地道:“大爺,這……這有女人。恐怕不太方便。”

駱寬道:“有什麼不好方便的。我只讓你脫衣服,沒讓你脫褲子。”

樓師妤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鑽出船艙,對着駱寬道:“你怎麼能這樣!”

駱寬奇道:“我怎麼了?”

“你怎麼能持強凌弱。怎麼能隨便欺負人。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這樣的壞人!”樓師妤簡直要急哭起來了。

駱寬看着她氣急欲淚的樣子,不解道:“有什麼不對?”

樓師妤見他居然還扮出一付渾然不知錯的樣,簡直急道:“你……你不可理喻!你是壞人!我再也不理你了!”如果不是現在處於江中無地可去,她早已經氣得拂袖而去,打死也不願意再面對這個怪人。

她並不知道,駱寬確實是不懂她為什麼生氣。

那漁夫見他們二人爭吵。怕駱寬起火來又拿自己出氣,趕緊鼓足勇氣,試圖打和道:“我脫我脫,大爺你先穿我的,我馬上幫你把這件濕了的給烤好。”說著咬咬牙,作勢就要把衣服脫將下來。

遇到這樣蠻橫的人物,他還有什麼好說。

然而樓師妤卻大聲道:“你別脫,他愛脫就讓他脫,是他冷,憑什麼要穿你的。要烤火他不會自己烤!”

駱寬似乎也有些明白樓師妤為何生氣,沉默了下,道:“行,我自己烤!”

漁夫夾在二人中,左右為難。一時不知該脫衣還是繼續划漿。搓手半天不知所措,最後才緊張地道:“那……那我來生火好了。”

這是艘常年在江中打魚的小船,船中自有爐火。那漁夫鑽進遮篷來。把爐火的埋灰拔開,只是輕輕捅了幾下,炭火便旺了起來。樓師妤坐在旁邊,只覺整個人都一下暖和起來。忍不住地湊近了爐火些。搓了搓手。

駱寬也低頭鑽了進來。然而樓師妤卻不理他,見他進來,整個身子都轉了過去。

那漁夫見兩人這般情形,心中忐忑。趕緊道:“你們坐坐,我出去划船。”

“這位大哥,對不起,是我們不對。剛才如此驚嚇了你。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再騷擾你。”樓師妤心中一直有歉意。見他來旁邊生火,忍不住地道歉道。

那漁夫偷偷抬頭看看駱寬,趕緊揮手道:“沒有沒有。”他見樓師妤相貌美麗,說話又如此謙和,慢慢的心中也沒有方才那般怕了。躊躇了下,從燙火積灰中翻出個甘薯來。吹拭了下灰,捧在手心,討好地對樓師妤道:“這位姑娘,沒……沒什麼好東西,你們先湊合著吃這個吧。”

樓師妤一臉歉意地道:“不用不用。大哥你留着自己吃吧。”漁夫心中怕極了駱寬。捧在手中,有些想遞給他,卻又怕他給自己臉色看。

然而駱寬卻忽然笑笑,直接就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忽然間變得這麼客氣,倒把那漁夫都給嚇了一跳。趕緊道:“沒有沒有,你們忙忙吃。我出去划船,你們先烤烤火。”只怕再不小心招惹了這閻王,起身掀簾鑽將了出去。”

小小的船艙中,一時只留下樓駱二人。爐火微明微暗。兩人間誰也沒有說話,只傳來漿櫓有節奏的擊水聲。看着本該是極溫馨的一幕。但樓師妤卻如坐針氈。

駱寬手中用力,把烤甘薯給撇斷成兩截,又把其中一截遞給了樓師妤。樓師妤心中仍憤恨着,如何願意收下,見他遞到,身子又扭向另一邊。

駱寬愣了愣,見她不接,也不再勉強,收回手去,自個兒大口大口地吃將起來。

這甘薯在平民間都是吃膩了的尋常食物,但新烤出來后,剝開來溢味卻極香。樓師妤一向吃多了精美食品,對這些民間普通食物卻吃得極少。她本也有些兒餓了,此刻聞到這股香味,吼頭有些不爭氣地蠕動了下,吞咽進口水。

駱寬看在眼裏,又把另一截重新遞向了她。

樓師妤心中其實是極想接過來,但還是強忍住,嘴中輕輕“哼”了一聲。強扭過頭去,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他。

駱寬忍不住道:“餓就吃吧。何必這麼勉強自己。”

樓師妤聽不得他譏笑,轉過身來,狠狠瞪了他一眼,氣道:“你不知道這世上不管做什麼都要付出代價的。你已經強坐別人的船了,還想白吃別人的東西?”

“我已經說過謝謝了呀?”駱寬有些不解地道:“難道這還不夠?再我再說一遍。”說完真的對着般艙外的漁夫又大聲說了聲謝謝!那漁夫那敢說什麼,自然是連道不客氣。

駱寬回身道:“看吧,他都說行!”說罷手一伸,對她道:“趕緊吃啦!”

“我不要,你愛吃撐死你算了!”樓師妤一向斯文,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出口詛咒駱寬來。

駱寬聳聳肩,說道:“不吃算。”一口整半隻都塞進嘴裏,就似不知道燙似的。張口大嚼處,一邊吞咽一邊贊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好吃。”

遇上駱寬這樣完全不能以常理來判斷的人,樓師妤幾乎要抓狂了。再看着駱寬浪吞虎咽,那種吃得香到不能再香的樣。害得她肚子裏一陣陣的蠕動,簡直有崩潰的感覺。

正在恨不得塞住雙耳,不去吃他吃東西的聲音時。卻忽然聽到外面那船夫忽然驚叫道:“唉呀,停……停……你們快轉向呀,要撞上了!”

兩人聽到,知道有變。不由都是心中一驚。駱寬順手掀開風簾,只見迎面處,正有一艘大船徑直衝將過來。

那船一面黑色大旗迎風飄揚,上面綉着一個巨大的“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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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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