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北固橋郭英賣馬 避邪巷希真論劍
卻說孫高、薛寶當時上前說道:"衙內還有一件事求懇。提轄切勿推卻。"希真道:"請教下"兩個說道:"衙內夜間對我等說。提轄這般仁德君子實在少有,衙內情願過房與你老人家做個乾兒子下萬勿推卻。"陳希真道:"阿也!甚麼話下諒陳希真是何等樣人,雖是稍長几年,與太尉廝熟,此時貴賤懸殊人雖是衙內雅愛,不怕辱沒只太尉得知,須怪陳某無禮,"衙內道:"家父處已稟明了個"孫高道:"正是太尉的主意一"說時遲,那時快,兩個親隨早明晃晃的點起兩枝臂膊大的蠟燭,插在那帶來的台兒上,捧上畫桌來擺着,希真那裏攔得住。撥火棒便去拖過一張椅子個那愁太平便把陳希真推在椅子上按定二高衙內跪下去便拜。希真欲待回禮個吃兩個沒腦子幫住了手,實足足受了八個頭兒。那麗卿立在屏風邊光着兩眼看他們做作。呆獃獃。地只不做聲。那蒼頭、養娘都忍不住笑,拜畢,陳希真道:"二位哥幾這不是弄我,折盡了我的草料!說不得,我兒過來同哥哥廝見了。"麗卿走到中間來,同高衙內又拜了四拜幾陳希真讓了坐位,麗卿去老兒的肩下坐了上蒼頭、養娘送茶過來。希真吩咐蒼頭:"快去叫個庖丁了整頓酒筵,倘來不及,酒樓去做些現成湊上。色色都要美好。"高衙內道:"恁地要費事上卻坐着不起身,蒼頭去巷口庖丁家轉了回來道:"今日大好日。庖丁不得空,不在家裏,"希真道:"只好委曲酒樓上去胡亂搬些來罷,"希真道:"我記得衙內今年好似二十九歲了?"衙內道:"舊年孩兒曾對干爺說過二十八歲。"希真道:"衙內長你妹子十歲。"衙內道:"如此說,賢妹是十九歲了個"陳希真道:"雖則衙內大十歲,看去卻與小婦差不多,全不似三十光景。畢竟富貴人家安養得好,"高衙內道:"孩兒那有賢妹這般後生只"孫、薛二人道:"卻真是差不多一"只見陳麗卿緩緩立起身人對父親道:"孩兒沒事進去罷?"希真道:"你進去不妨,各位處告了。"麗卿又都道了萬福上冉冉的往屏風後轉去了口養娘也隨進去。高衙內那雙眼睛直送進去了少頃,酒保挑了酒席送到後面去二蒼頭安排搬來。那衙內兩個親隨也來相幫伏侍幾擺桌凳、安杯箸。陳希真苦苦的勸衙內坐了首位,孫高第二,薛寶第三。輪流把盞,吃了兩三巡,希真只將素酒相陪。自有幾種蔬菜。衙內道:"爹爹真不開葷么?"希真道:"我昨日說過的。要到月盡夜。"兩個矮方巾起身告辭道:"小可委實要到親戚處賀喜了不能奉陪。衙內在此寬用杯不妨人"希真已知其意,假留了一回一送出門去。轉身來,高衙內已出席候着。希真一隻手挽着衙內的手,一隻手拍着他肩道:"我的兒,我怎想有這塊福氣!如今已是一家人。進到裏面去何妨。"便叫把酒席移到后軒去。吩咐養娘:"一發請姑娘出來陪哥哥下"高衙內聽見這一句,好似啞子掘着藏金二心裏說不出的歡喜。只見養娘伏侍麗卿出來二高衙內又唱個喏,麗卿又道個萬福向希真笑道:"家無常禮,只管文縐縐的幾時了。"遂自己居中坐了,教女兒同衙內對面坐了又養娘來斟酒。
高衙內亦不敢十分多看個只是左一眼右一眼的飄過去只險些兒把魂靈飄落。麗卿有時眼光同他撞着,只不怎麼。高衙內問道:"西門外鴛鴦嶺好景緻,賢妹去過否?"麗卿道:"不曾,"衙內道:"那裏有個天妃廟,近來桃花盛開,干爺何不領賢妹去耍子?"希真道:"家裏無人人老漢不十分教他出門。"衙內道:"耍子何妨幾"那衙內想不出的話去逗引麗卿開口口麗卿只答應了便住口,再不多說,希真去陪他說些閑話。看看下午席散個高衙內只得動身,卻又坐下吃兩杯茶。外面親隨也吃了酒飯,備好了馬向希真送衙內出來,親隨也來謝了飯,希真叫蒼頭把自己燭台來替換了,將那原來的燭台交還親隨帶回。希真道:"容日來謝太尉,今日初次,不便留你,下次就在老漢處歇宿都不妨個"衙內道:"爹爹不要反勞,孩兒不時的會來。"高衙內上馬去了上附近的鄰舍,有幾個識得的都說道:"這老兒從新顛倒,這般舉止!花枝般的女兒豈不吃他勾引了?"那陳希真進來,叫把兩枝大燭移到后軒吹滅了,看着女兒,長嘆一口氣道:"我只因勢力不敵,故此降志辱身,求個出路。只是委曲了你,多受幾日腌臢了我成就了都籙大法,皆你之功也。"麗卿道:"爹爹休說這般話了孩兒夜來原說已都依了只只要爹爹安穩,就是那廝有些長短,我只捺着便了。"希真甚喜,道:"好壽順兒子!我計必成。但只是家中只得一匹川馬兒臨走時還少一副腳力。我亦時常頭口行里去留心口不是拚不得銀錢,實在好的絕無。"麗卿道:"只好再商,"卻說高衙內得意揚揚回到殿帥府前。孫高、薛寶已在那裏等着個拱手道:"衙內恭喜!"衙內不笑人一同進府,到書房裏都坐下。孫高道:"衙內,我這計如何?如今這人怕不是衙內的!"高衙內道:"計便有大半靈了上只恐求親時他卻推阻,豈不是加倍的賠了吃虧?"孫、薛二人齊說道:"沒事兒那老兒卻不比得那年張教頭二你看他方才的那些言語卻十分迎着來,我看他已是千肯,只不好自己開口二我這邊若一去說,必成無疑只卻不可太說得驟了。衙內不時的去溫存着只不可冷落。太尉處便趁早去稟知,恐那老兒早晚來謝,弄得兩不鬥頭一"衙內道:"說得是。"當晚衙內就去見了父親上把這節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向高太尉道:"你這廝想不到的去做!陳老希雖則起先同我認識二他不過一個退休的提轄下你卻去拜他做老子,又要他的女兒個少不得又是討來做正,無故撳。,我同他做親家公口況且你左弄一個女娘,右弄一個女娘二還怕不夠?勸你不如省些精神只斷了念罷。"高衙內磕頭禮拜道:"我的爺!斷得來時,孩兒早自斷了,只是那人委實的可人心坎兒,爹爹這一次與我作成,下次就有好的也不敢再要了。"太尉道:"我不是意懶。你記得那年為林沖的老婆,費盡多少心血,只一場空兒陸謙、富安的老小現在還養着,"衙內接口道:"不不,這陳老希不似那林沖,他已千肯,只要父親一說便成了。只不可就說,"高太尉道:"我見他時下只謝過繼你,至那親事人你自去說,做不成時,休來纏我下"衙內道:"只須父親如此,"當夜無話。
次日,陳希真換了在家服色。騎了女兒那匹川馬,叫個馬保兒招呼着口到殿帥府來拜謝。適值高太尉伺候官家大閱,不在府里。希真等他不回人只得留下帖兒,囑咐了言語一與衙內相見了。衙內道:"正要到干爺府上來了"當時款待了酒飯。希真辭歸個將錢開發馬保兒,便問那保兒道:"我要買匹好馬。但一時好的難遇,你可曉得那裏有?"保兒道:"今日聽得他們說兒北固橋郭教頭昨日死了。他有匹棗騮好馬,有名喚做'穿雲電',因無喪葬之費,聽他娘子說要賣又小人亦曾見來,果然好馬向"希真驚問道:"莫不是郭英教頭么?"保兒道:"正是他二"希真嘆口氣道:"我卻知道那郭英是個好漢,端的好武藝,年紀又不大,家裏又貧,妻兒又弱,並未發跡兒怎麼就死了?他坐下的馬怕不是好的!不知此時賣去否?"保兒道:"這卻不知,"希真道:"你少待,同我走遭,"希真忙去後面,叫麗卿:"取出銀子,只揀一大包,不必稱。"取來揣在懷裏,叫保兒領路,一口氣奔到北固橋郭英家,卻是幾椽平屋,只聽那郭英的娘子在裏面冷清清的哭。陳希真進去,叫聲郭大嫂,那娘子收淚,抱着個孩子出來。見了問道:"丈丈府上何處?尋誰說話?"希真道:"小人姓陳,住在東大街,素亦認識郭大哥個不知怎的不在了?"娘子道:"便是撇得好苦,丈丈到寒舍何事?"希真道:"聽說郭大哥有匹坐騎不要了,要賣,可有此事?"娘子道:"有的,"希真道:"可賣去否?"娘子道:"先夫未死的前兩日,便放信出去。至今莫說買,看也不曾有人來看。還有幾個看也不曾看見一先說道這馬不值甚錢。奴氣不過,將來拴在後面,不去問人賣下"希真道:"小人委實要買,肯出價錢,可叫小人看看否?"娘子道:"在後面幾請進來看,不妨。"希真叫保兒外面坐地一跟那娘子進裏面天井內,看時,吃那一驚:只見那馬拴在槽邊。垂着頭啃那蹄子。希真把他周身相了一相下問娘子道:"為何餓得他這般瘦?"娘子道:"便是先夫在日二雖甚愛惜,亦有時不能餵飽他又及至病重時,那裏有心理會到他?所以落了膘二"希真又去看了看牙齒,道:"你要賣多少銀子?"娘子道:"不瞞丈丈說兒說價也由我討,只奴是本分人了老實說與你,先夫病重時,並不說落價錢,只對奴說:有識得的,便賤些也賣了;倘不遇着識貨的了情願沒草料餓死了他也不賣,前日有一個人勸我賣與湯鍋上。說倒有五七兩銀子,吃我發揮他一頓,今丈丈真箇要買,隨你自說罷一"希真道:"我說不要怪,"娘子道:"何怪之有!"希真委實看得那馬合意得緊下便脫口說道:"與你一百兩足色紋銀,何如?"娘子暗驚道:"卻不道還值這許多,落得再要些。"便道:"一百兩少些,求加加。"希真道:"竟是一百二十兩,"娘子忖道:"再不賣時,恐決裂了。"遂問道:"丈丈一你端的買這馬去做甚?"希真道:"不瞞大嫂,我有個兒子在南營里做提轄。別的馬不中他騎,特訪聞府上這匹好馬,故而來買。"那娘子道:"這般說個你只管將了去,銀子卻要好的。"希真忙去斜對門錢鋪內唱個喏,取出銀包,央那朝奉天平上稱足一百二十兩幾忙捧過來交付娘子收了,便叫馬保兒入裏面去牽那馬出來。那娘子收了銀子,見牽了馬去,想起丈夫在日,止不住那腮邊的淚雨點般的落下來二希真老大不過意。娘子道:"丈丈。還有副鞍韉。,是這馬上的口你一發買了去罷,省得在奴的眼角頭,"希真去看了看,已是破的了一希真道:"鞍韉我便不要,你如果嫌馬價少,我再添你些罷,"說罷,去銀包里又取出十兩來重的一錠銀與娘子只娘子那裏肯收,說道:"奴自己睹物傷心。並非嫌銀少。"希真道:"把與郭大哥買陌紙錢。小官官買些飲食也好。"硬安在桌兒上,又取了二十兩銀子,賞與馬保兒道:"你取了幾不可這裏來討除頭。"保兒接了,娘子道:"那副鞍韉,便送與丈丈罷上"希真道:"家裏自有,"便唱個喏道:"小人告辭了,"娘子抱着孩子回個萬福,道:"丈丈慢行。孩兒有好日,必當補報。"希真叫保兒牽馬先走兒自己隨後隨着去了。那四鄰看見的人都不信了二說道:"這老兒忒好癖!好道有些瘋了了拚一百五六十兩銀子,卻來買這麼一匹馬,馬肉只不過十六文錢一斤,王老兒家那匹磨麥的騾子,買來時只十五六兩銀子幾比他強壯得多哩。"卻說那娘子有了那些銀兩個便去央親族相幫料理了丈夫的喪事上將那副鞍韉就丈夫靈前哭着燒化了,不必題他。
且說那陳希真買了那馬二轉了個灣找一個茶店坐下。把那馬拴在茶店門口,對馬保兒說道:"你自去罷幾馬我自己會牽。郭寡婦家不許再去纏,我在這打聽。"保兒應道:"小人不去向"謝了謝,歡歡喜喜跑回自己家裏去了下那希真吃了一回茶,又把那馬看了好歇人起身牽了回去,兀自走幾步迴轉頭來看看幾到家門口敲開門,自己牽入後面,拴在廊檐柱子上,叫聲道:"卿兒了那馬我已買了來也。"麗卿正在樓上人聽見這句,飛跑的下胡梯來,忙問道:"爹爹,馬在那裏?"笑嘻嘻的到廊下來看了一回,十分歡喜,問道:"爹爹,多少銀子買的?"希真道:"正價銀一百二十兩了又添了三十兩,共一百五十兩,"麗卿連聲道:"便宜了便宜。"希真道:"不貴么?"麗卿道:"不貴不貴,那匹川馬也是一百兩銀子買的,雖然好,那裏及得他來個但不知幾歲口了?"希真道:"我看過下八歲口了。"又笑道:"你便恁的相得准一我且去箭園裏放了轡頭看,試試你的眼力何如?"麗卿搖手道:"此刻還騎他不得上此刻他正落膘,勉強騎必然騎壞一反不如那匹川馬。待用好水草好米料將息他到十來日了再多溜他幾轉,那時孩兒騎上他,出個轡頭來叫爹爹看。"希真笑道:"恁地你倒好去做馬保了,天晚了,我且牽到箭園馬房裏去好好餵養。我得這副腳力,緩急可靠矣。"就把用剩的銀兩仍交麗卿收好了,自己牽馬到後面拴好,上了料。走出來。
只見蒼頭來回道:"高衙內來回拜幾"說不了,那衙內已先進來,將着高俅的名帖,說道:"家父因官家議論討梁山的軍務,國事在身,不能親來,特着孩兒回拜,"陳希真道:"什麼道理了反要衙內勞步,且裏面坐地一"希真叫道:"卿兒,你的哥哥來了向"麗卿在樓上應了一聲兒好一歇,慢慢地走下來。相見了。希真便以酒食相待只教女兒一同相陪。
說話間。高衙內看那軒亭精雅,稱讚了一回。只見那壁上懸着一口寶劍人便問道:"這口劍可是賢妹的?"希真道:"正是只"衙內便要看,希真自去取來又到席上看時,只見那劍靶上細絲絛結着,上面赤金嵌出"青錞。,"兩個字了靶上又墜着蝴蝶結子,雙歧杏黃回須捲毛獅子吞口下劍鞘上裹着綠沙魚皮菜花銅螭虎鉸鏈几上面有十四個字道:秋水鋩。,寒僻提,膏,虹光鍔,吐蓮花質。也是赤金嵌的,希真便把那口劍抽出一段來與高衙內看。只見那高衙內打了個寒噤,覺得那股冷氣夾臉的噴出來,毛髮皆豎。看那鋒刃時。乃是四指開鋒,一指厚的脊樑一鏡面也似的明亮,遠望卻是一汪水,照耀得人的臉都青了。連靶共重七斤四兩,長四尺二寸。高衙內問道:"干爺。你這口劍是那裏買來的?"希真道:"那裏去買一這是老漢祖上留下來。這劍砍銅剁鐵如削竹木了我祖上隨真宗皇帝征討澶淵,帶去邊庭上,不知出過了多少人上這劍歸家后,但逢陰雨天,他便嘯響。老漢幼時聽得先祖說。那幾年這劍懸挂的所在下燈下往往見有人影立著兒細看卻又不見。又那嘯響時口往往躍出鞘外。近年來想是那些精靈也漸漸銷散了只這些景象亦不多見。我這個痴丫頭,就把他當做性命一般,放在他床裏面陪着他睡只今日因鞘上有些損壞,方才修好了。所以掛在這裏。"衙內道:"妹子二你既這般好他,諒必舞得更好,便請舞一回何如?"麗卿笑道:"刀劍是殺人的勾當,有什麼好看。"高衙內道:"好妹妹,不要着我吃碰。"希真道:"我兒,既是哥哥恁地說,你就舞了一回罷,"麗卿吃催逼不過,只得立起身來口挽起袖子去鞘里抽出那口劍來一走下階檐開了一個四門幾高衙內夾着一雙眼,看着麗卿上連珠箭的喝采。麗卿舞罷。把來插入鞘內,交付養娘捧去樓上收了,放下袖子,仍去坐了。高衙內道:"端的舞得好又"希真笑道:"衙內污眼,"當時又吃了幾杯。希真又引衙內到軒后看了一回,也有些假山湖石花木之類,右手一帶曲折游廊。天色已晚人高衙內辭了回去。
話休絮煩,自此以後,衙內日日到希真家來,時常送些衣服、玩好、飲食之類。希真便將酒食待他,只陪住他口不去應酬別事。衙內有時也歇在希真家,從不教女兒迴避。那麗卿打起精神,只和親兄妹一般看承,片言微笑都不苟且又那衙內看得那麗卿吹彈得破的龐兒,恨不得一口水吞他下去二隻礙着這老兒夾在中間討厭,有時故意說些風話挑撥幾希真一面顧着女兒的顏色幾一面把閑話架開去。那麗卿只記着他父親吩咐的言語,捺住那股氣。衙內只管去催孫、薛二人來說親,二人只勸:"衙內再寬耐幾日更好,"不覺已是八九日了口希真對女兒道:"我的都籙大法,又磨去了一大半日子,那廝卻不來說起親事幾卻更妙。再挨到幾日,功程圓滿,得空就走他娘。"麗卿道:"孩兒也巴不得快快過去口實在受不得了。"希真道:"好兒子,再是一兩日,你只推身子不安下去迴避了罷。"說著話,高衙內又到。希真接他進來一那衙內將着一塊碧玉禁步、一顆珠子,說道:"送與賢妹添妝,"希真笑道:"怎麼只管要你費錢,"叫麗卿謝了收去。衙內道:"自家兄妹了謝什麼。"那一日,大家說說笑笑個少不得又是吃酒。
剛至半酣,蒼頭進來回道:"外面張老爺來辭行,老爺說要會他,已請,進廳上了,"希真道:"我曉得了口你只顧自去,我就出來,"希真忙換了件道袍,說道:"你二人寬吃兩杯,我會客就來。"吩咐養娘道:"你小心伏侍個不許走開。"忙走出廳上去了一那衙內見老兒已去,放心大膽,笑迷迷的只管盯住了麗卿看人麗卿吃他看不過也笑了,一面把頭低了去。衙內吃他那一笑兒弄得七魄落地,三魂升天上骨頭酥軟了。一時色膽如天,便將右腳桌底下來勾麗卿的腳幾叵耐那張八仙桌子生得闊,麗卿那雙腳又縮在椅子邊,卻勾不着。高衙內叫聲:"妹子二我和你到軒后假山洞裏去耍看個"麗卿道:"不過如此,有甚好看。哥自己也好去個並非不認得。"衙內道:"聽得妹子的箭園十分好,哥哥卻不曾見,何不領我去看看?"麗卿道:"且待爹爹來一同去。"衙內見他只不動身,便對養娘道:"你去把酒燙燙來,"養娘捧着壺道:"酒還火熱,燙他怎的。"衙內道:"妹子,你的酒冷了,我與你換個"一面說,一面把麗卿面前酒杯內的殘酒搶來一飲而盡,去養娘手裏,取那壺花花花的滿斟一杯,先自己嘗了嘗,雙手捧與麗卿道:"妹子只你嘗嘗哥哥的這杯熱酒又"那麗卿已是坐不穩了,又吃他這一撥,那裏再忍得兒便霍的立起身來,那兩朵紅雲夾耳根泛上來,恨不得一把抓來摔殺他,轉一念記起父親的千叮萬囑,只得捺了又捺的捺下去,走去外邊那椅上坐着,低了頭只不做聲向衙內覺得沒趣,只顧吃酒,還只道他怕羞。
希真送那客去了,急轉后軒。只見女兒坐在一邊,衙內獨自吃酒,見希真來起身道:"干爺請坐上"希真道:"我兒,何不陪你哥哥吃杯,卻在外邊坐地?我兒,哥哥已是一家人,不要只管這般生剌剌地,"麗卿半晌說道:"哥哥要與孩兒把盞幾不敢當他的,故而讓開。"說罷,仍起身入席。麗卿道:"爹爹,哥哥說要到箭園裏去耍子,"希真道:"最好,我們何不就移杯盤到箭廳上去。"三人正要立起身,只見蒼頭來稟道:"太尉府里差一個體己人來兒請衙內快回去,說有要緊事,"希真道:"既然尊大人的正事只衙內且請自便,過日再見。那箭園內桃花還未謝哩又"衙內道:"孩兒也不吃飯了,就此告辭。"希真送了衙內轉來個問女兒道:"方才那廝可說甚麼?"麗卿搖着頭道:"不說甚只方才廳上甚麼客,爹爹去陪這半日?"希真道:"就是到沂州府去的那張百戶了我托他帶那信。我兒,將來那廝再來,你竟迴避罷,我有話支吾兒"卻說衙內回去,老子前去完結了那件事,便自去叫孫高、薛寶兩個到面前。道:"我要死了,看來這命不久矣!"孫、薛二人道:"衙內怎說這話?"衙內道:"這話個這話!你兩個全不替我分憂人他索性不肯,我也斷了念向許多日子,只叫我去干嫖,引得那雌兒睡夢裏都來纏我,我沒處消遣,只好把家裏的這幾個來熄火一卻又可厭,正是吃殺點心當不得飯人'魚兒掛臭,貓兒叫瘦,'你兩個到底怎地?"兩個沒腦子慌忙說道:"衙內息怒。並不是我二人不當心。只是這節事不得不如此,長線放遠鷂兒。今衙內這般說,我二人便去,管取成功人"衙內道:"好呀,我平日又不待你們錯幾"那衙內覺得小便處有些澀痛兒到裏面去了。
這兩個沒腦子飛也似的到希真家裏,見了希真。希真問道:"二位少晤了"兩個齊說道:"正是多日不來親近個今日一則來候候,一則有件正經事,"希真道:"甚麼事?"二人道:"替令愛姑娘說一頭媒,不知肯俯允否?"希真笑道:"感謝二位個想二位說的諒必不錯,但不知是那一家?"孫高道:"提轄試猜猜看,"希真把眼眨了一眨,笑道:"我怕猜不着只莫不是我那乾兒子'仰之彌'?"二人呵呵大笑下道:"你老人家真是神仙人便是這頭親事何如?"陳希真道:"我聽說衙內已有兩房正室夫人,卻又要小女做甚?"孫高道:"提轄聽稟:那衙內雖有兩房正室了他卻頂着三房香火。太尉是第二房二那兩位一位是大房的,一位是三房的,只有太尉這第二房還不曾定上提轄若肯俯允,令愛便是太尉的親媳婦,比那兩位不同,但不知尊意若何,"希真道:"實不瞞二位說,這頭親老漢甚是願意,但與太尉貴賤不敵。奈何?"孫高道:"提轄休說這話向太尉與提轄心腹至交,豈可因貴賤而論個只求台允,太尉那有不喜個"希真道:"如此說,深仗二位大力上但只是老漢尚有三件事並非勒掯。若太尉依得,莫說這個丫頭口便是十個女兒,我也送上;如不能依,休怪老漢執拗,卻是不肯,"孫、薛二人道:"請教,"希真道:"一件是不必說,太尉定依得:我老漢又無男兒,只靠這個女兒,衙內既與我做女婿個便要他把我做親爺看待。我後半世就靠着他。"孫、薛二人道:"這事不難下""第二件,小女雖是第三次進他的門下聞知得衙內就要銓選知府,那副恭人,紫誥卻要先把與小女。第三件,老漢姓好靜養,太尉那後花園內的那座虛明閣,須要送我安居。這三件事若半件兒不依上體提。"孫、薛二人商量道:"這事我們難好做主人且去稟過太尉定奪。"二人辭去幾對衙內說了。衙內歡喜得個獅子滾繡球幾便道:"有何依不得,有何依不得!只是一件事,我在這裏不樂。"二人問道:"甚事?"衙內道:"那雌兒的臉好像撒過霜的,裝呆搭痴,恐他不省得風流,取來卻不淘氣。"孫高道:"非也向衙內你不曉得,他是清白人家女兒個那肯同那三瓦四舍的奉迎只他既與你做夫妻,自然又是一樣,衙內,女娘們須要這般穩重的好。"衙內便引他二人同去稟了高俅又高俅道:"那兩件都應了他,只他要我的虛明閣,且去虛應着,等過了門再商。"衙內大喜,便叫孫、薛二人去回報了希真,"就在他那首選日子,我在這裏等信,"二人去了兩個時辰,轉來道:"事已妥洽下那陳老希說道,日子太遲,恐怕天熱;太近,他又要趕辦些妝奩,揀定了四月初四日下聘。初十日合巹。"高俅道:"如此甚好。到底你們兩個會幹事。"叫備酒筵先謝二位大媒,當日高俅叫衙內陪他二人飲酒至夜。二人謝了歸家。
不說那薛寶,單說那孫高,吃得酩酊爛醉回到家裏。方才坐下,蒼頭稟道:"大老爺回來了,方才到得。"孫高聽得口一個跋踵立起來道:"快請來敘話,"原來那孫高排行第二了他還有個哥子叫做孫靜一為人極有機謀,渾身是計一又深曉兵法,凡有那戰陣營務之事件件識得二隻是存心不正,一味夤緣,高俅,是高俅手下第一個篾片。一凡是高俅作惡害人之事都與他商量,但是他定的主意,再無錯着。因此高俅喜歡他,提拔他做到推官之職,他卻不去就任,只在高俅府里串打些浮頭食兒詐些油水過日子。高俅也捨不得他去,京城裏無一個不怕他,都叫他做孫刺猥,那日因奉高俅的鈞旨,到歸德府公幹方回了天色已夜,不便進府。當晚兩兄弟見了,各說些寒溫。孫靜道:"近日高府里沒甚事么?"孫高道:"沒甚大事。只是我今日與他兒子張了一頭雌兒幾卻甚順利,一弄就成,少不得有些謝我,"孫靜便問:"是誰家的?"孫高把陳希真那節事口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孫靜聽罷個搖着頭道:"你且慢歡喜,這事尷尬,其中必有詐了這是唱籌量沙的計。"孫高沉吟半晌道:"這計我卻擬不出一莫不成叫他女兒做甚歹事害人?"孫靜道:"他也不能害人。只不過高飛遠走而已。你們空費氣力張羅一番。吃人嘲笑。且待我明日見高俅時。點破了他,再設一個法兒,管教他插翅也飛不去。今日你醉了個且去睡,明日我對你說,"不知孫靜定出甚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