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目盲心不盲
江洛從京都向南出發，一路步行。
不知走了多久，剛好碰到有一群人從南方向京都而來。
是一位背負桃木劍，腰懸一串銀色鈴鐺的老道人，道袍老舊，腳踩草鞋，心氣雖然沒有幾分，但是寒酸氣卻是十足。
身後有神色木訥的跛腳少年，這跛腳少年除了背負着大包裹之外，肩膀斜斜扛着一面“降妖捉鬼，除魔衛道”的旗子。
看着旗子的布料泛白，上面的字樣也顯得墨色淺淡，顯然是清洗了許多次。
在老人的身旁，還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身子，伸手攙扶着不知為何始終閉眼的老道人。
江洛看着這一行人，有些好奇。
他這段時間行走，也斬殺了不少邪魔，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人。
不過，雖然江洛對着老道士一行人有着幾分好奇，但是顯然老道士卻對江洛不是很好奇。
就當江洛即將遠去的時候，老道士猛然抬起了頭，望向遠處那叢林密佈的巍峨大山，驚訝的說道：“咦？此山距離白王江的江神祠，並不算遠，山裡竟然還有這麼明顯的妖氣，這其中必然有隱情？雖說山水有界，互不干涉，可此處邪魔也實在是太過大膽，竟絲毫不加掩飾，此處必有大古怪。”
臉蛋紅撲撲的小姑娘聞言后，憂心忡忡的問道：“師傅，那咋辦？上次你替那戶人家捉鬼失敗，搞得那戶人家雞犬不寧，最後那戶人家直接把我們趕了出來，現在我們的盤纏實在是不多了，不如我們繞繞路？”
老道人冷哼道：“捉鬼失敗？這世間善惡終有報，如果僅憑銀錢便可避得了那報應的話，那這世間可還有道義可言？”
小姑娘聽完，疑惑的看向老道人：“師傅，可是你不是說過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嗎？”
前一刻還慈眉善目的老道人，瞬間勃然大怒：“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也要看是收的誰的錢財，替人消的什麼災？有的錢可收，但是有的災卻不可消。”
說著，老道士抬起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你要記住啊！有的錢是昧心錢，我們收了之後便幫他們擋一下災，卻不可幫他消災，這便也算是仁義了，不然恐怕到時候我們也將身死道消。”
老道士身後的跛腳少年忽然說道：“可是師傅，消滅不了邪魔，就說消滅不了邪魔？騙錢騙得這麼理直氣壯，真的好嗎？”
老道士並未轉身，只是輕輕地搖了搖腰間的鈴鐺，叮噹作響：“你個小畜牲，別說話，如果不是這次你犯了這麼大的錯，老道士，我又何必如此？”
跛腳少年神色漠然，但是很快就有鮮血從耳鼻滲出，但是木訥少年始終一言不發，紋絲不動。
看着身後少年的樣子，小姑娘哭了起來：“師傅，你就放過師兄吧，他已經知道錯了，我答應師傅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老道人憐惜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你不必替你師兄求情，你師兄這次犯的錯，實在是太大了，不懲罰他，我怕他以後記不住呀。”
說到這裏，老道士嘆了一口氣。
想當初，他也是一方名士。
如果不是他的那個倒霉弟子放出了一頭大妖魔的話，他恐怕還在那山上接受百姓的供奉，替百姓解除一些災難。
然而，自從他那個倒霉弟子把那頭大妖魔給放了出來，並且還被剩下的百姓所知道的時候，他就不再是那個人人景仰的老天師了，反而成了一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為此，老道士背井離鄉，帶着兩個徒弟開始遊走天下，偶爾缺錢了，便斬妖除魔，轉個盤纏錢。
只不過這年頭，窮人請不起大師，只有那些富人才能請得起道士。
而那些一般發生鬼事的富裕人家，他們大都做過一些不體面的事情。
所以對於這樣的人家，老道士只是借了他們的錢，幫他們把鬼事給鎮壓下去，至於等他走後那鬼事會不會再次複發？老道士就不管了。
這也是他身後的那個便宜弟子，會說他是騙子的原因。
他剛才那般做，正如他口中所想，他是為了教育他的那個便宜弟子，讓他明白釋放大妖魔的懲罰。
不然，將來這個弟子恐怕還會犯他那泛濫的同情心，把一頭頭大妖魔從封禁中放出來，到時候如果沒有他在前面頂着的話，或者他頂不住的話，那他這個弟子的下場可就會極為悲慘了。
只不過這些都是老道士在心裏所想的，並不會告訴他身後的少年。
小姑娘攙扶着目富老道開始登山，跛腳少年默默擦去鮮血，習以為常。
小姑娘偷偷轉頭笑了一下，少年咧了咧嘴，示意自己沒有事情。
師徒三人入山之後，過了大半日時光，可竟是一直在這山林入口兜兜轉轉。
不說找到妖氣的來源了，就說這山林他們都進不去。
老道士心知那名邪魔的道行肯定不弱，但他並不願意放棄，就燈他口中所說，如果沒有遇到，那也就算了，但是既然如今遇到了，那麼他就不可以放手不管。
天色陰沉，霧氣瀰漫，隨時都有可能下雨，老刀人此時蹲在路旁，低頭凝視着手中的羅盤，口中念念有詞。
旋即，羅盤裏的指針開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最後指針指向了一個方向。
老人看着指針指向的方向，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便堅定地跟着羅盤走向了它所指向的方向。
至於自己的兩位弟子，老道士則是讓他們在山腳等待。
自己的實力自己清楚，老倒是明白，這一去恐怕就回不來了，自己的兩個弟子還年輕，不能讓他們陪着自己這般去送死。
在離去之前，老道士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和那個跛腳少年的腦袋：“師傅馬上就要進去了，如果兩天內還沒有出來的話，你們就自行離開吧。”
說著，老道士轉身就要離開，忽然老道士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對着那個小姑娘說道：“對了，其實師傅還藏了一筆錢，那筆錢就放在你哥哥背的書箱的裏面。”
說完，老道士就頭也不回的哈哈大笑，朝着森林密處而去。
即使必死，我亦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