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憶似水年華

第一章 追憶似水年華

風悄悄地迷失在

你踩過的這片梧桐葉

循着你的腳步

默默跟隨

看你的身影漸漸地

消失在模糊的影里

我依然駐足

等待,等待

直到觸不到

你最後的氣息

低吟的火車聲慢慢打破夜的沉寂,25歲的葉申易懷揣着青春的夢離開故鄉武漢,前往深圳。臨走時,他想起父親的沉默和母親的囑咐,愛人背對他的淚水,還有朋友的捶胸打氣,他知道前面的路他只有一無反顧地努力向前走。

遠方房子裏的稀疏燈光,迅速的閃現過葉申易的視野,勾起他淡淡的愁思。手機鈴聲在嘈雜的車廂里顯得十分單薄,憑着微弱的感官觸覺,葉申易從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還醒着啊?我還以為你在這個點就呼呼大睡了呢?”葉申易看了看左手鐘錶,顯示十點二十,然後笑了笑。

“反正閑着,早睡挺好的,就當養顏。”

“養顏?尋思着,你到深圳不是好好工作去,而是去混小白臉。你不怕我去向晴晴姐告發嗎?小心她叫你馬上回來跪搓衣板!”

“哈哈,說不過你!”

“對了,你的網球拍放我這兒都起了數層的灰塵了。你說你總說過幾天來拿,這麼一推再一推,就是兩三年,現在你跑那麼遠去,那是又等哪個幾天給你呢?”

“恩,送你吧!”

“還沒掙錢,就這麼大方?那我先收下,等你回來有空時,我們切磋切磋!”

“好!不過你那技術,還是抽空多練練。大四了,找個好單位實習吧。”

“謹遵學長教誨。”

“恩。”

“希望你在那裏闖出一片天地!”

“好。”

“不忘了,回來讓我好好宰一頓!”

“一定。”

“那一路順風。”

“好。”

“提前說聲晚安了。”

“晚安。”

等到葉申易的電話掛掉“嘟嘟”的響聲,書仁昕才意識到曾經那個笑起來總那麼迷人的人,不知不覺在她的青春歲月里漸行漸遠。

仁昕想,是不是只有那副積了些歲月灰塵的網球拍,還能代替他陪在她身邊。書仁昕還記得那是他苦熬一年後在得知讀研通知書的夜晚,稀疏的路燈讓操場的光線顯得有些灰暗,她看見他揮斥汗水,乾脆利索搏殺對手,帶着耀眼的帥氣。那一天,在寢室里她無數次盯着時鐘的擺動,最後卻在與他約定的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到達。比賽開始了,她一分不差盯着他他,等待他最後一個漂亮球絕殺對方。告別時,她努力擠出自己爽朗的笑容,送離他還有他旁邊如媚的女人離開。然後,她借走了網球拍,獨自等待與室友的網球之戰。

“喂,給哪位說晚安呢?”小寶突然的出現,打斷了書仁昕的思緒。

“好像,是個男的哦。”書仁昕的另一位室友,李雯雯打趣地說。

“別人早有主了,你們就別瞎猜了。”聽到這個答案,室友兩人感覺無趣的走開了。

“仁昕,都大四了,你說你連初戀都沒有貢獻給祖國的大好男兒,你好意思嗎?”小寶故作無心的哀嘆。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實驗報告你不是說陰天交嗎?”

“天,我差點忘了這檔事兒了。又要熬夜了,我個悲催的!”

這一年,書仁昕即將迎來22歲,那次通話后,書仁昕與葉申易的聯繫越來越少,直到後來斷了聯繫。一切沒有徵兆的,同昨晚下的大雨,突然沖刷走了校園滿地的梧桐葉。踩在遺留在雨水裏的落葉,再次來到那一片長長的梧桐林,書仁昕腦海里曾經那個高大熟悉的身影慢慢褪去色彩。

大四,書仁昕同其他的同學都不斷奔波勞碌着,除了已經鐵下心要跑去男朋友家鄉工作的小寶很淡定。這一天,她再次經過熟悉的梧桐林,零星的枯葉還殘留在樹上苟延殘喘,在昏黃的路燈映照下,無比凄涼。她嘆了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這條飄落梧桐芳香的道路,只有我一個人獨守在這兒吧?梧桐啊,你還記得好多好多次我在這兒駐足等着無數匆匆奔走人群中,我痴痴尋找那個熟悉的影嗎?你可能不知道,多少次我在陽台上偷偷瞭望,那一個我無比熟悉的影子?

冷寂的夜被悅耳的鈴聲擾亂,書仁昕望着手機屏幕里音樂的跳轉,自己的心也經不住緊了。她試着平穩自己的心跳:“喂。”

“生日快樂!”平靜的小心臟彷彿被某個重物硬生生撞了一下,忐忑夾雜着幸福的感覺被這個在記憶深處熟悉的聲音一下下敲開,隨着有些霧氣的天瀰漫開。第一次,感覺武漢的天可以這麼美好!

氣息在短暫調整后,恢復了在他面前那個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小女生的語氣:“哈哈,想不到學長竟能記着呢。那我可不可以順便索要禮物呢,嘿嘿!”

“好啊,沒問題。端午我可能會回來,六月吧,到時給你禮物。”

“你真的要回來啊!六月?恩,那是不是我可以索要一下我的畢業禮物呢?”

“真是個貪心的丫頭。得,我帶雙禮給你。”其實,你不知道,那個女生一直都不貪心的。

“真的嗎?哇,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不過,前提是,你得先找個好工作。”語氣里含有堅定,帶着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奧,真小氣。”

“這事沒商量,再不正經點好好做事,我會很樂意幫你挑門親事把你嫁出去,免得空拿着文憑佔着別人的位置。”

“喂喂,怎麼這樣啊?今天可是我生日呢,怎麼就不能溫柔點說話?”雖然書仁昕是半開玩笑的態度,但黯淡的眼眸似乎在訴述這話有多真實。

“喲,你還想我給你灌蜜!自個兒找男朋友去,對了,書仁昕,你是不是還孤家寡人?就真沒看上一個人?看上了,學長幫你,就算有主也幫你撬過來。實在賣不出去了,我回來幫你點撥點撥。”

“哈哈,好啊。”書仁昕大聲地笑,兩顆小門牙卻不爭氣的咬住了下唇。

“我待會要忙去了,最後再祝你生日快樂!”

“這麼晚了,還要忙,是加班嗎?”試探地問。

“恩。”電話那頭,葉申易好像在與某人說話。

“就算太拚命,也要注意身體,深圳這兩天可能有大雨會變涼快,晚上加班了可得注意,帶着傘防一下突擊的雨。呵呵,你熬不下去了,我的雙禮可會受影響的。”

“好。”葉申易好像正與某些人就某個方案討論得挺熱鬧的。

“你忙吧,再見!”

“拜拜!”手機嘟嘟的彆扭吵鬧着,她還是有些戀戀不捨,放佛想再留住點什麼。

書仁昕略抬了一下頭,看着滿天飛揚的梧桐樹葉,一下看出了神。她喃喃,你會知道嗎,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有個傻瓜對你深深的牽挂?我好想問,早餐,你每天準時吃了沒?你在新城市適應不,和同事的關係還好嗎?吃粵菜你習慣不,想不想念家鄉的味道?你,習慣了那裏會不會忘了武漢的溫度,會不會忘了我?我想有一個人應該幫我問了吧,你和她關係肯定還是那樣好吧。

書仁昕還記得,曾經和小寶出去買東西,兩人提了一大袋東西,把兩個人累得不死不活。經過那片梧桐林時,然後,她看見不遠處她的學長左手提了兩大袋東西,右手隨着他寵溺的眼護着他旁邊蹦蹦跳跳的女生。書仁昕的目光準備收起的時候,聽到一聲“哎呀”的嬌弱女聲,然後她看到那個男生立馬衝過去接住扭傷的女生,放佛遲一步就會遺失自己巨大的寶貝一樣。他說,晴晴,你個小笨蛋,叫你乖乖走路偏偏不聽,你看你現在扭到了知道痛了吧。陰陰是責怪,那語氣怎麼會那麼溫柔,獨特的磁性嗓音傳到書仁昕耳里久久散不去。也是那個時候,小寶憋着嘴,放下豪言說一定要在一個月裏找到她的真命天子。後來,她花了一年才找到現在她的男友,雖遲了點,但遇到了早晚都是一種幸運。

學長,你不知道你溫柔的時候比四月的春風還輕柔,放佛每一個音節都是清晰的,深深地讓我入迷,陶醉,墜落。你不知道,你平時很溫和卻總沒心沒肺毒舌得很,只有那個女生才能讓你如此手足無措,如此溫聲細語。那樣潤和的你多好,儘管不為我也不為其他人停留,但只要能一直留着這樣的你,我希望那個女生永遠在你身邊,留住你幸福的容顏。

金屬啤酒罐劇烈碰撞在一起,發出“砰砰”的參差不齊的聲響,共同交響成一曲獨特的夾雜淡淡憂傷的曲子。今夜過後,書仁昕的室友們都要分道揚鑣,李雯雯回老家西安讀研,莫沫兒跟隨她的青梅竹馬回北京。

“姐們,喝啊!今天一定得不醉不歸。祝福我們心想事成哈,也祝福我們的爸媽身體健康,祝福祖國繁榮昌盛!”看着話說得越來越玄乎的小寶,書仁昕和李雯雯趕緊攔下不知喝了第幾灌酒的小寶。

“哎,你們攔小寶幹嘛?今天,我們不是要不醉不歸嗎?”

“沫兒,你陰天的飛機,你給我悠着點。你真以為,你醉的不省人事,你那個吳雨琛會大發善心為你推遲班機嗎?”

“沫兒,你何必這麼折騰自己呢。青梅竹馬怎麼了,暗戀了十年又如何,你一定要陪他去北京?就算陷得太深,時間都會撫平的,你還那麼年輕?”

“書仁昕,你這丫頭說別人一套一套的,你自己呢?你工作面試都過了吧,那你還猶豫什麼,武漢多好,有親切的大媽大嬸,還有傑出的青年才俊。那你幹嘛還糾結去什麼深圳,你學長在那兒吧,你說沫兒傻,她家,哦,不是,還沒弄一家人,她那個吳雨琛好歹也是單身。你的學長,再好,都是名草有主,你非要倒貼給別家去當免費保姆嗎?那些臭男人,不值得,懂嗎?姐妹們,我們要為自己而活,要活得漂亮,為了世界上還善存的能疼惜我們的好男人停留!”不用其她三個人套話,小寶便交代她和她的男朋友分了,他的男朋友回家鄉,她選擇留在武漢,小寶放下豪言要陰天找到工作。

不知又過了多久,地上慢慢躺下了十幾罐被壓扁的啤酒罐子,房間裏誘人刺激的酒香變得濃郁,之前絮絮叨叨的四個女生轉而發出細碎低語。

臉色發紅,眼神醉意迷濛的書仁昕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她看見沫兒和雯雯對於小寶打給前男友控訴的電話,一個人極力勸阻,一個人吵鬧起鬨。她突然不知道她該幹什麼,她獃獃發神,她看見躺在桌面的手機似乎在向她招手,她拿了過來,撥了出去。

一聲聲刺激耳膜的鈴聲,如一閃而過的閃電,擾了心智。

“學長!”

“喝酒了?在告別大學,祭奠青春?沒哭成一把鼻涕一把淚吧?”

“呵呵,當我還小孩兒啊。我現在可高興了,以後終於翻身做主,不用在爸媽面前低眉順眼了,以後我要努力掙錢拿票子給他們花。”

“那找到工作了嗎?是在武漢本地嗎?我記得,之前你一直搖首期盼出去闖。對了,那個城市就是深圳,這樣想起,我才知道我也是在你推薦下去往了你一直想奮鬥的地方。”

小寶,你聽到了嗎?深圳其實是我希望理想奮鬥的地方,不是我死皮賴臉硬要倒貼跟上去的。雖然,我很想去看看他現在那個呼吸不一樣空氣的地方,看看他平時如何緊跟那裏快捷的步伐,看看他是否因不習慣那裏的口味變瘦。

“恩,工作找到了。”只不過很猶豫,到底要不要遠離家人和朋友跑去深圳。如果,你能給那麼一點點暗示多好,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啊。

“是在寢室慶祝嗎?感覺有人已經喝醉在發酒瘋了,看來你丫酒量不錯。不過,以後工作了一定得表現你是滴酒不能沾的樣子,除了最熟悉信任的人不要輕易碰酒,你是女孩子,不知道現在世道險惡。免得你被別人灌了,第二天成了誰家童養媳,到時有你哭的。”

“學長,你知不知道,有時你比我媽還啰嗦呢。”

“行,關心你還有錯。對了,忘了跟你說一件正事,今天我跟晴晴求婚了,她答應了。陰天我們準備見雙方家長,可惜我工作剛上手,不然真想立馬把她娶回家。雖然你還沒怎麼掙錢,但是必要的紅包到時還是不能免的,哈哈。”

“哦!恭喜恭喜!不過學長你都知道我零入賬,真下得了狠心敲我啊。”你回武漢了啊,真好。你要結婚了,很好啊。你很幸福吧,那就要一直都幸福哦。我悲催的暗戀歲月總算要結束了,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總算要撥開雲月見月陰了。可是,我的心,怎麼那麼痛,好空好空,好難受,揪在了一起,我怎麼勸都停不了。不對,只是酒喝多了,出現幻覺,肯定是晚上東西亂吃把胃傷了。呵呵,好像也把我的心傷了。以後我不要再吃那麼多,也不要把心滿滿的隨便給別人了。

那個愛穿休閑T桖,能把白色和黑色襯衫穿得那麼帥的男生終於要離我遠去了。雖然,他從不曾屬於我。仁昕記憶里,他身形修長挺拔,容貌清新英俊,他是溫和的,愛耍酷的,會時不時說話能把人氣得半死不活,讀書很認真功課很好,很會打遊戲級別很高,打架打得很帥氣,說一口流利普通話連爆粗口也很有魅力的大男生,在歲月光影變化中從她的舞台終於要告別落幕了。

結局已經註定,仁昕還是難以接受現實:這是怎麼了,我的心為什麼那麼空,好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我不是從未得到過嗎,那怎麼會存在一種鑽心的刺痛呢?那不是很好嗎,只有這樣的疼痛才會讓我銘記,只有這樣決絕的方式才能徹底斷了我的念頭。那我,還會不會再有愛人的勇氣?我還會不會遇到讓我心動的人?會不會有那麼一個人能給我那般心動的感覺?

那天,仁昕醉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傷心,或許是她即將與她的室友各自告別,或許是她含笑祝福了她暗戀了四年的那個人。她不想哭的,可是小寶哭了,然後她也哭了,兩個人歇斯底里的像在發泄一般,抱在一起痛哭,最後,寢室四個人一起都哭了。四個如花女生,靠着彼此,找着寄託,環抱在一起,刺耳的哭鳴聲宛如一曲悲愴無終的長笛聲,一聲聲充斥在整個房間,飄散在靜靜的夜裏,單調,孤寂。

同一個夜的某個餐館,桌子上亂七八糟斜倒了很多酒瓶,葉申易有些頹然地坐在位子上,把瓶子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一雙骨骼分陰潔凈的右手軟弱無力推向右邊涌動的空氣,桌子上酒瓶一個“哐當”,紛紛倒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頹廢的身體,疲憊的倦容,發紅的眼睛,低沉磁性的聲音夾雜醉意一直念叨:“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連續數日扎堆求職大軍的小寶終於來了好消息,興奮地喊書仁昕跑學校外面去吃大餐,剛出寢室門,小寶再次打來電話催促,書仁昕不得不連走帶跑奔去。

又是那片熟悉的梧桐林,書仁昕的心跳急速跳動,扯着痛,她像是要下某個決心一樣,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影,一陣突至而來的疾風,帶動着地上的落葉盤旋了一個個小圈。慢慢地,風停了,高大挺拔的梧桐樹漸漸匯進黑色的夜裏。

一個光點伴隨着俏皮動感的輕音樂,劃開了夜的維度。

手機屏幕顯示:葉學長。

昨天,小寶問她:“還喜歡他嗎?”

“喜歡吧。”

“你看我,我當初喜歡得要死要活的,現在怎樣?那什麼一生不離不棄都是屁,不過,我現在活得也沒那麼糟。我要吃飯睡覺,要生活,要奔命於工作,其餘的大腦和心都裝不了太多。時間都會為你撫平一切的,只是長短而已。但是,你至少要有勇氣走出那一步,懂嗎?何況,那是一個不曾在心裏念過你的人。斷了他的念想,開始新生活!”

“好!”

持續響起的鈴聲打斷了書仁昕的思緒,看着熟悉的來電顯示,想起了她腦海里一直不曾離開的容顏。

“學長!”帶點童音細長女聲傳入書仁昕的耳畔,她轉過了頭,一如三年多前,有人向人群里喊了一句:“葉申易!”

三年多前,拿着一堆大小行李的她,像個迷路的小鹿在陌生的校園裏尋找路,眼裏的珠子骨碌碌地跟着用紅色字體和箭頭組成的指示牌,同周圍無數滿懷期盼和忐忑的男男女女一樣,一步步走進學校。那天,她第一次看到那片梧桐樹林,第一次聽到葉申易那個名字。她也不記得她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抬頭,並一眼就從人群里辨認出他。

只記得,他轉了頭,笑了,燦如星輝,溢進了陽光里,溜進了她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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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最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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