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公生前死後(一)

二、二公生前死後(一)

我一聽這,顧不得害怕這個附身在自己兒子身上的鬼,趕忙問:“那要怎麼辦?”他又緩緩的埋下頭,費力的咳着,我想他這樣會把二公咳死的。又過了好一陣,終於才不再咳,我趕忙問:“那要怎麼化解?”他抬起頭,急促的說:“不好,又要開始放火燒我了。”我顧不得害怕,一把抓住二公的手,生怕他體內的先祖馬上就沒了:“快說你的墳地在哪裏?快說!快說!!”可惜,可惜我慢了一步,二公的又恢復迷茫的看着我:“什麼……什麼??你……說什麼……”看他這樣,先祖肯定是走了。我沮喪的癱坐在地下,完了,居然還說有人想滅何氏根苗。二公還在費力的咳嗽,我就這樣在他的腳底下坐着,傻坐着,想不到辦法,找不到祖墳,我如何化解這火煞,又怎麼保全何氏一族?突然我的頭又劇烈的痛起來,猶如有人拿刀一刀一刀的砍,又不完全砍斷。我疼得在地上打滾,不停拿頭去撞牆,撞桌子椅子,撞一切可以撞的東西。迷迷糊糊中好像撞到了一個人的腿,我也不管那麼多,伸手抱住那腿仍然拿頭使勁往上撞,立刻有一個女人驚恐的尖叫起來:“老大,何老大,瘋了~~~~~~~”然後她拚命的掙脫我的手,死命往後一跳,正好撞到門上:“啊~~~~~來人哪~~~何老大瘋了~~~~~~”這個女人的尖叫很清晰很清晰的傳到我耳朵里,我甚至知道她應該是二公偶爾在家的孫媳婦,我的頭腦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可我還是停不下來,只想就這樣把頭撞爛算了,我又朝門撞過去,她回身便跑,邊跑邊大叫:“來人~~~~~救命~~~~~~”聲音凄厲得不像人聲。我還是用頭把門撞得咚咚直響,甚至門縫裏的灰塵都飛起來了,這時候,我聽見二公說話了,是,是二公說話,他有尾音,不像那麼直直的空洞,他說:“老大,我要死了。”我一聽這話,忘記了頭疼,驚訝的看着二公,他說話的樣子不像一個神志不清的老人,“老大,我要死了。”他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說話,只瞪大眼盯着他,他緩緩的起身,走過來,然後把我扶到他的床邊坐下,“老大,剛才我老漢(方言。爸爸的意思)來找我了,我曉得。我本來也應該死了,活了這麼久,也折磨了不少人。”

我仍舊頭痛欲裂,用兩手死命掐住太陽**,用心的聽他說話,“老大,你的頭痛,也是老漢的墳山出了問題引起的,我變成這個樣子也是他的墳山引起的。本來有人是想我沒何家斷子絕孫的,我以前學了一些東西,也有些本事,化解了一些,但是壞就壞在這裏,我二不寡五的半灌水,沒學好,當時是化解了,但是沒有保住你們大房,所以你公公(爺爺)他們都去得早,大房現在就剩你一個,還沒結婚,這些都是我造成的。雖然我拚命保了我們二房,不至二房絕後,可惜把我自己搭了進去,化了煞過後我就瘋瘋癲癲的過了這麼大半輩子。我老漢在底下不能安身,也不能轉世,所以我們這一大家都不安寧。你雖然天生的聰明,但是也遭了罪,受我老漢墳山影響最大,你每次頭痛就是他在底下不安寧的時候,他遭的罪和你是一樣的。”聽二公說起這些,我才明白原來如此,不過,我暗叫不妙,二公恐怕真要……“二公,你……沒事吧?”我猶豫了一下,問他。他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說這些,就沒機會了,我說了的,我是馬上要死了。”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見過死人,也和鬼神打過交道,但是沒有遇到這樣的事,“老大,你別急,急也沒用,這是註定的,我畢竟死前還能清醒,可以把很多事告訴你,這也算天大的好事。”二公神色安詳,竟如說別人的事一樣,“老大,幾十年了,我也還不曉得你祖祖(方言,祖父。)的墳山究竟是着了什麼道,他的墳山現在我老得也記不得在哪裏了,只是曉得以前是選的蓮花地葬他,也許是位置太好,我們無福消受,所以有人故意害我們。你看你是從幾歲?十幾歲的時候開始腦殼痛的?”我接過話來說:“跟到王先生學這些以後就痛了,十五歲。”他點了點頭,“嗯,那就對了,是這樣的。是你十四五歲的時候我瘋瘋癲癲的,好多年了?二三十年了。”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這頭疼的毛病有多少年了,只知道它會隨時隨地就生,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還不能太過於用腦,假如我要是給人選了一塊好陽宅,或者好陰地,那麼我必定大病一場,要是給人算命,那也會修養好久。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輕易給人看地的,算命嘛,沒酒錢,不得已而為之。

“老大,”二公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老大,我是要死了。我的山(方言墳地)也由你找,你葬。喊他們也莫哭,人死了對他們來說也算解脫了。”我一時駭然,二公並不管我,自顧自說下去,“你腦殼痛的話,可能我死了也會好些,因為確實我活着折了你們大家的壽,老漢也是拚命在底下保我,我才能多活這麼多年的。他本來是以為我要是假如有一天突然好了,說不定就能找到他的墳山化煞。可惜得很,我白活了。現在他昨晚上來找了你的,我曉得,這說明他也確實沒辦法了,我也該死了。”說道這裏,二公俯下身子猛烈的咳嗽,我嚇得大叫:“大爸大爸(二公的大兒子。)!!”又大叫“二公二公!!”這時大爸也剛好朝這邊來,他趕忙奔進來,扶着二公,大喊:“爸爸,爸爸……”我趕忙想倒點水給他老人家喝,可是屋子裏冷清清的連點熱水都沒,大爸也一時六神無主,他問我:“老大,你是見過世面的人,你二公這樣,要怎麼辦?”我說還是去請醫生比較好,不料二公聽到這話,神情更加激動,他死命抓住大爸的手臂:“兒哪,莫喊醫生,你要給我送終燒倒頭紙。”說完又咳嗽,大爸突然老淚縱橫,哽咽着叫了聲:“爸爸……”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二公咳了一陣,慢慢倒回床上,仍舊抓着大爸的手不放。

我一看這陣勢,立刻知道二公頂多不過今晚的事了,大爸得守着,不能離開一步。我們那講究老人死的時候得有兒女在身邊送終。於是我趕緊出門去叫大媽準備火紙(紙錢。)鞭炮,老衣(壽衣)棺材是早已準備好的,還要趕緊請人準備給老人洗身子穿老衣,還要通知各房族人以及鄉親四鄰,我一時忙得不可開交。不料,由於我過於積極操辦這些,有指揮比我年長三四十歲的大媽的嫌疑,而且讓她覺得這是我在做給外人看的,這樣一來立刻引起對我早就不爽的大媽的不滿,後來她堅決反對我替二公選地安葬,自己在外面請了陰陽先生來,也正是因為這個陰陽先生,才明白當年那庄風水公案是怎麼回事,也正是因為他,才迫不得已平生第一次和人鬥法。

二公沒有熬到中午就過世了,大爸不可避免的悲痛欲絕,我是長房碩果僅存的長子,自然在這時候得挑起大梁,幫着大爸主持里裡外外的一切。一時人仰馬翻,好不容易得了空,準備出去給二公找個合適的地,正準備出門,就見大媽畢恭畢敬的領着一個戴眼鏡的老頭朝正堂屋(客廳)走來,此人毫不起眼,如果不是那副眼鏡,我會以為他是剛從地里出來的抬腳(抬棺材的人,俗稱八大金剛)。只見大媽不停的在對他說什麼,他未置可否,只偶爾點頭。遠遠的大媽一瞟眼,看見了我,就扯着大嗓門說:“老大啊,這是金老先生,專門看風水的,凶(厲害)得很。”做我們這行,見人說話看菜下飯,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於是我趕緊朝里一讓,請金老先生進屋。

規矩,死去的人是停(暫時安放棺材)在堂屋的。所以堂屋很亂,一具棺材,加上各家送來的火紙,堆成了小山,還有貢品桌,另外吃飯也得在堂屋吃,不能因為有這些就不在堂屋吃飯。

大約見慣這些場面,金老先生並沒有流露一點不舒適的感覺,他逕自在飯桌的上席坐下,大媽連忙推我:“去,去去,陪金老先生。”我只得下坐下。大媽問金老先生吃點什麼,她去燒茶,金老先生慢條斯理的吩咐:“其他都不要,我只單吃一點麵條加點素菜就好了。”頓了一頓,又補充一句:“豬油可以吃,沒關係的。”我暗笑這姓金的裝,既然還吃素,那又怎麼補忌豬油。不過我想這個所謂的金老先生應該知道我的,至少這方圓八十里的人都應該知道我何老大的本事,不然我名字雖然叫何老大,別人卻如何能心甘情願的叫我何老大呢。但是這人彷彿並不認識我一般,他對我點點頭,只說了一句,就讓我立馬從凳子上跳了下來,他說:“你們這附近,是有一個蓮花地,我已經看好,這位老人家有福氣享用。”

聽到這話,我恨不得立馬拿刀砍死這禍害,我剛剛才算過二公的八字,加上他死去的時辰也並不是很好,還差點就犯雙重煞(家裏會再死一個人),因此他的墳地,只宜一般,差點都沒關係,最怕的就是葬了好地他無福消受,反而貽害後人,而且是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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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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